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行
悬挂在头顶的数盏吊灯在同一时间骤然炸裂，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雪花簌簌落下，魔法师的前方出现一个圆环，在两秒内扩张到原来大小的两三倍，渐渐将整个大厅都笼罩在其中。
如此一来，罗杰商行便遭到了魔法师设下的严密封锁。
所有尚在这所商行里的人，一时半会儿都别想离开这里。疾风从商行外面宽阔空旷的街道刮来，充溢这里的光芒十分刺眼，如人的肉眼在烈日天直视太阳。
危险不安的气息弥散开来。
人群中当即有人爆发出一阵怒吼，吼声如雷鸣轰动的健壮男子，是名小有名气的狂战士，他跳上通往二楼的台阶，抽出背后的巨斧，朝魔法师所在的位置跨步狂奔。
一团浅浅的粉色雾气悄然飘过整座大厅，聚在一起惊慌失措的人们，在粉雾飘过后，脸上的惊惧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嘴角的神秘又狂热的笑容。这些神志不清的人，像是回笼的迷途羔羊，又像是喝多了酒的酒鬼，一脸茫然又深陷幸福的幻觉。
梅兰妮意识到狂战士和魔法师的搏斗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力，困在这里的其他人都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狂战士和魔法师的厮杀，很快决出了胜者，狂战士不停挥舞着巨斧，最后他以失去一条胳膊为代价，穿透出现裂纹的屏障击杀了躲在后面的脆皮法师。
“天啊，真糟糕。”
梅兰妮睁大眼睛，屏息凝气看着这一幕。
魔法师倒下后，封锁在罗杰商行的魔力却并未因此消散。
又一个身后背着一把利剑的男人站了出来，毫无理智仅剩战斗本能地和负伤的狂战士厮杀起来。
所有具备战斗能力的男性都被无形的力量挑选了出来。
最开始登场的未必是最强大的，后来登场的也不一定是最终的赢家。
“不可能……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大厅如同一个角斗场，关押着这些即将赴死的野兽。完全无法理解这血腥的一幕，是为何而起，梅兰妮捏皱了裙摆的布料，后背冒出冷汗。
这些自相残杀的人，像是突然疯掉了。
梅兰妮发现，除了她仍像原来一样不受影响，困在罗杰商行的所有人当中，有些被未知的力量挑选出来进行战斗，而剩下的则傻站着，扮演观众的角色。剑刃劈开了上一场的胜利者，在场的人却在继续默然围观，但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兴致，哪怕鲜血溅到脸上，也还是像一堆抽掉灵魂的空壳般站立不动。
残忍的战斗仍在继续。
不能束手无策地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梅兰妮打定主意要从这里逃出去，可她已经试过了，直接走到门口试图推门而出是不可能的。
目光搜寻到最初显现出异常的已经战败的魔法师的尸体，梅兰妮走过去，在他的身上翻找起来。
咒术袋和魔法材料，看起来挺有趣的，哇，这个东西，好像一只长了猪鼻孔和猫咪耳朵的兔子，可惜不是活的，而是一具标本。梅兰妮一边找，一边在心里疯狂碎碎念。
等等，别在兜帽上的徽章图案似乎有些眼熟。
梅兰妮拽着帽子的尖角，抬头看向罗杰商行遭到封锁后便出现在大门上萦绕不散的的白色气流。
气流在门上构成的凹槽所描摹的的图案与徽章上的不正是同一个吗？
那这个徽章会不会起到解除封锁的作用？
梅兰妮蛮力扯下徽章，对准浮动蒸腾的气流，没用啊，难道要配合某种咒语才行。仅有的一次使用魔法的经验，还是不久前在三人组的指导下，参与完成的一些非常简单的保护型屏障魔法仪式。
对她而言，神秘的魔法世界，可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或者，换种思路，找出躲藏在人群中幕后黑手，人们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变成现在这样。
丝毫没有考虑到让所有人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梅兰妮钻入人群中，期望自己能幸运地把那个捣乱的家伙揪出来教训一顿。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就在梅兰妮努力想让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一声恐怖的暴喝声响彻整座大厅。
之前参与过战斗却失去战斗能力的人，还苟延残喘着的那一批，在暴喝声响起时，浑浑噩噩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加入混战。
飘飞的光球在半空中四处乱撞，升起的烟雾遮蔽了梅兰妮的视线。
“女王殿下……”
当她的视线再次恢复清明。
脚边多出来了一个跪在地上宣誓向她效忠的男人。
怎么回事！
“你是在说我吗？”梅兰妮指着自己。
“殿下，为了你，为了成为你期许中的战士，我杀死了其他的竞争者。”当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仍有几分稚嫩的面孔，眼里的狂热让梅兰妮感到害怕。
“为什么？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我也不是女王殿下。”
“不，我能感觉到……你就是那个注定要征服整个世界，以及，征服我等的人。”说话的时候，蜿蜒的血泪从男人的脸颊落下。
梅兰妮的心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强烈的震动。
“我愿为你付出一切。”
“……”
梅兰妮望向座钟上的指针，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同大贤者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有很久。
