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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仰


  季程满脸厌恶,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离杨锐远了些。

  对眼前这个人厌恶透了,也对他的行为格外不齿,哪怕他很不想在一个欺辱他的败类面前显露怯意,可是在杨锐伸手去握他的手腕时,身体却下意识的显露出怯意。

  杨锐伸出的手先落了空,他顿了片刻,又一次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了季程的手腕,这次他没有挣扎,因为被握住的那只手腕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

  只要他一动,那纱布下的伤口或许会裂开。

  说来也奇怪,三年的时间了,他每天都在坚持,当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从鬼门关回来,他想好好活下去了。
  不管怎样,活下去。活下去看看自己今后的人生会怎样,更要看看这个叫徐斯寒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无法无天。

  瞧他再没有动作了,杨锐笑笑,身体往前了一些,带着医院特殊的消毒药水的气息骤然近了很多,呼吸都在脸侧,就在季程以为这令他噩梦连连的气息就要倾轧下来时,手腕处的力道松了,床侧也一轻,坐在床边的人起身去不远处的柜子旁。

  他翻找了一会儿,拎过来一个急救箱。

  “过来。”

  季程没动。

  “过来一点。”杨锐举手摇了摇手里的药瓶,“换药。”

  季程低垂着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他还是没动。

  杨锐将急救箱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抬头坐在床头的人一脸漠然,脸色却有些病态的苍白。“还不过来,是要我把你绑起来吗?”

  季程顿了会儿,说“我不用你换药。”

  杨锐拿了东西绕到了季程的那一侧,在季程反射性的起身就要往旁边躲时,他先一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只是换药。”

  想起之前的经历,自从他被杨锐从医院接回来之后,都是因为换药两人每次跟打架一样,自然季程是打不过杨锐的。

  如果激烈的侵占和施暴算“欺负”的话,那季程每次都被欺负的很惨。

  瞧着季程的神色,杨锐知道这个人恨他恨的牙痒痒,可是却他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尤其是现在,这个最近被病痛折磨的形容枯槁的人竟露出了几分委屈和脆弱,这让杨锐心里泛起了密密实实的满足。

  是自己动手把人欺负成这样的,他的这幅模样让杨锐很多次都认为这个年轻人已经被自己完全玩傻了。可怜、无助,满身的伤痕。

  他满足于季程身上的伤痕和他所有的痛苦,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的那些再也无法诉说的曾经有了一个报复的对象。
  这颗从前光彩照人的星星,只有变成现在这样,才没有能力再去逃出他的掌控。

  他没哟绑他,也没有动手,因为这次是季程主动伸出了那只受伤的手腕。

  他替他解开纱布,伤口太深了,纱布包的很厚,一圈一圈的解开,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是医生,还是一个出色的医生,换药这种小事完成的轻而易举,可是他又刻意的放缓了动作,半是低嘲的,“说来也奇怪,我从来不喜欢男人,竟然也和你睡了三年的时间。”

  季程的手腕抖了下,再没给出半分的回应。

  杨锐继续道:“你说是不是很巧,如果三年前的医院里没有遇见你,我们或许也会相安无事。”

  季程忍着抽回手的冲动,只把他这些淬了毒的假设努力的屏蔽。

  除了面前人温热的呼吸和接触到的手腕处脉搏的跳动,杨锐没得到任何回应。以往也是这样,他们很少交流,最多的交流就是宣泄式凌虐般的做|爱,可是今天他不知道怎么了,说了很多的话,哪怕没得到一丁点的回应,他近乎自言自语,“倒也不会相安无事,只要碰见了,就不会相安无事。”

  他系好了绷带,随手把东西收拾进急救箱,弯腰将它放到脚边,在低头的那一瞬,突然一句:“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

  季程抬头了,目光死死的盯住了弯腰的人,直到那双温润实际却寒冷至极的眸子对上他的。

  他声音是很久没有说话的沙哑,“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他?为什么把他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到底有怎样的仇恨,让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来折磨,来毁掉他。

  季程很想知道。

  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求过一个答案。曾经很多次他想,丧心病狂的人要折磨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或许就是他的性质所致。

  可是此刻,他还是想要知道答案,他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了,“为什么?”

  他迎着男人漆黑的眸子,唇微张着,呼吸有些急促了,为什么要毁掉我?

  杨锐伸手捏住了男生的下巴,原本这张帅气的脸上都是倨傲的表情,可是现在竟然多了迷茫,眸子都有些红了。

  他缓缓的,一点点的靠近了他,在耳边低声说了句:“因为你······那幅倨傲的样子很欠·操。”

  他说完低笑出了声。

  想知道答案?这辈子都不可能。他给季程最恶毒的破坏和诅咒,让他不知其因,不知其状,却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他以为这句话之后季程会情绪失控,可是令他有些意外的,他没有,甚至神色是很平静的,是被无数次折辱淬炼过后的平静。

  杨锐“啧啧”了两声,“不寻死觅活了?看来你情绪平稳了不少。”

  季程冲他笑笑,那笑里还是丝毫未改的张扬,让杨锐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的人还像是那个桀骜不驯的男孩子。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死。”他说。

  “我想要看你……这个社会渣滓,会有怎样的结局。”

  季程说着,伸手拽过了被子躺了回去,背对着杨锐。

  “我希望活的比你久,可以看看你最后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底下,尸体会被抛到哪儿去?”

