第17章 碰面

齐国公夫人为此，哭笑不得的调侃不邀自来的友人：“往日里数你最端庄持重，我记得以前提起这吴越的龙舟赛会，你也是多番嫌弃，斥其不雅，我以为你不喜，便不曾送贴，没想到，数你来的早。”

        常氏笑道：“整日在家中闷着也是无趣，恰逢家夫提起此事，说他禁军中也有些司阶、校尉的过来凑热闹，让我带着女儿过来来看看解闷，免得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齐国公夫人闻言笑着附和：“是呢，如今节气正是时候，莲香是该多带女儿出来走走。”

        北地本就湖少，会凫水的人便也不多，而这些盛都从小娇养起来的公子们，会凫水的就更少了，为防惹上麻烦，齐国公在夫人向各府上送贴时，便去了京郊军营，同冉将军借了两队善于凫水的兵。冉将军对这个在陛下潜龙时期，一同辅佐过君王的同僚也很是大方，不仅借了两支祖籍皆在南地极善凫水的精兵，还让一些有过龙舟经验的手下都去，给第一次办龙舟赛会的夫妇俩撑场面。是以常氏虽然素来不喜这种热闹，但看在夫君的面子上过来，也不奇怪了。

        齐国公夫人亲昵的拉住冉华的手，笑道：“几年不见，你这女儿都这么大了！出落的真好，亭亭玉立，典雅大方，比我们家那个不省心的可强太多了。”

        这常氏一向自诩清流，在闺阁时她们就玩不到一起，嫁给冉家那个武将后，便愈发深居简出，渐渐与他们这些勋爵人家断了往来，这两年虽然为了女儿的婚事偶尔会参加几个茶会，但也多是去那些清贵的书香门第，自然跟她们这些圈子里的人打不到交道。

        她客气，常夫人自然也要客气回去：“国公夫人见笑了，令嫒聪慧伶俐，处事洒脱颇有其父之风。不像我这女儿尽随了我，整日里只知道在后宅里看些杂书，做做针线，我倒是希望她能学学令嫒的性子，多出去走走。”

        齐夫人连连点头，她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见她一副含笑芙蓉面，气质温柔清雅，看起来倒是很亲和，不像常氏那般孤高，于是笑容客气的把她介绍给一些侯爵公爵夫人。

        常氏娘家门户不高，但也是当年老镇国公亲自去常家帮儿子下聘的，再加上如今冉将军承了爵位，又掌管盛都八万禁军，所以虽然常氏以往并不与她们往来，但她们该给这母女的客气还是会给的……不管怎么说，看在冉将军的面子上，虽不用交好，但也不会得罪。

        冉华跟着齐国公夫人认了一圈人，再回到母亲身边时，清秀端丽的脸上已有薄汗。

        今日的天选的甚好，天色晴朗，风也不大，很适合龙舟赛，但热也是真的，这看台虽搭了围帐，却还是热人，尤其像冉华这种常年闷在家里的，只是走了这么一圈，便已觉乏累。

        常氏帮女儿擦去鬓角的汗，又拿起团扇轻轻帮女儿扇着，见女儿热的嘴唇发干，眼中划过心疼，端庄持重的脸上却是有些不赞同：“娘都说了，你身子娇贵，受不得热，何苦来这里受罪？”

        冉华呷了一口凉茶，对母亲笑的温柔：“母亲不也说了么，总是在家中闷着，也是无趣，出来凑凑热闹，就当是散心了。”

        冉华的话，尝氏自然不信，她们母女二人脾性相合，对这些勋爵人家自都有一股清高在，如今女儿不仅央她来看这龙舟盛会的热闹，还在看台之上主动结交这些往日里看不太上的勋贵，怎么看都不太对。

        常氏试探着问：“莫不是娘给你看的那些画像，都不合心意？”

        冉华只是笑着摇头：“娘亲给女儿看的那些画像都很好，娘亲拿主意便好。”

        她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撞撞运气，但人还未见到，那便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跟母亲说也不是时候。

        常氏看着女儿的笑脸，总觉得女儿今日有事瞒着她。

        自冉柔出嫁后，常氏便一门心思扑在女儿的婚事上。在她看来，勋爵门户，皇亲国戚这些人家，虽然看上去贵重光鲜，但朝代更迭中，他们是最容易受牵连的群体，削爵流放都是好的，弄不好便是诛连九族。不说远的，就说今上登基后，先帝时期的那些老派的勋爵还留下几个？不是因为和皇室连襟被抄家，就是因为夺嫡站错了队被流放的……而镇国公一脉，之所以能够留下，一个是老镇国公在今上夺嫡时，暗中助力，又在今上登基后，旧疾骤发，上缴了大部分兵权，这才堪堪留住。是以，在常氏看来，若寻良配，还是要在清流门第找。

