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眠

遵守约定，小鬼依旧每日夜晚时分悄悄过来守着什么都不知道疯丫头。

        虽然如今她已经成了大姑娘，但在他心里她似乎还是那个在山顶遇到的小丫头。

        从她很小时他便见过她，那时她身边有一位老者，那位老者身上有的气息与他的本体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似乎灵魂和身体分属两个人一般，他并不想招惹，也从未露过面，好不容易修炼到有了神识，化作人形，自然也害怕被收拾了去。

        可那日这小丫头一人前来，半天也没见总是和她一同前来的老者，深感好奇，第一次在她面前现身，也从此再也没有摆脱她。

        虽然从他欺负她演变到如今被她欺负，可他知道，这世间唯一一个真正在意他的人，是她。

        小鬼打着伞迈着欢快的步伐朝山脚下的木屋走去，再过不久就到她生辰了，希望自己一早给她备的礼物她会喜欢。

        到了院落不远处，他发现门竟是开着的，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疾步而行，很快进了院中，跑到后院，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味，他心头‘咯噔’一下，推门而入。

        眼前的一幕让他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就跟案发现场一样，苏桃桃倒在床榻一侧，浑身上下都是伤，衣襟早已被染透，鲜血顺着木踏流下积在地板的一处稍微低洼处。

        床上躺着苏木，身前亦是血迹。

        “疯、丫头？”

        小鬼懵得不由唤了她一声后忙向她跑去，神色惊慌失措，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似要失去的感觉，压得他很难受。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气息，还好，还活着，他像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收回微微颤抖的手，深深吸了几口气，如释重负。

        随后张开五指悬在她额头，向她输送灵气，天地之精华所汇，不强大却很实用。

        …

        三日后。

        苏桃桃醒来，睁开眼，眼前渐渐从朦胧变得清晰。

        此刻已是深夜，屋中的烛火却依旧亮着。

        她忍着身上的剧痛坐起身来，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神色忽然慌乱，顾不得穿鞋直接冲向屋外，刚要开门就撞上了推门而入的小鬼，差点打翻他端着的热水。

        “疯丫头你…”小鬼见她醒来很开心，但话还未说完就见她一溜烟冲了出去，他赶忙放下水跟了过去。

        一路到了苏木的房中，她扑跪在他床前，摸摸额头，检查手臂，为他盖好被子。

        像是舒了一口长气，缓缓趴在榻边，一语不发。

        “疯丫头你放心吧，他暂时没事”小鬼安慰道。

        见她没有反应，他稍稍靠近了些，渐渐听见轻轻的啜泣声，她竟然哭了。

        见她这般，小鬼有些无措，上次见她哭还是自己骗她落水那次，她知道她现在有多担心，不然之前也不会命都不要地护住苏木的神识。

        这两个人明明都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疯丫头这次该认清了吧？

        这一路走来，他看得真真切切，自从苏木出现她变了好多，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可他都看在眼里。

        还记得三日前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他以为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好在他再一次将她留了下来，有时他在想怕不是上辈子自己欠了她的情，这一世化作灵体来守护她。

        这三天来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还帮她守着苏木。

        第一次见苏木这般面如死灰，他那时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十分微弱，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看来他为了找到疯丫头的残魂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真是个痴情种。

        许久苏桃桃才恢复过来，起身走到了桌旁坐下。

        这时小鬼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将粥放在苏桃桃面前道：“先吃点东西吧”

        苏桃桃看着身前这一碗浓稠得过分的乱七八糟粥，似乎还有些煮糊的锅巴，不由嗤笑一声。

        “唉，你可别嫌弃啊，这虽然卖相不好，但味道是一流的，营养那更别说了”小鬼以为她是嫌弃，继续道：“我可是放了好多东西的，白米、黑米、红豆、绿豆、花生、红枣，我还放了好多糖呢，费了好大功夫，不然你…”

        话还未说完他就见苏桃桃拿起勺子吃了起来，他好奇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虽然他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但他就是想听她讲。

