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赴宴

　　又过几天，朝廷颁下圣旨，苏轼调任徐州知州，即日上任，消息一出，王巩黄廷坚等与苏轼交好之人尽皆失望，慨叹人生变幻，相聚之日太少，苏轼反而释然，他本不喜朝廷争斗，自己又好事多语容易得罪人，外放未免不是好事。

　　这日散朝，王巩见宇文洪浩正好在自己前面，左右无人，忙迎上前去招呼，自上元节与柔奴互通心意，王巩便想着如何向洪浩开口求娶柔奴，现在虽孝期未满，也该先向长辈打个招呼，王巩深鞠一躬道：“宇文大人安好。”

　　洪浩见是王巩，忙回礼道：“王大人客气，你我同朝为官，无需大礼。”

　　王巩忙道：“宇文大人乃德高前辈，王巩一向敬重。”踌躇一下又道：“王巩在延州时两次遇险，幸得柔奴姑娘相救，敢不相敬。”

　　洪浩忙道：“哪里的话，侄女流落异地，幸得定国相救，该我感谢你才是。”见王巩如此客气，不由想起夫人徐氏说柔奴之事，莫非真与王巩有情?

　　王巩与宇文洪浩虽早相识，毕竟年岁相差较多，一时也不好提柔奴之事，只道：“三日后父亲大人生辰，请宇文大人过府坐坐，望大人赏光。”

　　洪浩见王巩如此客气，忙又称谢，旁边吕惠卿兄弟过来，两人忙拱手行礼，吕惠卿微笑道：“定国请洪浩兄过府饮酒，怎么不请我们？”

　　王巩虽不喜吕家兄弟，但吕惠卿乃朝廷重臣，不可怠慢，忙道：“吕副相日理万机，王巩哪敢轻易打扰，若大人肯赏光，王巩求之不得。”

　　旁边吕升卿道：“我是最爱热闹的，定国出身宰辅之家，门第清贵，不嫌我等俗人吧。”王巩只得道：“不过托赖祖宗之功做个小官，大人说笑了。”心中有些诧异，这吕家兄弟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有闲心来跟自己客套？

　　吕升卿见旁边宇文洪浩恭谨不语，转身道：“宇文兄最近不忙吧，王安石大人回朝有些日子了，可召见过大人？”

　　宇文洪浩道：：“吕兄笑话了，在下微末小官，王宰辅怎么有空召我。”

　　王巩见他们谈话，转身告辞，吕升卿见王巩离开，继续对宇文洪浩道：“大人有空还请来吕府坐坐，别只顾看着其他高枝。”

　　宇文洪浩脸色有些发青，旁边吕惠卿呵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与洪浩兄有话要说，你且退后。”

　　吕升卿悻悻走开，吕惠卿把洪浩拉到边上，关心的道：“听说洪浩兄递了请求外放的帖子，怎么这事不跟我商量？”

　　宇文洪浩忙道：“正要禀告吕副相，洪浩德行微薄，力不从心，在京城一无用处，望大人见谅。”

　　吕惠卿不悦道：“哪里的话，你跟随我多年，做事勤勉，最是忠诚可靠，如今变法事难，更该迎难而上，怎么突然想要外放？”见左右无人又道：“是升卿为难你吗？这个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已经狠狠骂了他。”

　　洪浩道：“下官能力不足，官小卑微，无法替吕大人分忧，请副相责罚。”

　　吕惠卿知道宇文洪浩看着性情温厚，其实坚定执拗，这次吕升卿之事确实让他为了难，安慰道：“这些年洪浩兄跟着我鞍前马后的尽力，我岂不知，只是升卿惹了麻烦，若不能尽早摆平这件事，只怕被哪个不长眼的御史捅出来，可就不好办了。”

　　洪浩诚恳道：“这事说来也不难，还是要尽早填上亏空，别人自然无话可说，若是不够，下官家还有些地产，变卖了可援助一二。”

