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主动

“爷爷睡下了，你别去打扰。”谈晰翘着二郎腿在一楼敲着文件，头也没抬：“今天怎么样？”

        谈笙夹着包默默装死，自从上次一拍两散后他们没再面对面交流过，二人心生芥蒂，关系一度到达冰点，此时心中不免有些不忿，倍感屈辱：“斯筑南？哥你觉得呢。”

        “跟纪昶林一样，并不靠谱。”谈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仿佛在倾泻着满腔的不悦。

        谈笙有些抵触和防备，一方面那天并非无疾而终，她并未明显地看到他哥的退让，如今坐在这里守株待兔不过是换了迂回战术。另一方面，她有些不满谈晰过早地给人贴上标签，尽管是斯筑南，又或者是李伏，谈晰都能一棍子拍死，他哥行事有失厚道，令人心寒。

        “那还有谁能入得了你的法眼？”谈笙语气有些冲，好像顶撞他哥的开关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停下。

        谈晰合上电脑，表面一本正经地看向谈笙语气笃定，却忧如心焚：“我不认为有谁能配得上。”

        “拜托哥你把我想的太完美了吧，怎么可能都不行？”谈笙怒火填胸，又觉得非常委屈。

        “还是说你已经有钟意的了？”谈晰又回到了熟悉的话题，主动揭开了彼此的心结，顾虑重重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又是那个修理工李伏？”

        “你别告诉我，你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是和他在一起。我是同意不会介入你的感情，但不代表你来给我假戏真做。谈笙，你不要再摆出一副对他着迷的样子，全家都能看得出来。”

        “没有不是不可能，我顶多就是对他就是好奇。”谈笙心里忐忑，小心思就这么被抓包。

        此事的发展背离了他的初衷，谈晰实在无法接受，“嘴硬没用，你去问问几个姑婶那天他来家里时你的态度，谁看在眼里不是门清？大家见你难得提了兴趣没有拆穿而已，而我生气也是因为怕你一时脑热过于冲动。”

        谈笙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无助：“可我从来并不是那种冲动出格的人，哥。”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一见钟情才更让我担心。纪昶林大费周章把你骗到手，到你习惯他陪伴的这么多年，我从未在你眼里看到过激情，正因为看不出你的爱，所以我才三番五次横亘在你们中间，我并不希望看到纪昶林把错归咎于你。幸好如今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即便我的确不喜欢也看不上那个李伏。”

        谈笙猛吸一口冷气，茫然失措，像是麻木失音了一般，那时候和李伏只匆匆见过一面，准确来说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并没有产生利用他针对谈晰的想法，况且怎么可能那么早就谈笙似乎陷入了爱而不自知的窘境中，没曾想家里人竟比她更懂自己也看得透彻。

        “爷爷呢？爷爷怎么说？他不反对？还让我去和斯筑南相亲？”谈笙回首往事，心中难以平静。

        “你们在鄞大的事谈萌都跟我说了，你也知道不可能瞒得过爷爷。”谈晰叹口气，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也略显无奈：“爷爷只是担心对方不够喜欢你，谈笙，光有好感是不够的。”

        “贫穷也好能力有限也罢，有我们在，你可以喜欢任何人，哪怕是心生妒意和不满的纪昶林。”

        谈晰的顾虑搅乱了所有的思绪，沉寂多年的真想也呼之欲出，“谈笙，你觉得你生来平凡泯然众人，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从小你就不普通，哪怕小到交友、换座位、把你送出国，都有我们的干涉。”

        “所以说大家并不是排挤我不喜欢我，迫使我高三转到国际学校是因为你们？”谈笙一脸沉重，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口，把五脏六腑都揪作一团，压抑得无法喘息。

        “对，当时主意都是我出的，大人们只是执行。你要恨就恨我吧阿笙，那时鄞大附中的风气实在太恶劣”

        谈笙的脸色渐渐阴沉，仿佛凝上了一层薄霜，胸口更闷得透不过气，像是一根噎在喉间的鱼刺突然化成了一摊腥水涌向肺腑，耿耿于怀多年的伤痛怎么可能就此释然，谈晰的话每个字都像是□□，腐蚀着她早已麻木的感官，她紧攥着拳头，指尖狠狠扎向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在外人看来她是含着着金汤匙豢养在肥沃的温室，可不知这汤匙原来舀得是□□盛得是剧毒，经年累月浸入五脏让她插翅难飞。

