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宴
宁静斋，开府的书房，也是开府老爷的专用书房。
开妧过来时，两边的门童立刻向里面通报“二小姐来了”，紧接着，书房的门就被从里打开，老管家刘叔把她让了进去。
“开妧给阿父请安。”
“何事？”
“求阿父带女儿去今晚的宫宴。”
直到此时，开老爷总算放下了手里的卷册，沉默了一两秒才道：“你心悦那申屠小将军？”虽是疑问但却已十分肯定。
开妧闻言毫无保留地与桌案后的父亲对视，坚定道：“是。”
“那他呢？也是对你有意？”
“开妧不知。”
儒生装扮的开老爷慢慢从桌案后走到开妧的面前，一手负背，平添了几分压迫，“就算如此，你也要去？”
“女儿心意已决！”
“那自去准备吧，酉时正差人去叫你。”开老爷一甩衣袖，不再看她，
“谢阿父。”
然而已经离开的开妧不知道站着的开老爷，对着书柜后的一幅画像深深叹了一口气：“阿蓉，我们妧妧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那画像上的女子明眸皓齿，笑得比春花还灿烂，眉眼间竟和开妧有七分相似。正是开妧的生母，开老爷的发妻——何蓉。
死在开妧从武安回来的那个凛冬。当时本就身体不好的女子因听闻了武安的噩耗，积郁成疾，又外感风寒，终是没见到第二年的开春……
日光在渐渐西落，现在已是申时一刻。开妧正坐在梳妆镜前一边让婢子替她整装打扮，一边聆听姜嬷嬷的礼仪教诲。
没错，姜嬷嬷两年多前入府后就被收到了老夫人，也就是开妧祖母的名下。老夫人赏识看重她，直接让她掌府内的女眷事物，等同开府的第二个女管家。看样子这两年多她又在宫廷规矩那块研究了不少……
酉时三刻，宫中别院，毗邻御花园。有陆陆续续的大臣和王公贵族到来，按尊卑或官职入座，女眷一律坐在由一条水榭相隔的御花园中。
开妧入座时，明显感觉到女眷这边的氛围实在冷清，为数不多的几个，家里的官也只到五品左右，那些一至四品的大臣之女都没有出席……这处最尊贵的可能要数当今天子的胞妹——长乐公主了。
打断开妧思绪的，是太监的一声宣报：“申屠郡尉到！”
他好似喜着黑，虽换了一身衣服，但主色调仍是黑色，与上午不同的只是这件衣服上用红线绣了层层叠叠的祥云纹。红黑两色他倒是都能压住，愈发衬得其冷峻逼人。
闲庭信步般入座后，好似感觉到水榭另一边的注视，申屠烬抬头看来，恰好与开妧四目相对。初春的和风里，她就像小心思得逞那样，丝毫不掩饰地扬起嘴角笑开来，吹乱了满树庭花……
申屠烬率先移开了视线，
“是什么有趣的景色能让你这么开怀？不妨让本宫也看看？”
不期然地，开妧耳旁突闻一道黄莺般娇俏的女声，她转头看去，竟是长乐公主在和她搭话。
“开妧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长乐抬手让她平身后，直接一撩裙摆与她同席而坐，也学着开妧方才的样子望向对面，笑眯眯道：“那申屠小将军确实是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不过这样优秀的栋梁之才又该配什么身份的女子呢？”说完，含笑看向开妧，那笑却不达眼底……
正当气氛陷入僵持之时，太监高亢尖细的嗓音解了开妧的围：“皇上驾到——”
天下之主终于姗姗来迟，在场的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当今天子闻人庚钊，15岁登基，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三。纵然年轻，但一席明黄龙袍穿在身上，其威压却逼人不敢直视。
“免礼——”他缓缓抬起右手，轻松道：“今日主要是为我们的国之栋梁——申屠将军接风，诸位不必拘谨。倒是申屠，你可要对自己的亲事好好上心一下，朕可等不及要成人之美了。”
被点到名的申屠烬复又站起，抱拳道：“多谢陛下抬爱，末将一心以国事为重，儿女情长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开妧听到此处不禁有点庆幸又有些丧气，庆幸的是她的小将军还不曾拥有心上人；丧气的是她与他门不当户不对，恐怕难有机会能够到“父母之命”。
“哦？当真如此？那不如朕给你一个选择，长乐公主与你也算是从小相识，再说人家可关注你许久了。朕手中这瓶桃花醉就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托朕带给你的。”
闻人庚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那坛酒交给近侍，由小太监捧去申屠烬的桌上。
然而这还没完，皇帝又撵着前头的话音：“朕这胞妹今日也在此处呐，就在水榭的另一头，她定是来监督朕有没有把酒给你的哈哈哈……申屠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公主韶姿婉秀，柔嘉有仪，身份又是一等一的尊贵，是末将高攀。”申屠烬说这些话就像背诏词一样，而眼神压根没往水榭那边移，始终平视着抱拳的双手。
“皇兄！不准取笑我！”原本坐在开妧身边的长乐公主也听到了自己哥哥的调侃，直接站起身冲当今天子闹起小脾气来，
……这就是申屠烬说的“柔嘉有仪”？
“公主心性率直，让诸位见笑了。”与温柔和煦的话语不同的是闻人庚钊冷冷暼过来的一眼，成功把长乐公主又摁回了席上，只是由于坐的近的缘故，不可避免地扫到了边上的开妧。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年轻天子的眼睛一眯，带着审视她的意味，随后露出的那个笑也别有深意……
哎……这其中的缘由还要从18年前，她出生那会儿说起。当年，开妧的爹娘都盼着第二胎生个男孩来延续香火，所以给孩子取的名是“开元”，寓意为新的开始。谁知竟又是个女孩，而当时开妧的生母因为身体原因已无法再孕育第三胎，所以二老还是对这最后一个孩子疼爱有加，之前那个名字也照用不误。
但是等孩子的名字登记在户部名册上上交时，开老爷却被当时的同僚参了一本，说他给孩子取名“开元”乃居心叵测，不顾及天家权威。当时的先帝阅后立刻传唤了开老爷，让他妥善处理这件事。
结果开老爷确实很快就处理了，他回家就给女儿的名字换成了“开妧”，重新上交……然而，这就好比人家说你做的这锅汤不好喝，你往里下了一把面条，它确实不是“汤”了而是“汤面”，但是它就变好喝了吗？
一开始先帝可能觉得开老爷是无心之失，但你这样搞，他只能认为你是不给他面子。一怒之下，直接官降一级，从正五品的谏议大夫变为了从五品的文汇院侍读学士。并且此后18年再也没升迁过，这期间包括先帝逝世，如今的天子登基，整整做了18年的侍读学士……
有时开妧真觉得这闻人一家子蛮记仇的。就像方才，闻人庚钊那饶有深意的一眼，一看就知道他是对开府的这桩陈年旧事了如指掌并且仍有关注。也难怪，自从开妧8岁来到京都赴了各种宴席后，就知道自己有多“出名”了……
连王公贵族都不敢，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用的词就这样被她当作了名字……
他们一家子在京都代表的意义可能是：唯一一个惹了圣怒后还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活动的活物……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确实还蛮有传奇色彩的哈……
“申屠将军过于自谦了。现在既无战事，那就先在京任职吧，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互相了解一下，朕可是很期待和你成为一家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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