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融魂
与此同时，天问宗，紫薇阁。
张元妄大汗淋漓地软瘫在地，手腕处一道深深的伤痕见骨。
阵法外，裴枫倚坐一把石椅上，手指间把玩着一根通体月白的长骨，长骨中流淌着一股凌厉的剑意，似随时破骨而出。
紫薇阁七层，向来只有掌门能够进入，此乃天问宗禁地。
传闻里面镇压着一头足以毁天灭地的凶兽。
裴枫淡淡地扫了一眼，阵法当中，吸收仍未过半的玉骨，冷声道：“若你就只能承受这般程度，那么你就回去吧。”
血阵，摆有四十八个方位，方位间各有一块玉骨，里面包裹着浓郁的剑意，制成了这可偷天换日的融魂阵。
融魂阵，融魂阵……
至于融的是谁的魂——
张元妄强忍着身躯被剥离的痛苦，此刻方才几乎要他命的放血都显得微乎其微。
进入他体内的残魂不过一角，可残魂带给他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
在神魂争据主体的那一刻，他好像一瞬间，想到了曾经尚且年幼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入门没多久，身子又弱，师尊放任他、同门嫉妒他欺负他，只有听说是师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师姐不嫌弃他。
师姐教他学会怎样拒绝、学会怎么打架、学会了很多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那时小小的他，就那样望着皎月似的师姐，意气风发地指着师尊那座山头，道：“我要这整个天问宗都以我为首，修真界敬我为尊，到那时——”
小师姐的目光又亮又坚定：“到那时，小师弟你再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少年的心动，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
可不知何时，两人经历了不知多少，他站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师姐离他越来越远。
斩妖龙、扬天问、名震整个修真界，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女剑尊。
他知道这些都是她应得的，他也如愿地继承了掌门之位，可是欲望从来都是永无止境的。
当所有人都把他当做裴灵瑶的附属品开始，他少年的心动早在欲望的泥潭里彻底枯竭。
那时候，恨和不甘心便生根发芽，直到成为参天大树的那一刻，他知道，一切再也无法回头了。
两个人，也早就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虽然张元妄一直告诉自己他没有错，一切都怪当初师尊为什么会把他带回宗门，为什么任由他被他人欺辱，又为什么裴灵瑶要在那时候出现。
为什么她能得到万人敬仰，他不行，为什么宗门只愿听她的，而不是他。
为什么当初是她将他拉离深渊，又是她再次将他推入了更加难以脱身的沼泽。
这一切当真是裴灵瑶的错吗？
张元妄在忍受着融魂之痛的崩溃，一股熟悉的剑意流入了他的体内，烧灼感一洗而空的时候。
一切都不重要了。
或许，是他错了吧。
就在以为融魂成功，支撑着身子，朝裴峰方向扯出一个笑容之际。
他灵魂一痛，脸色骤然煞白。
“噗——”
一口淤血直接喷了出来。
颤抖的身躯惊恐地微缩瞳孔。
裴峰放下腿，皱眉道：“怎么回事？”
“砰——”
□□砸地的声音，震得融魂阵一抖。
“张元妄！”
“……”
空荡荡的暗室里，回应他的是一道低沉清冷的回应。
“父亲，你在叫谁？”
裴祀之似有所感地抬头，不过很快她就跟上了上面人的步伐。
山门之后的画面与伏龙洞其他完全不同。
金碧堂皇的建筑，盘龙红柱根根深扎。
相较于印象中伏龙的巢穴不同，倒更像是一座人居住的宫殿。
不过裴祀之也并没有多么惊讶，毕竟正如伏龙之前所说，它曾经在修真界盘旋千年之久，有一座宫殿简直不要太正常。
况且，她之前进来的时候，还觉得伏龙洞过于简陋了一些，好似许多灵草，可看上去更像是某个偏僻的历练山林。
跟万人朝拜的伏龙处，大相径庭。
不过这些对于裴祀之来说，影响并不大，毕竟她来到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修复灵海的法子。
艳娘几鬼动作极快，等裴祀之进了宫门，早已经没了身影。
只剩下她以及跟在她身旁呆呆的竹衣少女。
伏龙盘绕在她肩上，打量四周。
它已经许久没有回到这座承载它千年记忆的宫殿了，密密麻麻如分支推入的道路极多，长长的走廊分布在宫门后，每一处都没薄雾所掩盖。
甚至连除了他们的半只鬼都没有，想来也应该是为了抓紧时间搜刮宫殿里的一砖一瓦。
伏龙对于曾经的巢穴被众多鬼修洗劫并没有多排斥，而是看了眼身旁紧绷下巴的裴祀之，以及旁边一直盯着它的竹衣少女：……
它这次飞快游下去，蛇身在冰凉的玉石上穿梭，凭着记忆给少女指路。
他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裴祀之见伏龙动作也知道了它的意思，在离开前，想到了一直紧跟着她的竹衣少女，她没有半分犹豫，一把拽着人快步追上那道黑色影子。
宫殿层层叠叠，四处都是薄雾。
只能隐约瞧见几棵高耸的灵树。
前面的极速的黑影突然一顿。
裴祀之的动作及时停了下来，皱眉：“怎么了？”
伏龙没有说话。
裴祀之顺着它的视线，看向薄雾撩开后的地面。
她瞳孔微缩，微微张了张唇惊诧道：“这里……”
那条盘旋的黑蛇，看不清神情，扭头对上裴祀之的目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看来，这里还是被破坏了。”
古老的建筑从外看，薄雾环绕，犹如仙境之所。
可眼前残砖废瓦，隐藏在宫殿内部的建筑坍塌，浓郁的黑气萦绕在周遭，连浅浅的白雾都转为灰黑，灰雾沿着灵泉流淌，所过之处，草枯花萎。
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伏龙很快便调整了情绪，它很快转换了方向，“这条路被堵死了，换个地方。”
裴祀之没有多说，小黑蛇调转方向，她也很快跟了上去。
身旁的竹衣少女更是积极，开开心心地追在伏龙之后，希望听话一点，小黑蛇就能让她贴贴。
一人一鬼一蛇，重新换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薄雾拨开，黑雾、脏水、废宫。
再换，再堵。
再换，再堵。
伏龙：“……”
裴祀之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将憋屈又想扭头就换路的小黑蛇提在了肩头。
“别换了，就这条路，咱们踩过去。”
伏龙趴在少女的肩上，无奈地垂下了头，“我没想到这里会荒废至此。”
它明明记得在离开死渊之前，虽然这里已经不再光鲜亮丽，但是绝不是现在的模样。
黑水流淌，山门之后，残宫好似自天边泄洪而出。
裴祀之扫了眼那边呆呆的小姑娘，问伏龙洞：“顺着这条路，就能够找到我们要找的吗？”
伏龙点点头。
“行。”她颔首，转身将手伸向旁边的少女，见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干脆一手将人单臂扛了起来，脚尖轻点。
青绯翻腾，不过很快，裴祀之便落在了一处阁楼前。
“是这里吗？”
伏龙怔怔点头，“是这里。”
它看向没有表情的少女，有一瞬间怀疑，这小丫头之前究竟是剑修还是体修，力气如此之大。
裴祀之不喜欢耽搁时间，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看了眼逐渐昏沉的天色，之前一路赶过来几乎花了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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