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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司马炎求娶贾峕,郭槐鞭打贾充


贾充连忙去迎,贾峕抬眼望去,却见一个年约三十左右,气派潇洒,却又望之可亲的青年人走来,他边上带了一个和裴頠差不多大的敦厚寡言的少年。正是皇帝司马炎的第二个儿子司马柬。他看到裴頠和贾峕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有些忧心的看了他们一眼。

        司马炎也不待贾家父女行礼就叫:“礼就免了,免了。朕今日来,是因为荀济北和我说了公闾你爱女的平凉之策呀。哪一位是你的女儿?”

        贾峕和裴頠俱是大惊,贾充就指着贾峕道:“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她叫阿峕。”

        司马炎此行就是为了看看这丫头是不是丑到人神共愤,见着她样子高挑精神,是个俊俏小娘子,已经十分满意了,就随口问问逗逗他。“来,阿峕,我问你,有人说凉州可以放弃,你以为如何?”

        贾峕正色道:“臣女认为此言大大的不妥。凉州形势险要,无凉州凭借什么掌控天下?秦凉凉州东边就是崤山函谷关,西边北边是胡狄之地,南边连接巴蜀,是当初秦国帝王之业的根本。但凡凉州被个略有头脑的野心家占据,那就是想攻击蜀地就攻击,想略取河西就略取关西。假如再有三家分晋之事,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这样的地方,即使是派最亲近的亲王贤臣爪牙之势镇守,都尤恐有变,哪里能因为区区钱粮就要放弃命脉呢?臣女怕今日弃了凉州,明日陛下就不能有蜀地,后日则不得安寝于中原了。”

        司马炎又问:“你说要紧的是选临民官和勇将,找你看来,谁最合适呢?”

        “臣女只是随口胡说。最了解朝中大臣的是陛下和八座三公,臣女哪里知道呢?”这问题是能回答的吗?私下里怎么和贾充说是一回事。选派官员,是皇帝和相关部门的工作,哪里轮得到一个黄毛丫头说话了?你推荐了谁,且不说人家会不会觉得受辱哈,就算是去立功了,难道会承你的情吗?有害无益的事,贾峕才不会说。

        司马炎见她谨慎,更添了几分欢喜,就坚持道:“这里也没外人,你说说,没人知道的。”

        贾充也有意炫耀自己女儿,就道:“阿峕,你若知道,就说说,错了也不要紧,陛下宽厚,不会苛责你的。”

        贾峕推辞不掉,而且她也觉得展示自己的能力,能够给自己争取更大的话语权,于是道:“如今秦凉久乱,世家大族和高官显爵者,贤才是很多的,但多半都把这当作畏途,不想去。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但是此行的风险太大,收益却小。然而世上还有很多人因为出身低,或者心皈依的,急于抓住机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陛下从这里找,必然能找到合适的人。旁的,臣女就不知道了。”后来平凉州的就是当初被上司裹挟着造司马家反被闲置的马隆。但是贾峕没必要冒着风险推荐。

        司马炎大笑,又问道:“有人曾提议让匈奴王质子刘渊回去平叛,你以为如何?”

        这就不能不回答了,这货不算好人呀,放他回去,没准五胡乱华会提前发生呢。贾峕究竟是骨子里的汉人,立刻回答:“断不可以。平了一个秃发树机能,再来一个匈奴王刘渊,秦凉都未必能是大晋的了。”

        司马炎看着贾充道:“贾公闾呀贾公闾,你这还叫不成器的女儿。你呀你,这女儿你不满意,我倒是想要得很。贾卿,你这女儿可曾许了人家?”

