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

　　“小云朵在哪里？”车刚停下，何弘深问。
　　他从副驾驶座下来，绕到许苑那里，帮她拿出了琴盒。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有点重量。

　　“在邻居家，最近都是邻居在帮看着。”许苑说。

　　两人一同上楼，何弘深跟在许苑后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停下步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不能老让她待在邻居家。”
　　许苑有些无奈：“……这几天我得去酒店，也就这么几天，过几天幼儿园开学就好了。”
　　她一周中有四天时间得去“星河”那边工作，虽然每次也就工作两个小时，可是算上来去路上的时间，半天的时间她都不在家里。孩子自然是没法照顾。

　　何弘深想了想说：“我妈最近都闲在家，要不把云朵送到我家去？我和我爸工作都忙，子珊再一出国，家里就剩我妈一个，她也无聊。小云朵去了，也算是给她作伴。”

　　“云朵认生，去你家不适应。”许苑说。
　　小丫头很粘人，之前除了许苑和许母，谁都不让碰，这几天许苑忙着工作，迫不得已把她放在邻居家，邻居家也有个同岁的小男孩，这才乖一些。

　　两人到了门口，许苑敲门。

　　杨奶奶开的门，“下班了？”

　　许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就冲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许苑低头，摸摸她的头，“云朵今天乖不乖？”

　　小丫头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急忙点头。还拿小脑袋蹭蹭许苑的裙摆。

　　邻居笑笑，说：“小云朵可乖了。”

　　小丫头这会儿听到自己被夸乖，自己也证明起来，伸手扯着许苑的裙摆摇：“姑姑，我很乖哒。”
　　何弘深被这软软糯糯的声音逗笑了，上前抱起了孩子。

　　“小云朵记得我吗？”

　　“记得，帅警察哥哥。”小云朵甜甜脆脆道。

　　回了家，何弘深带着小云朵在客厅玩儿，许苑去卧室换衣服。
　　那件裙子太薄了，她腿冻的发疼。手里还拿着衣服，从换衣镜里看到自己，镜子里，她静静的注视着自己这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不其然的又想起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深，注视着人的时候是那种说不清的近乎赤.裸的打量。
　　像是要将人看穿。

　　那种打量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叫人不舒服。

　　客厅里，小云朵见许苑半晌还不出来，开始喊她。许苑回神，放快动作换了衣服。

　　“小云朵叫我什么呀？”

　　嫩嫩的声音立马回答：“哥哥。”

　　何弘深指着刚从卧室出来的许苑说：“你那叫她什么？”

　　小云朵清脆答：“姑姑~”

　　何弘深有些不服了，纠正道：“你看我和你姑姑差不多大，你就应该叫我‘叔叔’，不应该叫‘哥哥’。”
　　较真的样子也像个小孩儿没错了  
　　他像模像样的纠正了半天，小云朵开口还是哥哥。
　　何弘深扶额，摆摆手，有些挫败的看着许苑。

　　“再纠结下去，饭都没得吃了。”许苑提醒。
　　听许苑这么说，何弘深才作罢。

　　小云朵拉许苑的手，问：“姑姑，我们要出去吗？”

　　许苑笑笑，捏捏小云朵的脸，柔声道：“去找你子珊……”许苑顿了片刻，说：“找你子珊姐姐。”
　　这两兄妹，一个想要被称呼的老，一个想要被称呼的年轻。

　　.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这会儿气温却骤降，从会所出来，连杨锐都忍不住搂紧了身上的外套。
　　扬市和云市的气温差别不是一般大，何况还正好赶上了扬市的连续降雨。

　　杨锐拉开车门，
　　“启源的要求要答应吗？”

　　祁行臻没回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杨锐紧跟着上车，又侧头打量了一眼。
　　祁行臻只是面色淡淡的侧头看着车窗外，神情让人琢磨不定。

　　半晌，他才开口：“这次他们事□□情闹的大。”

　　杨锐点点头，“处理起来确实有难度。要不这次就不管，反正你也快回去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

　　祁行臻回头，想起刚才和对方的谈话，嘲讽一笑：“不帮他们，他们太抠了。”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张扬，让杨锐都一愣。没想到平时年岁不大，但心思缜密老成的人会说出这么个原因。
　　杨锐一时语结，片刻又笑了笑。

　　想了一会儿，说：“这次的事情不做也好，现在有关部门已经介入，帮了他们倒惹一身腥。”
　　祁行臻嗯了句。
　　杨锐又说：“这边的工作也快结束了，我们还是得想办法赶快回去。”

　　“不着急。”