  杨锐笑他的不自量力,“有志气,那我们比比,谁的命更长。”

  杨锐也钻进了被子,他一上|床就将季程揽了过来。

  季程嫌恶心,就要伸手去推他,脚也踹了上来。被杨锐按住了,借着力道他将人转了个身,将他的头按在了胸口处,抱的死紧张。

  “没死之前,还是忍着点儿吧。”他说。

  手伸进了他的睡衣,一点点抚摸他的腰腹、背脊。“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但知道什么时候想要。”

  季程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恶心。”

  “那就受着。”

  ·

  祁行臻从外面回来见房间里面只有一个服务生在打扫卫生,许苑不知道去了哪里,服务员抬头见了祁行臻,主动开口说:“那位小姐刚才出去了。”

  祁行臻点头,走近房间坐了一会儿,桌子上还有昨晚没开的酒,他打开喝了一杯。

  服务生早退出了房间,祁行臻在安静的客厅里待了一会儿,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无意识的看了好几次时间,一会儿出了门。

  在门口碰见了那个服务生,问:“那个女孩儿去哪里了?”

  被祁行臻低头盯着看,服务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应该······应该去的城南古镇的方向。”她伸手指了个方向。

  “谢谢。”

  他大步离开,服务生眼看着看着瘦高帅气的背影走远了,半天没回过神,直到肩膀被同伴拍了下,“你看傻了?”

  服务生吓了一大跳,“做什么?!”

  同伴评价:“花痴。”

  “才不是呢,人家有女朋友,昨晚我见过,可漂亮了。”

  “真的假的?”

  “这有什么真假?”

  服务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过他们关系可真奇怪,看着挺亲密的,但是我早上去打扫房间的时候听到那个女的在后院讲电话,说什么······是一起出来的,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她看到我了,就挂了电话。”

  “别乱听顾客隐私,尤其是在这种私人度假酒店。”同伴提醒。

  服务生立马点头。

  ·

  城南有一座上千年的少数民族古镇,当初在度假山庄建设中保留了两三百米长的一条街道和两旁的建筑。正值假期旅游季,来这里的人很多。

  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青石板的台阶上坑洼处还积了水,在光照下泛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光。

  街角处的古建筑旁有一棵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紫藤树,古老的枝干盘错交杂着,缠绕着旁边的古建筑,成簇成串的紫色花蕊低垂着,映成了一片安谧。

  许苑停下,拿了相机去拍正盛开的花,镜头一转,却在相机定格的小小空间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黑色短袖,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面容白皙挺隽,正站在不远处看向她的方向。

  许苑微微调整了相机的焦距,定焦在那抹身影上,按下快门。

  那个青年那一瞬痞气却略显张扬的年轻面容就被定格,在很多年之后,许苑在一家国外的民宿里面又看到了这张年轻帅气的东方面孔。那时候年幼的女儿指着贴在墙上的照片说:“这个······这个叔叔好看。”

  那时,许苑将目光停在那张照片上,记忆翻涌而来,她似乎能透过照片想到从前紫藤花树下斑驳的阳光,青年的眉眼,还有他缓缓向她走过来的步伐。
  许苑想,那时候这个叫祁行臻的人对自己说了什么呢?

  她记得他缓缓走过来了,在离许苑还有一些距离的地方站定,静静的看着她。

  古镇的街道青石长街,那颗古老的不知道见证了多少沧桑变迁的紫藤花树开的绚烂,女孩儿手里拿着单反,长发披肩,白裙素洁,却在花影的映衬下多了靓丽。

  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古树的花开的太绚烂了,心动的好像在说:喜欢你。

  他略一低头,隐除了心底异动的情绪。

  “拍的什么?”

  “花。”

  祁行臻走到了她身边,“我看看。”

  “不可以。”许苑将相机抱住了。

  祁行臻也没勉强。

  两人沿着古街不紧不慢的散步,这里东面有一大片自然湖泊,树木又很多,天气并不热。街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商贩,卖着一些小玩意儿。

  许苑看到了有卖手链的商摊,停下来看。各色各样的手串,许苑指了一条问祁行臻:“这条像不像你送我的那个?”

  祁行臻看了眼,确实有些像。不过他送的那条是碎钻,知名设计师的手笔,如果不是里面放了检测器,那真的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嗯,还行。”他随意答了句。

  许苑拿了另一条,想要试试,让祁行臻帮他戴上。

  他们旁边还站了一对情侣,女孩儿正兴致勃勃的看,男孩儿拎着包站在旁边等。

  摊主顺口调侃了句:“快给自个儿老婆买一条吧。”

  年轻小伙子被调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了句:“还不是······老婆呢。”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那姑娘,又顺势表白:“不知道她想不想当我媳妇儿。”

  摊主立马接话:“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把这手链绑在腕上了,她就是你媳妇儿,这是我们少数民族的传统。

  也不知道那个少数民族有这传统,反正摊主说的真的。而恰好祁行臻刚将许苑的手链绑好,摊主瞅见了,说:“看看,那一对现在绑好手链,不就是夫妻了吗?”

  祁行臻侧头看他,摊主“呵呵”笑了两声。

  几双眼睛全落到了许苑和祁行臻的身上,许苑有些尴尬。

  没想到祁行臻问了句:“这话真的假的?”

  摊主断不会砸自己招牌,“保准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祁行臻笑笑,在许苑拆手链的时候按住了她的手,说:“挺好看的,戴着吧。”

  他心里竟觉得有些满足。

  牵着许苑的手走了,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妻子·······”挺奇妙的一个词。
  声音低,许苑没听清。

  这一波客人走远了,摊主又招揽着另一波客人,招揽生意的时候还不忘指指祁行臻的许苑的方向,说:“看到那一对了吧?多般配不是?他们也买了······怎么会骗你呢?这手链呀,是送给老婆的。”

  摊主又现编了一段他们那个连存在都可疑的民族的爱情故事,说的玄乎其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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