        贾峕和裴頠脸色大变,充满渴望的望向贾充,希望他能够履行婚约。却只眼见着贾充目不斜视,非常诚恳的对司马炎说:“陛下,小女才十五多一点,尚未许人。”顿时二人心下一凉。

        司马炎笑道:“这合该是我的好儿媳。我的太子阿衷今年才十七,十分忠厚温柔,也没太子妃。太子公闾你是常见的,配得上你家阿峕。不知公闾你肯不肯许我呀。”

        贾充就道:“皇太子人品贵重,陛下肯抬爱小女,是臣全家的福气。”不出贾峕所料,果然贾充还是食言了。

        “好好好,朕和爱卿昔日为知己,如今呢,又结为亲家,往后史书可是千古的美谈呀。”司马炎十分畅意,又好像刚发现裴頠似的,道,“这是公闾家哪一位侄子。”

        贾充就道:“这是臣的连襟,巨鹿郡公、先尚书令裴季彦的次子,叫阿頠。”

        “哦,是裴季彦的爱子呀。裴季彦有此贤郎,可以说此生无憾呀。阿頠你这次来做什么呢?”司马炎笑问,他并不觉得自己欺负人家裴頠没有父亲做主有什么不对,事实上嫉妒让他面目全非——他想着自己要是能够有这样的儿子,即使是死了也瞑目了。。

        裴頠压下心里酸涩与苦意,恭敬回答道:“小子听闻姨父去凉州,特来向姨父送行。”

        司马炎道:“去凉州做什么?公闾要留在洛阳我好儿子好媳妇办婚礼呢。你呀,白来了。公闾,我们好久没有下棋了,来一盘。阿柬,你帮我看着,防止贾公闾偷步。”

        贾充捂着脸道:“陛下许婚,老臣实在十万分荣幸。只是有一事,就是高贵乡公那事……适才任恺那老匹夫骂我是弑君老贼,老臣惶恐,生怕名声污了皇太子。”

        要的就是你这被万人嫉恨的贱人做国丈,司马炎大笑道:“贾公对我们大晋朝的功劳,朕是不会忘记的。咱们俩,啥关系呀。那起子小人就是嫉妒你,任恺骂你就是骂我,你放心吧,回头我就把他打发到钱少事多没权力的地方去。”

        南风,贾南风。阿峕一边出去,一边不停的念这个名字,她穿越过来,费劲心机想要避免这个名字代表的命运,没想到心血全白费了!她喜欢裴頠那俊俏的外表,她喜欢他教地理时那自信的样子,她喜欢他带阿午和安民时耐心的动作,她喜欢他放风筝时的笑容,她喜欢他无奈的皱眉,她喜欢他!然而贾峕的喜欢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裴頠的情谊也没有半点作用,他们只需要一个叫贾南风的女孩嫁给一个白痴太子!

        “表妹,不要再哭了。让人知道了,你落到着什么好呢?”不知什么时候,裴頠出现了。

        阿峕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道:“表哥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处呢?”

        裴頠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被发现,就说,“我特意从另一条路过去,没有人看到。我送你去找姨母吧。”

        或许裴頠是希望表妹能到郭槐那里受到安慰吧,然而有什么用呢?郭槐也改变不了什么,阿峕也过了向母亲撒娇的年龄。

        裴頠看着阿峕擦干了泪,两人一起慢慢往郭槐院里走去。他们何等通透之人,哪里不知道既非未婚夫妻,这般走实在不妥?然而此生也就只能并肩走这一次了,以后纵然有相见之期,也绝对没有缘分牵手一次了。

        郭槐开始见到他们半点笑容也没有,面带泪痕,相伴而来,还奇怪道:“你们怎么这般,难道拌嘴了。阿峕,你好不懂事,你表哥那么忙,还专程来看你,你倒是和表哥惹表哥生气。”

        阿峕一开口就是大哭:“他把我许配给太子了。”

        裴頠也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今日皇帝微服幸贾府,问姨父,阿峕可曾许人?姨父说并没有。皇帝就替太子向姨父求亲,姨父已经答应了。”

        郭槐好半天才明白女儿、女婿说的是什么,顿时眉毛一竖,瞪大的双眼通红,怒道:“老狗!老狗敢将我的好女儿许给傻子,我砍死他。”于是真的掂起自己闺中常用的长刀就要冲出去。

        裴頠拦住道:“姨母,皇帝正在前院,姨母想想阿奴。”

