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太阳渐渐当空，长安隐约听见粗重的喘息声。来人脚步沉重，在灌木的侧边慢慢显露出一个背着巨大行囊的伛偻身影。长安回头扒着后车窗，从遮挡的小窗口仔细辨认。来人满头大汗，满脸涨红，眼里仿佛有用不完的不屈，一步一步的蹒跚向前。
长安的眼眶红了“真好，顾一野你好棒啊，顾一野加油！”长安的心里一个劲儿的鼓动着。没有任何时刻比这一刻，更让长安认识到顾一野的坚定。
越来越近了！就到了，顾一野就到了！长安拽紧手里的笔。
长安忽然觉得身下颤动了一下，作为终点的军用吉普车竟然启动了。长安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陆连长正在驾驶汽车缓慢前行。
终点长脚要跑？长安赶紧转头望去，发现顾一野此时脸上出现了疯狂的笑容。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笑容，带着拼命和决绝的向前爆发。
跟在后面的林北海哀嚎着“给口饭吃”的同时也不顾一切向前冲。
长安的眼泪划过了嘴角，随即被主人抬手抹掉。她很心疼他们，可是也骄傲无比，她看上的男人是拥有不屈精神的伟大绿军装之一，还是里面最皎皎的一个。
车开出去一段路就停下，等后方的战士接近了，又启动开出去。过一会又停下，就这样反复3次，直到跟在后面的战士，反复跪地又倔强抬步，仿佛再也提不起更多的余力，才终于停下。
安静的军用吉普停在哪里，终点距离战士不足10米。长安看见那个男人，跪趴在地上。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身体，感觉气都喘不出来了。缓慢的一步一爬的向前抵达终点的那一刻，顾一野手一松，气力早已耗尽，巨大的行囊啪的一声坠下，激起灰尘一片，顾一野人直接就瘫软坐下。
长安赶紧下车，给顾一野和随后抵达的林北海做体格检查。“顾一野，先缓慢站立起来，不能够直接停滞。”顾一野甚至都无暇思考长安为什么在这里，听着话乖乖照做。“林北海你也是”把事先准备好的军用水壶递给他们，叮嘱小口慢喝。
可是两人哪里顾得上这些叮嘱，顾一野听见了，确实慢了一点。有可能是因为这话是长安叮嘱的，但是实际也没有慢多少。而林北海根本顾不得了，唰唰的灌水，直到长安夺走水壶，递上备在车里的肉包子为止。
陆平凡看着他们忙碌，心里对顾一野的赞赏完全流露在了脸上。转头仔细看着不甚熟悉的林北海，这也是一个好兵苗子。就这意志力和体能完全是一段禁得起锻造的好钢啊！
陆连长在，长安只能默默的陪着他们一起等待。半小时后陆续又有4人抵达终点。看着他们，长安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默默帮他们检查体格，帮一个战士包扎摔破的膝盖，帮另一个战士包扎脚上的伤。给他们递水递包子，扶他们站立缓慢恢复体能。
长安与顾一野短暂的交汇后回到培训组，这一次更加努力认真的投入训练与学习中。
转眼三个月就在这挥洒的汗水中流逝，信件的往来成了紧张训练中两人唯一的慰藉。
“顾一野，见信如晤。你们训练是不是更可苦了？秦连长，一定又下了死力气去剥削你们。我不用猜都知道，你一定每天都很拼命。可是顾一野你要保护好自己，科学训练。尤其是关节肌肉，在运动前一定要做好足够的热身。我最近又学会了一种新的手艺，偷偷告诉你是老连长教我的，一种关于关节的复位手法。我练了好多次，但是没有实际病例，我也不太拿捏的准自己遇到实例能不能派上用场。
顾一野，我经常看你送我的诗集，看到了自由和坚定，生命和勃勃生机。我还在后面添上了我喜欢的诗。虽然你送给我了，但是我下次借给你看看我续抄的其他篇章。我们的训练越来越密集，我想你是否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顾一野，我们袁连长总是不遗余力的鞭策我们进步。顾一野我”顾一野在训练的间隙躲在死角阅读来信，仿佛长安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长安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参与到了现场救治中去。辗转于训练场，部队医院手术室和练功房之间，实操训练。
“长安，一组长叫你到手术室帮忙。边走边说吧！”毛灵跑步过来的，有些气喘嘘嘘。“说是七二零团一名战士，在训练实地对抗战的时候从山崖摔下来了，现在已经送入手术室。左臂骨折，伴随有脑震荡，已经做完术前检查。”
七二零团，自从顾一野在七二零团后，长安对这几个数字总是特别敏感。这时后听到七二零，长安有些不好的预感。
最近她们总是在部队医院手术室做助手，直面血腥的伤口。也逐渐习惯这些场面，从容不迫的带上口罩和医用手套，做完消毒程序进入手术室。
长安看着病床上的人，手有些颤抖。“长安，固定！”一组长头也不抬的吩咐道。长安心里的恐慌染红了眼眶，站在病床边看着顾一野有些变形的手臂。“长安！”一组长迟迟等不到长安动作，略不耐烦的抬头看过去。一组长一向喜欢高效迅速的完成任务，脾气相当硬，手上的功夫那是整个培训组都无人能及的。
“司长安，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就滚！也不是第一天上台了，抖什么？”一组长余亦察觉出司长安的不同寻常，直接开骂。
“报告！对不起组长，我可以”长安长久的训练成果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当即收敛心神，牢牢记住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救他。她没有时间害怕任何所谓的后果，必须抓住一切治愈他的机会。
