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荀勖劝说贾公闾

贾充发现别人听到父女密语，正惊吓间，他静心看过去，却是荀勖，就道：“荀公曾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下人好不晓事，怎的不通报？”

        “我回去想了许久，找的了留公闾在京城的方法，没想到公闾也找到秦凉破敌之策。惭愧惭愧。”荀勖和贾充是素来交好，所以他不让通报趁黑悄悄溜进来，也是正常。

        贾充道：“女儿年少不懂事，胡乱说说，公曾就别取笑了。”

        荀勖只赞道：“侄女这计策如何，明眼人都知道，公闾就不用谦虚了吧。要说平雍凉，也是不世的功业。只是公闾如今做官已经到尚书令，封爵已经是公爵，赏无可赏，加无可加，那即使是一举取胜，对公闾你又与什么好处呢？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设若有个万一，那且不说公闾这眼下的富贵权柄，就嫂夫人和侄子，又依靠哪一个呢？要我看，公闾你没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去做没有一丝一毫收益的事。”

        能在京城无风险的荣华富贵，王八蛋才想去凉州吃沙子，受刀兵，贾充道：“我也不想离开洛阳呀，只是圣上有命不得不从。公曾你有何留洛良策，说来听听。”

        荀勖道：“我这计策，来的时候只有六七分准头，现下见了侄女，倒是有九分成功了。咱们都知道，陛下是为大侄女嫁给齐王的事不痛快，才让公闾出京的。但是皇太子不是也十五岁了，还没婚配吗？咱们侄女年龄正好，又是这般的人才性格，嫁个太子是天作之合呀。公闾你想呀，一旦你成了太子的岳父，陛下肯定希望你在京城给太子保驾护航，哪里会派你出去呢？我女儿是太小了，要不然，我也想做呀，这可是难得的好姻缘。”

        好姻缘，天作之合，提到这两个词，贾充只想浮现出贾峕和裴頠的身影，他苦笑道：“公曾这计策自然是好的，但是我家这女儿算来主意大，她母亲也疼她。她的婚事，我说了不算的。”

        “嫂夫人对公闾何等看重，她肯定会同意的。”荀勖不在乎秦凉能不能平定，贾充在京城，才能做他们的大树，跟和峤他们对抗；贾充离开了，他荀济北就真要滚回济北带孩子了，于是他恳切的说，“刚才侄女说的很有道理，即使你打胜了，失去了圣心，拿什么保护自己呢？想当初邓艾父子平定蜀地多大的功劳，都还没走出蜀地呢，还不是父子都被卫瓘那老匹夫害死，家人流放！公闾就不怕做邓艾第二吗？”

        他看贾充有些意动，就趁胜追击，“方才侄女说高筑邬堡，广积粮食，训练部曲，教授子弟。公闾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们俩什么关系？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的，否则，教我不得好死。只是这实在是至理名言呀，小弟佩服得很。问题是公闾你膝下单薄，只有一个安民，就连叔伯兄弟都没几个。大侄女虽好，眼看着嫁到别人家了。公闾兄壮年平凉，立下功勋、激流而退，这终究得益的就是裴家呀。你贾家呢？咱们说句不恭敬的话，哪怕裴家再好，贾家了不起就做个皇帝外家吧？问题是你现在把女儿嫁给皇太子，那可是现在立刻就是皇帝的亲家，一两年大侄女生个皇太孙，贾家这往后的富贵就稳了呀。公闾兄，立刻就可以无风险得到的东西，何必冒了生命危险打凉州，再龟缩在山村种田几十年，博个几十年还未必能够得到的同价值东西呢？公闾兄，你今天是五十大寿，正是大有可为之年，可二十年后呢？怕是咱们坟头草都一丈高了。大丈夫岂能一日无权？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何必在乡下地方浪费光阴呢？”

        贾充看着荀勖，道：“公曾贤弟，你的好意，我是感念的。只是裴家是我的连襟，并没有和我家有任何婚事商议。你好端端的拿裴家打什么比方？我贾家因此被灭门，是我女儿不肖，我贾充没能修身齐家，我活该。可是裴家何其无辜”