　　开着车，打着方向盘转了一个弯。念头在心里盘旋了好几个，杨锐还是没忍住问了：“那酒店那个人……”
　　祁行臻闻言，目光落在前方开车的人身上，“……你就这么感兴趣？”

　　杨锐咳嗽了一声，“我是怕你来了兴致，最近还是要收敛一点儿。”
　　祁行臻冷笑一声，没搭话。

　　和杨锐不同，陈钊是相当的狗腿，不正经的事他办事效率总是出奇的高。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等祁行臻和杨锐回到“星河”时，他已经手里摇着优盘等在门口。
　　见祁行臻过来，就立马笑着向前：“祁哥，查着了。”说着又摇了摇手里的东西。

　　祁行臻没明白，问：“什么？”
　　“那妞啊。”

　　祁行臻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杨锐，交代：“启源这次的事你再去摸摸清楚。”

　　杨锐点头：“知道了。”

　　陈钊一直站在一旁瞅，在祁行臻面前他已经尽量的让自己站的端正一点，态度收敛一点儿，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他再收敛，还是一副凶神恶煞又吊儿郎当的样子。
　　陈钊一度以为，是自己长的没有杨锐那么斯文体面，祁行臻才每次办事都不带他而是带着杨锐。
　　还有杨锐那人，放着那么体面的公司副总不当，长了那么体面一张脸，偏偏跟在祁行臻身后跑腿。陈钊真心觉得这人有病。还得是大病。

　　祁行臻也是，和杨锐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们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儒雅谦和。都快成标配了。
　　没想到到了这会儿，杨锐却被支开了。陈钊不免有些得意。

　　“祁哥，我查到那妞了。”
　　祁行臻开了门，“进来说。”

　　“那妞好弄的很。”陈钊把优盘交给祁行臻，顺便还下了一个结论。
　　祁行臻打开电脑，点开调查到的资料才明白了陈钊的话。

　　“许苑，一九九六年生人。出生地在云市。父亲不详，母亲抚养长大。四年前随母亲来了扬市，并在此地定居。
　　随母姓，母亲许娟患有心脏病和精神疾病，长期住院治疗。”
　　祁行臻浏览着页面，资料底下还附带着几张照片。
　　第一张应该是前几年拍摄的，照片中的人还穿着校服，站在一个中年妇女旁边，莹白的小脸，眼睛大大的。

　　祁行臻在这张照片上停下来，他打量着照片中人青涩的眉眼，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企图回想自己当初见到的。可是印象已经不深了，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看清身下人的眉眼。
　　祁行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照片。他能想起来当时身下人的颤抖，她被捂住嘴巴时溢出的破碎的声音。
　　被钳制住的人，明明力量是不大的，他的一直手就能够轻易的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可是就是死倔着，哪怕最后他都侵……
　　“祁哥，”见祁行臻有些失神，陈钊开口。
　　祁行臻看着电脑屏幕，他伸手向前，挡住了屏幕上照片上女孩的眼睛，目光在半张脸上停顿。
　　手又向下移，移到了她脸部的位置。

　　没有任何印象。

　　移动鼠标，底下还有几张照片，时间应该更近一点。
　　照片中的人和他昨天见到的模样相差无几。祁行臻将照片匆匆浏览而过，翻到后面几张时慢了下来。那几张照片里都出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祁行臻伸手指了指，“这是谁？”
　　陈钊看了一眼，“哦”一声。“这小丫头在他们搬来扬市的时候就带着了，现在四岁多，正在上幼儿园。”

　　祁行臻看着照片。

　　“谁的孩子？”
　　陈钊随意道：“这个没查到，只听他们周围的邻居说这孩子叫那妞‘姑姑’。”

　　陈钊想了一会儿，一拍脑门，道：“
　　祁哥，这小丫头片子总不会是那妞生的吧？”

　　祁行臻抬头看了一眼。
　　陈钊一看这眼神，立马改了口：“那妞也就二十二三岁，也不能生出这么大个孩子？”
　　祁行臻没说话。也没再翻电脑里的资料。
　　“合着还是带着个拖油瓶的未婚妈妈。”陈钊喃喃道。
　　祁行臻抬头看了一眼。
　　陈钊闭嘴了。

　　只是安静了额一会儿，又狗腿的开口：　“这妞生活也挺不容易，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她妈又生了病，还照顾着一个小丫头片子，她就来这里拉大提琴兼职赚钱。
　　人际关系也简单，基本没什么朋友，就和一对何家兄妹关系好，常有来往。”陈钊解释说。
　　又补了句：“她那朋友叫何弘深，是个扬市分局的小警察。”