        苏桃桃简单嚼了几下吞下，看向小鬼，微微一笑道：“很好吃”

        “真的？”小鬼顿时开心到飞起来：“我就说嘛，我出手…”

        话还未说完就被苏桃桃抱了个满怀，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谢谢你，小鬼”苏桃桃轻声说道。

        小鬼闻言微微一笑，伸出手刚想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苏桃桃蹭得松开坐起身来，拿起勺子继续吃饭。

        苏桃桃一口一口的吃着，小鬼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么平和的相处倒真是少见。

        吃完后苏桃桃精神了许多，她问道：“小鬼，苏木他没事了吧？”

        小鬼闻言起身向床边走去道：“疯丫头你来”

        苏桃桃跟着他到了苏木身旁，只见他撩开被褥，露出苏木的腿，腿上竟爬满了闪电般的黑色印记，还散发着邪煞之气。

        苏桃桃一惊未余，小鬼又撩开苏木衣襟，露出他的左肩。

        苏桃桃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神色一怔：“这是？”

        只见苏木左肩有一处伤痕，伤痕边缘有一个奇怪的印记，从未见过。

        小鬼将衣物还原，眸光不似从前，开口道：“祭棂”

        “何意？”苏桃桃追问。

        小鬼解释道：“这伤为‘祭棂剑’所致，而这把剑的主人”小鬼顿了顿看向苏桃桃，叹一口浊气继续道：“是凌渊”

        他虽未见过真正的祭棂剑，但一次偶然见过被祭棂剑所伤留下的印记。

        苏桃桃听到‘凌渊’二字，心头大为震惊，怎么又是他？

        苏桃桃神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凌渊他，是什么人？”

        小鬼还想说什么刚要出口就努力吞了回去。

        见她一副无奈又窘迫的神态就猜到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其实事情的原尾他也猜的七七八八了，有些话就没有必要啰嗦。

        看着她方才惊慌失措的神态便清楚苏木在她心中的位置，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苏木，叹了叹气道：“他是魔界之前的护法，八年前魔界易主，他便留于凡尘不问世事，可如今看来，他从未退出过纷争”自上次他和玉衡一起离开时他就察觉到凌渊似乎并不像他表面那样置身事外。

        “魔界？”苏桃桃依旧一头雾水。

        “疯丫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小鬼有些犹豫。

        苏桃桃从没见过小鬼如此正经的和她说话，她回问道：“什么事？”

        小鬼坐下，双手相扣认真的看着她道：“你知道苏木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那些伤？”这个问题问到她心坎上，但她能想到的只有他身上的伤。

        小鬼摇摇头：“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并不准确”

        “那是为什么？”苏桃桃追问。

        小鬼定了定神，回道：“因为你”

        “我！？”苏桃桃无比震惊，怎么会是因为她？

        “虽然答应过苏木不能告诉你的，但我始终觉得有些事你知道了比不知道要好”小鬼还是决定要说。

        “疯丫头，你知道凌渊为什么要接近你吗？”小鬼问道。

        “因为，我是他妹妹的转世？”苏桃桃试探性地回答。

        听这话，小鬼差点没背过气去，指责道：“这鬼话你也能信？”

        小鬼没搞懂，平日里她是个很有判断力的人，这么不着边的话她竟然会相信，是中了凌渊的毒了吧。

        苏桃桃也知道这很荒唐，但她也想不到别的，况且这能解释为何玉衡会对她有杀心。

        小鬼知道她此刻没心思和他计较，补充道：“你身上有前魔尊之女苍心的元神，凌渊想要的就是这个元神而已，但是又不能强行分离，需要你完全自愿，而你的魂魄不全，所以苏木和他都在寻找你的残魂，苏木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他想尽快找到你的残魂，将苍心的元神分离出来让你远离纷争，为此，想必他是下了忘川，那可是蚀心噬骨之痛，能撑到今日也实属不易，至于他肩上的伤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有等他醒来你再问他了，但我肯定这就是那把‘祭棂’剑所伤”