        “对，裴家和大侄女没关系。这是小弟失言，公闾兄见谅、见谅。”荀勖就拍起了自己的脸，他只想留贾充在洛阳相互依仗，可不敢让贾充觉得自己攒着能灭他满门的把柄，不然……想到贾充的狠辣他就打个哆嗦，于是举起手来，向天发誓道：“苍天在上，我荀勖若把今天听到贾峕关于韬光养晦的话，哪怕任何一句，以任何方式告诉任何人，叫我不得好死，断子绝孙！”说完，他就陪笑道：“公闾兄，这样，你就放心了吧。那大侄女开始的凉州之策，我还要拿去陛下那里，替我大侄女说媒呢。”

        “公曾何必如此，你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贾充笑着送了荀勖出去，心想，誓言算个屁，当初高平陵时，宣皇帝也是指洛水为誓，结果呢？然而眼下荀勖断不敢说出去，将来嘛，他会努力让他说不出去。

        等送走了荀勖，贾充就回到正房，贾峕还陪着郭槐坐着，商量什么呢。贾充心里就有点心虚，道：“都是为夫连累夫人担惊受怕吧。”

        郭槐强笑道：“郎君说的哪里话？我靠着郎君顺心顺意许多年，咱们又有了如此可人疼的儿子女儿，多年夫妻，同甘共苦，可不是应该的。我刚才在和阿峕商量，我是随着郎君去秦凉呢？还是留在家里？我去了秦凉，也能帮郎君上马打仗，也能帮郎君拉拢那些当地的土豪世家，毕竟我们太原郭家海内闻名，在秦凉还是有用的。再说那里也有我们郭家的门生故旧，可以助郎君一臂之力。若是我留在本地呢，可以帮郎君维持在京城的关系，省的郎君中了小人的暗算。再一个，万一郎君平叛不能成功，我一定护佑咱们家儿子女儿在郭家好好长大。说到底，就是□□无术。”

        贾充道：“这么晚，阿峕还是赶紧去休息吧。夫人也不必如此忧心。我明天再去想办法，看能不能不去凉州。再说，就算我不得不去，也舍不得夫人和我去凉州吃苦冒险呀。夫人呀，你万事比人强，只可惜生为了姑娘。娶到夫人，是我的八辈子的福气。我们先把阿峕和阿頠的婚事办了，这样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阿峕也是终身有靠，阿午和安民有了郭家和裴家的护佑，将来也是前程有靠。这一切，都要夫人操心啦。这事办成了，我是死了也闭眼了，夫人非要跟到凉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咱们这一辈子，除了自己，就是为了孩子了。设若我有了万一，夫人就看着我们孩子，也就当看到我了。”

        郭槐心里除了儿女就是贾充，这回听了这话，更是哭得不能自已，道：“你死了，我活着什么趣味？我只帮你守好家，带好儿女，等着你回来。”

        吴媪连忙拉了贾峕的衣袖，示意她出来，道：“娘子和郎君有体己话说，小娘子赶紧先回去睡吧，休要熬坏了眼睛。”

        贾峕又感动郭槐的感情，又觉得奇怪，明明刚才她献计时，贾充不是这个态度呀？再说，她可是亲眼看到贾充要威胁贾褒要杀掉李婉、贾褒、和贾荃的，也亲眼看到贾充根本不在意安民的被谋害之事，这不符合贾充的性格呀。

        次日起贾充就不再去尚书省上班，专等荀勖来信。在他看来，这婚事是十拿九稳的事。司马炎即使因为他许婚给齐王而生气，可又不是深仇大恨，无非是各自立场的问题。一个搞政治的人，他不从利益得失来做决定，那就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而司马炎，无疑是非常合格的政治家。毕竟他从没什么功劳又不占继承权优势继位到现在，没做什么，地位确实慢慢坐稳了，颇有几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味道。这婚事，司马炎就没有反对的理由！然而他又怕司马炎真的不同意，毕竟愿意做司马炎亲家的人太多了。而他不做司马炎亲家，真的要去凉州送死。好好地三公执政，谁想去长安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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