        其实，非要在皇室贵族中找夫婿的话，若不看人品，安王殿下倒是最适合给女儿做夫婿的人选：陛下胞弟，身份贵重，又不涉及夺嫡纷争，还有万贯家财……可惜，性情残暴，嗜杀成性。

        常氏摇摇头，这样的暴君，还是留给冉柔那个小贱人享受吧。她的女儿，只要找个实权不多的清流人家，只要她在嫁妆上给女儿多多贴补，女儿也能安稳富足的过完一生，岂不比那个虎狼窝好万倍？

        这般想着，常氏眼中却又划过方才女儿面对那些侯爵夫人的态度，虽不至于失礼，但却热情有余，矜持不足……常氏细眉微颦，眼中划过一丝忧虑。

        而一旁的冉华，应对着过来攀谈的小姐们，不时看向看台入口处，有些漫不经心。

        恰在此时，周遭一阵喧闹，门口小厮急急过来，朝坐在主位上的齐国公夫人低声几句，冉华只见齐国公夫人脸上划过惊讶之色，而后快速朝她们母女的席位看了一眼，便连忙起身，向看台迎去。

        齐国公夫人的态度，让冉华心中微微激动……国公夫人身份贵重，能让她起身相迎的人不过凡几，难不成，是……

        冉华看向男宾席，比起女客们的看台，男客们明显少了许多，大多是弱冠之年的孩子们或是来看儿孙比赛的老人，而男客席主座，国公爷端坐于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冉华捏紧帕子的手微松，心中一阵失落，不是他……她侧首，还是心有不甘的再度看向看台入口，下一瞬，整个人怔在那里。

        只见那看台处，一华衣女子步履翩然，向主位而来，又有美婢手捧香炉，冰鼎，团扇，帐遮等，拥在那女子身前身后，而那女子身侧陪笑之人，正是方才急急相迎的齐国公夫人。

        而那女子，正是冉柔。

        众夫人纷纷向冉柔问好，齐国公夫人在旁侧温声帮冉柔介绍，她面上虽和善的笑着，心中却在从齐国公夫人相迎时便持续震惊。

        在冉柔看来，她不过是安王的一个侧妃，虽是圣旨赐婚…但侧妃终究是侧妃，说难听点不过是个妾罢了，而她在母家身份卑微，这种遍是豪门勋贵官府人的地方，谁会搭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暴君残杀的短命小妾呢？却没想到，这些只是在她看来。

        而对这些勋爵娘子们来说，她们才不在乎冉柔以前身份何等卑微，嫁给安王后能活几天，但只要“安王侧妃”出现，她们便自当交好，绝不能讨嫌。暴君砍勋贵如同切菜，其权势悬于律法之上，连皇帝都只一味宠着……万一这侧妃出来一趟看她们哪个不爽吹枕边风…这谁敢招惹？反正只要看到供着就对了。

        而冉柔，面对一个个刻意亲近甚至是讨好的面容时，自此才深切的意识到，自己所嫁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说是人怕鬼惧，那真是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冉柔看着对她巴结讨好的勋爵娘子们，心中可笑。说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官家娘子，勋爵夫人拥着敬着，在这一刻，冉柔心中升腾起一种让人沉迷的膨胀感……虚荣。

        这种上位者所追求的虚妄么，比起金钱的快乐，这种精神快感，确实更让人着迷。不说别的，就单听这些一箩筐一箩筐不要钱的马屁，也让人心生愉悦。冉柔想，我果然是个俗人。

        一番带着马屁味的寒暄后，齐国公夫人终于待她走到了看台主位，人群散开，冉柔这才看到了嫡母和嫡姐。

        常氏和冉华起身，冉华在这段时间内早已整理好了表情，母女二人向冉柔屈膝行礼：“臣妇（臣女）见过侧妃娘娘，侧妃娘娘金安。”

        冉将军虽继承父亲爵位，但如今官居四品，常氏又无诰命，在有品阶的皇室侧妃面前，自然是要行礼的。而冉华一个官家小姐，更不用说了。

        冉柔挑眉，面色平静的受了嫡母嫡姐一礼，而后颔首，对嫡母回了个半礼，客气的笑：“都是自家人，母亲不必拘礼。”

        常氏一板一眼道：“娘娘说笑了，侧妃娘娘身份尊贵，臣妇岂敢僭越？”

        她是没想到冉柔今日会来看这龙舟会。这丫头自嫁给安王后，她一直留意着安王府的动向，但安王府守备森严的如铁桶一般，半点这丫头的消息都溢不出。她原料想着冉柔定是在安王府被那暴君搓磨，毕竟有前安王妃们的前车之鉴，却不想她不仅没有饱受折磨，那身段看起来甚至比在将军府是更丰腴了些。

        华衣珠翠，美婢相拥，甚至有闲情看龙舟，她在安王府的日子，倒是快活逍遥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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