　　吕惠卿见他说的诚恳，不由笑道：“你跟我多年，一点好处没得到，怎能让你破费！此事只要先搪塞一些时日，待那笔钱利息到账，自然就补了亏空还有盈余，所以升卿才要找你周转一下，此事升卿糊涂，我已骂过他了。”

　　洪浩忙道：“如今王安石大人回朝，户部对各司衙银钱进出盘查颇细，下官虽管着盐铁司的库银，却是一文不敢私动，请大人体谅。”

　　吕惠卿见他执拗，也有些无奈，道：“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你能帮就帮，实在帮不上也没关系，那王安石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哪里就处处皆在了，他性情执拗，不通人情，早晚还会退出朝廷，当今皇上还是要我们这些人给他办事，怕他怎的！”又道：“只有王安石能当宰相，别人就当不得吗！”

　　说完又觉得有些露骨，咳嗽一声道：“外放的事暂且缓些，我还有好些事要洪浩兄帮忙呢。”

　　这天徐氏也有事要忙，汴京寿安堂李堂主的夫人白氏今天五十寿诞，请她和诸亲友上门吃面，一早便差人来请她和柔奴，李家乃是汴京数一数二的大医家，声名远扬不说，又是极富有，这阵子与宇文家交往甚多，上次来看到柔奴，白氏甚是喜欢柔奴，那李和玉对柔奴更是一见倾心，求着母亲上门提亲，洪浩只说再等等，柔奴回汴京不久，他舍不得侄女，要留她在家好生住住，洪浩虽未答应，心中觉得此事不错，柔奴本是医家出身，白家名声甚好，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更主要的是这些年看多了宦海沉浮，有多少官员昨天还是手握大权风光无限，转眼就被贬职流放，倒不如李家这样的平民富户，远离朝廷纷争，衣食无忧，若能与李家结亲，让柔奴一世平安，自己兄弟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柔奴却不知这事。前些日子柔奴和允娘去药铺买药，李和玉喜出望外，对柔奴百般殷勤，跑前跑后的跟着，又送许多礼物，还一直把柔奴允娘送到家里。

　　徐氏得了丈夫应允，带了柔奴并两个仆妇出门前去李家。主仆四人坐上马车，柔奴不知李家有意结亲，和大伯母一起串门走亲戚觉得挺开心，李和玉早和母亲在门口等着，赶忙过来迎着，柔奴与李和玉见过好几面，也不生疏，先向白氏问好，又笑道：“李家三哥今天穿的好齐整，这料子上云纹真好看，配上哥哥的人品，像是玉面书生呢！”

　　李和玉不禁喜上眉梢，道：“柔奴妹妹取笑了，我家有上好的丝绸棉布送给妹妹做衣衫，妹妹不嫌弃尽管去挑选！”



　　柔奴笑道：“白送给我，为什么？”

　　白氏见柔奴与和玉说说笑笑，甚是开心，想让他倆多些相处，吩咐儿子道：“你就带着柔奴到家里各处逛逛，有什么喜欢的就送给妹妹。”

　　柔奴有些意外，她虽豁达，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单独跟着年轻公子进去有些不妥，看向伯母，徐氏知道白氏娘子的意思，忙对柔奴道：“咱们两家本是老亲，也没那么多忌讳，跟着三哥哥进去无妨。”

　　柔奴见伯母如此说，也不再忸怩，跟着李和玉进门，李家虽不是官宦，却极富有，后周时便迁至汴京，数代人经营下来，房屋接幢连片，前堂店铺宽敞宏阔，伙计学徒来来往往，进到后厅，家中丫鬟仆妇也不少，看着自家公子带了柔奴殷勤前来，个个驻足行礼观望，柔奴有些不好意思，不肯再走，推说口渴，李和玉忙引柔奴就近偏厅坐了，亲去倒茶拿点心过来。