        小鬼觉得有些事还是让她知道的好，不然苏木这一番苦心要如何得到回应。

        听到这，苏桃桃心头揪成一团，忘川，那是忘川啊，他怎么能下去呢。

        明明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让苏木为她承受了这么多。

        苏桃桃回过头看着床上沉睡的苏木，她虽然震惊但更多的是心疼。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她的梦是真的，凌渊之所以接近她是因为她体内的元神，玉衡要杀她而他要护她。

        他知道苏木在意她就利用苏木找到她的残魂，为此不惜伤害。

        为了防止苏木带她离开，他就取走了苏木寄身的玉坠，作为要挟的筹码。

        一方面表现的对她很关心，背地里却利用苏木对她的感情。

        一开始就用的假身份和她相处，怪不得他会奋不顾身到秘境救她，怪不得经常碰到他，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都是为了那个苍心是吗？

        当真是可笑，自己居然喜欢上这样一个人，还想过与他普一段佳话。

        “疯丫头，有些话我不知道现在说合不合适”小鬼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苏桃桃的神色又继续说道：“凌渊这个人表面看似简单，但心思深沉，加上他的身份本来就是不安定的存在，他是喜欢你还是在意你体内苍心的元神都很难说，就算他喜欢你也未必会为你付出多少，但苏木，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在意你，至少他会一心一意，为了你甚至…”

        小鬼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迟疑片刻他还是开口道：“所以我觉得，苏木更合适”

        小鬼毕竟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从一些细节便可以看出她的心思，她应该是被凌渊吸引，但这些哪里抵得过苏木的一往情深。

        他看着苏木为她付出这么多而为他感到不公平，明明这么好的人疯丫头为什么看不见，等到失去就晚了。

        苏桃桃不禁一愣，小鬼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今日他这番话让她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小鬼见她沉默无奈地笑了笑，恢复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道：“当我什么都没说，哎呀，累死我了，我去睡觉了”

        说着打了个哈欠起身要离开。

        苏桃桃反应过来忙抬起头说道：“小鬼，明天陪我去一趟疾风堂”，她神色暗淡，语气夹杂着凉意。

        小鬼无奈耸耸肩出了门，到了偏房睡觉去了。

        苏桃桃又走到苏木的床边坐下，撩了撩他的头发，又将被褥向上提了提，心里却只有一句话：对不起。

        窗外又下雨了，一直下，一直下，就像她现在的心情，杂乱…

        今夜的雨，雷声震耳，屋内也时不时因闪电变得骤亮，雨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嘈杂的声响，让她无心睡眠。

        回想着这么多年以来做过的所有奇怪的梦，她见到最多的就是彼岸花，一片一片血色的彼岸花。

        她总觉得自己不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有太多她曾发现但不愿深究的的异像。

        她不喜欢雨天，自从八年前在雨中醒来那次她就害怕下雨，那是一种无助、一种孤独与一种绝望，像是被世界抛弃的令人窒息的感觉。

        她握起床边苏木若隐若现的手，冰凉刺骨：“苏木，我害怕”

        她坐在床边低一层的木榻上曲起腿。

        她怕的事太多了，怕自己会变得复杂，卷入别人的阴谋，怕自己会伤害到他，更怕他会离开她让她又孤身一人。

        “其实我没有表面那么坚强，我不在意这世间的一切，除了你和小鬼。是你们让我知道还有人真的在意我…”

        她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将他的手握紧了几分。

        不眠之夜，合着雨声，雷鸣，电闪，她将她心中所有这么多年埋在心里想说又无人倾诉的话通通道给他听。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或许是这雨天让她有些多愁善感吧，又或许是觉得此刻的苏木不会听到她所说的话。

        因为她不想把自己脆弱的内心展现在任何人面前，别人只需要知道她过的很好，很好！

        对于她所有的诉说苏木的回答都会是：任何时候他都不会离她而去，即使会给他带来伤害，他也要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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