长安握拳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用力到短得只在指尖稍露的指甲都快陷进掌心，才松开手上前仔细的帮助余亦固定好手术部位。眼睛紧紧的盯着余亦的手术刀，手起刀落分离表层皮肤。
手术的过程，长安的牙死死咬着唇角，把所有的情绪都掩埋在心里。眼睁睁的看着碎骨被一块一块的挑出来，直到一路配合着余亦，完成各个部分的修复缝合。接手包扎等余下的后续工作，长安无比熟练又陌生仔细的收尾。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角，血腥味儿在口腔里蔓延。
长安接手的时候，余亦已经离开手术室。毛灵则有些担心，“长安，你还好吧。”关心则乱，如果是她遇到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她都无法这么淡定的配合工作。思己及她，长安必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长安和顾一野的事，别人或许未曾窥见其形，她们几个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不太好，不过已经好多了。从组长手术看，虽然这部分骨骼碎骨较多，但是部位相对关键部位受伤要来的好得多，野哥手臂好好修养，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脑震荡的情况还待观察。我现在有些手软，发虚使不上力。你先送他回病房，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缓一下再去照顾他，你帮我和童冰换下班，明后2天我在病房巡岗吧。明天本来就是你跟组长，后天让她先跟组长上台。谢谢”说着背靠着手术室的墙蹲下来。
毛灵知道，长安这时候不需要她安慰。顾一野没事了，长安就不会出什么事。她只是过度紧张又经过了压抑，现在气力一松那些后怕爆发了而已。
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消化一下就好，说起来这也算是抗压的一种训练，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在战场上，会不会碰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身负重伤。那时候更是不能有一丝退缩，一旦退缩就会错失最佳的救治机会。
长安蹲守在手术室门边，她很害怕，往常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看着他安静的睡在哪里，她一瞬间以为他起不来了。负面情绪一下子淹没她，她害怕的时候很少救助别人。
她的父亲曾经告诉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值得害怕，遇到难事使人退缩时，恐惧毫无意义，应该运用一切可控手段直面解决它。
所以长安很会趋吉避凶，长安不是个乖乖牌的孩子，她习惯自己解决那些负面的情绪。难过、伤心、失望、紧张、担忧都有过，这么害怕还是第一次。
“嘿，还好你没事。我会加油的顾一野，以后只要我在你绝不会有事，顾一野你会一直一直都好好的……”长安的眼泪滑落，消失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暗暗做下她坚守一身的决定。
整了整衣服，把脸颊上的痕迹仔细抹去，双手互相搓热，稍微敷按了下自己的脸颊。长安带上口罩，向着病房走去。来到顾一野身边时，看到班长正在照顾他，高粱和江南征居然来了。
“张班长，我来吧。”张飞转过身来看向她“你是？护士，是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没交代？”
“张班长，是我，司长安！顾一野我来照顾吧，我刚好换班下来，在这里也方便。您回去拿些换洗和必须品吧。”长安看着张飞认真的解释，张飞认出她刚要开口。
“诶，你怎么在这儿啊？我说顾骡子这命是真好啊，受个伤还能混到相好的手里。”高粱咋呼的抢先出了头。
“你闭嘴，患者病房，禁止喧哗！我是师卫生连派过来学习的……”长安转头声色严肃的瞪着高粱，简单解释了一句。
高粱被瞪的一咯噔，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眼快的看到了一直没出声的江南征脸色难看。
“南征，你还没请假，顾骡子看着也没事了，具体还有司同志照顾。要不”高粱小心翼翼的问。
“啊对！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张飞顺口接应，边说边左右狐疑的来回看。
长安此时也没什么心里应付他们，高粱什么心态她懂，江南征什么想法，她也知道。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她对顾一野的关注。
“张班长，你先照看着，医院里设备有些老化，天气太热容易出汗，我去借个电扇给顾一野降降温。”又转头对江南征和高粱说道，“你们先回去吧，顾一野清醒还需要一点时间，医院里也不方便留这么多人，你们过2天过来，到时候再看望他吧。”
说完转身急冲冲的出去了，她记得副院长办公室里有台老式的电扇，她得去磨一磨借来用用。
得先去准备二两好酒和下酒菜，副院儿下班就喜欢喝点小酒配个花生米，可惜夫人不让还看得严，他总是在办公室偷偷藏一点，然后下班晚点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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