　　柔奴见厅中还有两人，却是一位中年妇人带一年轻女子，那女子年纪和柔奴差不多，正在看厅上挂的字画和玩器，也是来赴白氏寿宴，李和玉忙引见了，原来是他的姨母和表妹欣儿，柔奴上前见礼，四人坐下，柔奴见书房精致雅洁，书墨翰香，不禁赞叹，李和玉笑道：“我家世代行医，不只赚钱，爷爷和家父都是爱读书之人，又爱藏书，有些典籍只怕宫里也没有呢。”又提到自家有唐版藤纸的《千金方》，却是孙思邈徒弟亲传下来的，柔奴不禁大为羡慕，冒失道：“这书现在你家？可否一观？”

　　李和玉有些为难道：“此书便在爹爹书房，只是现在有男客，妹妹不便前去。”

　　柔奴说完便觉失言，忙道：“柔奴说话不当，哥哥莫当真。”

　　李和玉一心想取悦柔奴，道：“有了，不如我偷偷的取出来，给妹妹一观，妹妹在此等待片刻。说着便当真出门取书，柔奴也拦不住，只得让他去了。

　　柔奴见欣儿只拿着一件折扇玩耍，看着表哥和自己说话也不插嘴，却一时看自己一时又看向表哥，眼睛中似有嫉妒之意，不禁心中奇怪，见李和玉当真去取千金方，欣儿冷冷道：“那本书算是镇宅之宝了，表哥当真殷勤。”

　　李和玉姨妈道：“听说柔奴小姐是从西夏返回中原，西夏那里年轻姑娘与男子可是随便同行吗？”

　　柔奴听她母女二人有些阴阳怪气，不禁心中有些生气，欣儿又道：“等嫁到这里来，那本书不就是姐姐自己家的了，何必差表哥颠颠的去拿，如若让姨父知道，只怕要被叱责呢。”

　　柔奴又是生气又是诧异，忍不住便道：“妹妹怎的说话？谁说我要嫁来这家了！”

　　转念一想，看欣儿和她母亲的样子，心里有些明白，她年龄虽小人却聪明，敢情是母女俩想攀亲不成，心生怨恨，却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欣儿道：“听姨妈说表哥死活缠着她要去你家求亲呢！莫非今儿先来看看家底么！”

　　柔奴涨红了脸，她回到汴京时日不多，并没有遇到过这样刻薄的女子，强压下火气，故意笑着气欣儿说：“是啊，早听说李家极富，今儿看看真是名不虚传呢！听说他们家在外地也有产业，谁要嫁到这家可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说完也不理那母女，赌气出门去了。

　　那李家房屋很大，柔奴出了门正不知往哪里走，可巧看到徐氏在前面，忙过去牵了伯母的手，徐氏见柔奴一人独自出来不见李和玉，脸上也有些气鼓鼓地，刚要问缘由，那边白氏娘子却亲自找了过来，请徐氏柔奴入席。

　　李家这次摆的席面和普通富户不同，男客自然在正厅，女眷人多，在花园摆了长长的流水席，都是和李家有来往的贵妇小姐和亲眷，一片欢声笑语，柔奴见欣儿母女坐在下头席面，显是不受重视，有些理解那对母女的醋意，又有些发愁，莫非李家当真上门求亲，得到伯父伯母许可了？上次和王巩相见还是上元节，也不知那人到底何时上门求亲，心中发愁，听得旁边倆贵妇小声谈笑京城谁家酒席好，忽的听到王巩之名，说到他家厨子松饼做的最好，又谈到王巩丧妻至今未娶，柔奴不由的脸红心热，不敢抬头，生怕别人看穿自己心思似的，一贵妇道：“王巩丧妻，京中想与他家攀亲的人可不少，听说好几家对他有意，只待他孝期一满便要去央媒提亲呢？”

　　另一贵妇道：“王巩英俊不凡，想来眼光定是高的，听说宁仪公主最喜欢王巩，前几天请王巩去家里饮酒，她家有两个待嫁的女儿，定是已经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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