        哪知贾充居然这会回来了,郭槐一言不发,一刀就砍过去。

        亏得裴頠拉的及时,才只砍下半边袖子和一点手皮。

        裴頠急得叫:“姨母,你这一刀下去,表妹还有活路吗?”因为对女儿婚事不满,做母亲的砍死父亲,郭槐和贾峕再没有活着的道理,就是郭家女和贾家女也别想有一点好。

        郭槐气得把刀一扔,道“就现在,难道阿峕就还有活路吗?”拿起鞭子就往贾充身上抽,大骂道:“阿頠哪里不好了?你硬要拆散他们?!一定是你这老狗无能,贪生怕死,不敢去凉州,就卖了我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死不要脸的贱人!男子汉大丈夫,有能力就建功立业,没能力就战死沙场,我郭家没有你这软蛋!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贼子!你还有心吗?我打死你算了!”

        贾充也不多避,只跳着拿了个外衣包裹住自己头脸和手,叫道:“夫人别打脸,我明日还要上朝呢。”

        他当然知道把女儿嫁给贾峕,自己去凉州拼前程是对老婆、儿女最好的选择,也能够洗清家族的污名。然而他自私透顶,哪里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一点点。正如荀勖所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贾峕不过是失去了好姻缘,嫁给了傻子,他贾充可是差点就要失去了宰辅的权柄呀。

        郭槐听了更气,那鞭子打的更急更重,打累了才靠在椅子上喘粗气,眼睛犹且带着杀人的意味。

        “夫人恨我,阿峕和阿頠也恨我,我难道舍得吗?阿峕是我最宝贝的女儿,阿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呀!”贾充就地半坐着大哭起来,郭槐三人都一言不发,贾充哭了半天,才抽着鼻子哑声说道:“阿峕昨天晚上找我说平凉三策。阿峕还说,要高筑邬堡,广蓄粮食,教育子弟,以待乱世。这不是反贼的话吗?全被荀济北听到了!他发誓说绝不会说出去!他是三公,难道我能杀了他吗?我能怎么办!我开始还存在侥幸,想把阿峕嫁给你算了。今天陛下一来就问平凉的事,我怕呀,我怕皇帝要知道了阿峕的话,我要是不许亲,那就是灭门的后果呀。阿頠,你喜欢阿峕,你现在还想娶她吗?牛金怎么死的,就因为一句‘牛继马后’,被灭族呀。阿頠,你敢娶她吗?”

        阿峕不知道荀勖昨日来的目的,就只恨自己言语不谨慎。郭槐气道:“你是死人吗?别人到你院里你都不知道?那荀济北要是一刀剁了你,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我这院里,打前年立了规矩一来,连个蚊子飞进来我都知道,你的书房,反而外人不经过允许就能进去?!在自己家说话,这能怪阿峕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阿峕默默的站起来,给裴頠行礼,感谢他今日求娶之恩:“郎君深情,终究辜负,若有来世,愿为君妇。”表哥,感谢你在危急时刻愿意娶我,你的情谊,终究是被命运辜负了,假如有来世,我们都去我来的那个时代,我的父母怎么样无所谓,我会努力,尽量不拖累你。你在哪里,我都去找你,谁也无法阻止我们在一起。

        “是我无福,是我无福。然而纵然我福薄,纵然姨父必须联姻皇家,为何一定要是太子呢?二皇子不好吗?哪怕是旁支都行呀。太子怎么配得上阿峕呢?”裴頠也是哭的不能自已,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不但不能嫁给自己,而且往后一辈子都要泡在黄连水里面,让他想一想就不忍心。

        贾充没有回答。然而阿峕知道,那是因为,贾充想要做太子的岳父,而皇帝需要贾充给自己儿子保驾护航。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没必要。真是可笑。她极力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努力增加自己的身高,修辞自己的容颜,磨练自己的性情,却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价值。她只是一个货物,不,一个信物,一个皇帝和贾充联盟的信物。然而,她能够拒绝吗,除非她死。但是她又舍不得去死,生命这么美好,她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贪心和愚蠢轻易去死。她不信,自己这一生永远任人摆布,她绝不认输。

        阿峕和裴頠出了郭槐的院门,就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各自走开。他们都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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