更可怕的是，跪在地上的男人，虽说是这场厮杀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但他渐渐变得不像是一个人类。一对粗壮畸形的长角从他的头顶长出来，他两边脸的肌肉也在不断膨胀拉伸，骨头错开的喀嚓声，血管炸裂的微弱声响，都清晰地传入梅兰妮的耳中。
眼见着男人长得越来越像一头鹿，梅兰妮心想，接下来不管发生多奇怪的事，她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如果不是她有着一颗十分强悍的心脏，现在，或许已经惊吓过度晕厥过去。
“女王殿下，你需要食物，所以，我冒昧地请求你，将你无上的荣光赐予忠诚的战士，让我无憾地面对死亡。”他近乎是嘶声力竭地喊着。
简直奇奇怪怪。
梅兰妮问：“你想要我给你什么？荣光？我不理解。”
“嘉奖我吧。享用我，吃掉我，让我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他趴在地上，身体与地砖之间没有肉眼可见的缝隙，看起来姿态卑微到扭曲。
吃掉他……
这么一说，梅兰妮是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可是，这是因为用餐时间到了她还没有吃东西！绝对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毫无防备、任她宰割的人，让她产生了可怕的食欲。
“我才不要吃掉你。”梅兰妮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后背，“起来，站着和我说话。”
男人的神色蓦然黯淡下来，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随后，一团爆裂开来的血雾弄脏了梅兰妮的脸和裙子。
“……”
她弯下腰，一阵干呕。
是错觉吗？盯着地上一大滩血液，梅兰妮舔了舔嘴唇。她怎么从空气中闻到了最爱吃的烤肉的香味，带一点柠檬的清香。
梅兰妮捂住嘴，感觉到体内蠢蠢欲动的饥饿，催促着她品尝仍有余温的残缺尸体。
太重口味了。
“是我疯了吗？”梅兰妮顾不上观察在场其他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的反应，快步走到门口，这一次，她顺利推开门。
离罗杰商行越远越好，总之，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匆匆忙忙买了几袋面包和解渴的橘子汁，梅兰妮躲在生意不是很好的小旅馆，等待第二天的到来，她必须见到大贤者，问清楚她所遭遇的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躲在某处不出现在人前，梅兰妮这个选择做对了。
就在罗杰商行的血腥残杀发生后不久，在附近巡逻的玛德米兰奇第一骑士团小分队听闻消息，便赶来安多洛斯镇，其中上次在茔洞森林与梅兰妮有一面之缘的施特亨利，恰巧在这支小分队中。
“我已经询问这次事件的几个幸存者，并完成初步的调查报告，这次事件恐怕与具备魅惑天赋或持有相关道具的人有关，有证据显示，变成怪物的那些人的尸体，大多破碎分散，但应有的器官和躯干基本上都留在现场，除了一样，他们的血液。如果不是被这次事件的主谋吸食，便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尽数蒸发殆尽。”
“事件发生在中午，地点是罗杰商行，死去的人全是小有实力的超凡者，而活下来的都是普通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事件发生时，他们无一例外地失去了五感的感知，而且，无法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在做什么。”
施特亨利沉默地听着其他成员向队长报告各自调查得来的情报。
“人都昏睡过去了吗？还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操纵变成了木偶，我们上次抓捕的那个木偶师，就是利用他的这种能力窃取巨额财产的。”
“不，有些地方不一样。有没有可能，是案发时这些普通人的时间都被夺走了？”
玛德米兰奇第一骑士团，既是忠诚于真||理|教会获得王国保护神的信赖和指引的最强武装力量，又是最受塔泽尔王国民众喜爱尊崇的调查机构。每年都有无数宣誓向王国和人民效忠的精英超凡者，经过层层选拔和考核加入玛德米兰奇。
要是梅兰妮惊慌失措地在大街上闲逛，指不定就被这群人抓住审问，然后被关押进监狱凄凄惨惨结束这一生。
夜晚，躺在旅馆房间的小床上，梅兰妮无聊地扣着墙纸，看见墙纸掩盖下的霉斑后，她悻悻收回手。
应该多花一点钱，住好一点的旅馆的。
习惯了节俭的梅兰妮，睡意渐浓，忍不住畅想起变成魔法师后的阔绰生活。
但她没想到的是，兑换钱币时站在她旁边的年轻杂工，在封锁住罗杰商行的魔法师出现前，恰巧离开了这个地方，当他在街头遭遇玛德米兰奇小分队的审问时，便一骨碌地把他观察到的所有可疑的情况说了出来。
“对了，我现在虽然是在商行打杂，但我也是个有志向的人，今天跟在老兑换商后面学习的时候，有遇到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少女，她非常吸引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遇到了躲在人间的女神。”杂工羞红了脸。
审问这名杂工的正是施特亨利：“她长什么样子？”
“非常漂亮，有着超乎你想象的美貌，真的。老罗伯特帮她兑换五个金币时，她好像有提到过自己叫梅兰妮。”
施特亨利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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