        精神萎靡的谈笙感到心灰意冷，如今自己已然是一片早被毒物侵蚀的荒土，再也不能把难言的爱埋进这里，也无法等待春日将来、期待繁华盛开。

        此事过后，她日渐心生警惕。只是并没有怪罪谈晰，亲情是世上最莫名其妙和玄幻的东西，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忽视桩桩件件不去计较帮凶，谈笙从来就不是揪着过往不放的人，她也只是继续扮演者别人眼中那个趾高气昂看不起平民的公主。

        原本祖父生病她就没带多少行李过来，待年关一过她便准备搬回市区。在此之前，她决定去一趟三伏五金店。

        再次驱车来到牙檀巷，联想到上次的心惊胆战谈笙自己都笑了。其实这里环境很好，临河而建的建筑群古色古香，冬日暖阳照在灰墙残瓦上禅意十足。小桥流水深巷长廊，如今她再也不怕这深不见底的长巷。

        整个豫安村依靠大运河占地万亩，四面环水，河港纵横。古镇中并不成熟的商业体系反倒为其增添了不少历史底蕴，沿河逶迤绵延的靠街走廊更是吸引了不少慕名前来的游客团体。

        谈笙跟着旅行团的阿姨在这个自然村落里走街串巷，日当正午，谈笙伫立在石桥上，河面泛漾着粼粼波光，‘和光同尘与时舒卷’这是祖父经常劝诫他们的话，而此时她却想到了藏与俗常的李伏，什么是安身立命？为家为国为天下？如若只是守着着一方净土，顺时应势声色犬马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何况下半句‘戢麟潜翼思属风云’才是要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好比这豫安村，初来破屋残巷衰败不堪，换了一番心境便豁然开朗更觉爽心阔目，是青堂瓦舍也是炊火人烟，灵魂的一番洗涤下仿佛某人的五金店都变得避世离俗不可亵渎。

        不知是高人避世还是上次临别前的乌鸦嘴，这间不可亵渎的五金店留给谈笙的竟是闩门闭户关店歇业的景象。

        谈笙走上前，扯下卷帘门上潦草的字条，‘外出电联’四字写得非常的不走心，谈笙气笑了，拍下想发给李伏，却终于发现没加他好友。

        冲动下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对面才匆匆接起，李伏小跑进了消防通道，声音有些微喘。

        “喂？”谈笙听着对面的喘息声，光天化日下又是一阵眩晕，等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知道我是谁吗？”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李伏绷紧的下颌线上是一抹不着痕迹的浅笑：“知道。”

        “我现在在你店门口，李，老，板。”谈笙语气亲昵又熟稔，“你去哪里了啊，不会真的躲起来了吧呜呜呜我跟你开玩笑的李伏！”

        “我知道的谈笙，抱歉，家里有事就回来了，一直忘了留你电话，出门急写了便条。”李伏温柔地给她顺毛，听着她撒娇连日的舟车劳顿也顷刻消弭。

        “我看到了！你那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母亲生病了，回来看看。”李伏神色微变，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烟盒。

        “我没打扰到你吧？就是顺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本想插科打诨的谈笙略微正色，忙不迭说道：“你少抽烟注意身体，祝阿姨早日康复。”

        “谈笙。”李伏叹口气，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见他欲言又止，谈笙有些忐忑，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拒绝的话术和冷漠不耐烦的表情，心下方寸大乱：“嗯？怎么了？”

        李伏把烟盒又放回了兜里，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道：“谈笙，我一会儿加你好友，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好，等回鄞城我再联系你，好吗？”

        谈笙红着脸，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抱怨老公回娘家的娇妻，李伏从会笑、跟着她开玩笑、再到会主动哄她，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句宠溺的‘好吗’让他彻底沦陷。

        这下竟轮到她迟疑试探：“李伏，你还记得那天我在车上和你说的话吗？”谈笙掷地有声：“在我看来你的哪怕一次微不足道的主动或许对你来说都即将会是天翻地覆的一步，你确定想好了吗？”

        “谈小姐，难不成你会吃了我吗？”李伏坦然一笑，大大方方地自嘲倒也不否认：“况且你既然说了不会迂回，你觉得我还逃得掉吗？”

        谈笙呼吸一窒，心湖荡起涟漪：“好，那我等你，李伏。”

        飘飘然不知其所的谈笙回到别墅，心中的热情难以扑灭，她把李伏的朋友圈看了又看，即便内容寥寥无几，却已经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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