　　换句话说，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搞定的，生活的艰难，又没依靠，关键是还缺钱。

　　陈钊看出了祁行臻的兴趣，已经兴致冲冲的为他想注意了。跟那敬事房的太监似的。
　　“祁哥，您要是真感兴趣，要不……”
　　祁行臻关了电脑，将优盘放到一边。也没搭理陈钊的热心，只说：“不用。”
　　陈钊立马点头：“好的，好的。”

　　-
　　餐厅，许苑他们已经吃完了饭。
　　小云朵估计是白天玩儿的太累，这会儿靠在许苑的怀里直打盹，眼睛都睁不开了，手里还攥着一个棒棒糖。
　　不知道做什么梦了，嘴里低低的喊了句：“姑姑。”

　　何子珊放低了声音：“我一会儿得去交个资料还得和教授视频，等会儿我哥送你回去。”

　　何子珊这几天都在准备出国，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堆。

　　“没事儿，你忙你的。”

　　何子珊套好衣服拿了包，可看到许苑又舍不得了，起身过去抱住了她。“亲爱的，真想带着你一起去。”
　　许苑笑笑，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明天走的时候发信息，我送你。”

　　“好。”

　　何子珊想伸手摸摸许苑怀里的孩子，又怕吵醒她，还是作罢了。
　　“那小云朵你打算怎么办？”

　　许苑愣了下，低头看了眼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小丫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何子珊和何弘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再没说什么。
　　_
　　何弘深送许苑和小云朵回家，他抱着小云朵走在许苑身后。
　　夜里有些凉，何弘深脱了外套裹在小云朵的身上。
　　许苑走在前面打开门，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孩子，可伸出手还没接到怀里，小云朵就迷迷糊糊醒了，小手攥着何弘深的衣服不肯撒手。

　　“我们到家了。”许苑轻哄她。
　　小云朵小脸睡的粉扑扑的，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何弘深笑笑，示意许苑开门，他抱着她进屋。

　　将小云朵送回房间，盖好被子，哄着睡踏实了，两人到客厅。

　　“今天麻烦你了。”许苑说。
　　“客气。”何弘深深爽朗一笑。

　　许苑倒了一杯水，伸手递给了他。何弘深接过水杯，看了许苑一眼。
　　何弘深也琢磨不透许苑的心思，虽然两人认识很久了，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会将情绪写在脸上的人。甚至是很少外露，总是淡淡的，很恬静，很乖，不爱说话的样子。
　　何弘深试探性问：“怎么，有心事？”
　　许苑问：“你知道‘启源’集团吗？”
　　她还记得下午薛经理说那位杨先生是启源的副经理。
　　还有那位1607的住户。

　　何弘深闻言挑挑眉，“启源集团？”他认真想了一会儿，“知道啊，扬市的老牌企业了。不过最近这个集团出了一点儿事。”

　　“什么事？”

　　何弘深见许苑有兴趣，叹口气道：“上周隶属于它的一个建筑工地出了意外，两名工人从高处坠落，一死一残。这事闹的挺大的，家属到公安局报了案，我队长正好在跟这个案子。”
　　许苑没想到会扯出这么一件事。

　　“怎么突然问起这家公司？”何弘深问。
　　许苑只答：“今天在酒店的时候碰巧认识了这家公司的一个人。”

　　何弘深“哦”了一句，“这家公司水很深，也不是第一次出事了。好几年前他们的青州分公司就出现过一起工地事故，当时三伤五死，起初闹的也很严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压下去了。”
　　这个许苑隐约有些印象，工地伤亡事件当时闹的很大。只是不知道也是“启源”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

　　“刚开始好像有很多家媒体跟踪报道。”许苑说。

　　何弘深“嗯”了句，又喝了口水。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是报道了，可是没几天各家媒体的说辞就又变了，说是工人安全意识薄弱造成的事故伤亡。”
　　许苑沉默下来。何弘“”深说着说着，就又吐槽了一句:“媒体嘛，五花八门的都有。有的还连一撇一捺的‘人’字都不会写，就出来赚钱了。
　　记得之前有一个栏目专门报道省长的女人们，还报道说有一个自治区主席为了追逐女性，做了双眼皮手术，把原本严肃的报道搞成了花边新闻。”
　　许苑：“……”

　　许苑沉默了片刻，问：“那这次的事情你们会怎么处理？”
　　何弘深想了一会儿，“比较棘手，那几个工人和公司没有劳务合同。”

　　许苑没再作声。何弘深又提了一句：“我们队长这两天为了这件事也焦头烂额，他说‘启源集团’的水很.深。”
　　他停顿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开玩笑道：“怎么，那人在追你啊？”
　　何弘深只能想到这层，许苑平时性子挺冷淡的，能让她这么打听的人一定有点特殊关系。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许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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