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七
“你说他这是什么话啊！”陆青拍着桌子，全然没有众人面前那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对面那人只顾着埋头吃菜，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什么叫‘走一步，算一步’！”陆青端起茶杯，抬手仰头就喝。
区区茶水，也给他喝出来饮酒的气势。
而和他同桌的那位依旧保持着暴风式炫饭的速度，单纯地把他当成冤大头。这不，趁着今天陆青请他吃饭，他特地把陆青带到全京城最贵的食肆[1]——金玉楼。
“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陆青越想越生气，放下筷子不吃了，“你说他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又不跟人说，这嘴巴长了还不如没长。”
而对面那家伙自从上菜，筷子就没离手。只顾吃饭，夹菜都夹到陆青面前的下酒菜了。
陆青抬起手给那人一大脑瓜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苏子仪你倒是管管他啊！你不是他的谋士吗？！”
被称为苏子仪的男人刚要夹起那块酸萝卜了，被陆青这么一拍，萝卜掉回了碟子里。他将筷子往桌上一甩，指着陆青就骂：“陆青，你特么也知道，我是他谋士，不是还要照顾他夜起撒尿的奶娘啊！你不觉得你对他保护过头了吗？”
“你是他妈吧？那谁都没你像他妈！”
陆青被他那气势震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那些想和你结亲的世家，知道你这样吗？”
“关我屁事，”苏子仪又拾起筷子，换了一边，继续和下酒菜酸萝卜作斗争，“她们想嫁的人又不是我，是深受陛下器重的、能帮他们家减刑的刑部侍郎。”
他说得轻巧，陆青倒也清楚，这人倒真是想嫁女的世家心里的香饽饽。
虽说刑部侍郎这官职不安全，指不定哪天就上阎王那报道了。
但也架不住这人的上升空间大啊
嘴巴毒但又是个人精。
就连陆家，前些年势力不小的太后都明里暗里地对皇帝说了好几次，希望陛下能给他和她侄女赐婚，替陆家求个保障。
萧煜不好回绝，也想试探一下苏子仪。便在早朝的时候开玩笑，问他，要不给他赐个婚，省得这张嘴能把小姑娘都气走，以后连媳妇都娶不上。
结果，苏子仪拒绝了。
还说什么，我就喜欢一个人，这辈子都没有娶媳妇的想法。搞得那阵子，别人还以为他倾慕男人。后来户部侍中揽着他表弟，准备一起去醉花楼，正巧看到他出来，这流言才消失了。
陆家从没被这样拒绝过，就和他杠上了。三天两头地给他递请柬，送赏花宴的邀请。有时还拜托陆青请他来陆府，一起吃个饭。
陆青知道他一封信都没拆，全让自己带回去了。
“你跟他们说，”苏子仪将一摞信塞给他，咬牙切齿地说，“大老爷们就别模仿小姑娘写那种酸不拉几的信了，当我没收过那种信是吧？”
陆青拿过去一看，嘿，簪花小楷，他都不知道他那个堂妹能写出这样的字。
“我说啊，陛下就算想把东国直接送给叛军，我们也阻止不了啊，”他放下筷子，如果不回应面前这人，估计自己也没法安宁，“而且，我觉得在哪里干活，应该都是一样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陆青不乐意听他这么说，在他心里萧煜是很合格的皇帝了。比起那位素不相识的叛军首领，他更愿意相信萧煜。
苏子仪敲了敲桌子，将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不过，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会不爱江山爱美人呢，更何况你想的还挺离谱的，陛下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断袖吧再说了，你当后宫里的那些宫妃是摆设吗？”
“魏家那位皇后娘娘不是备受宠爱吗？”
这些年声名鹊起的苏公子喝了口炒过的香茶，颇为惋惜地看着面前的佳肴，“我还是唤小二过来换双筷子好了。”
看着苏子仪懒散的模样，陆青在心里为自己日渐变白的秀发抹了把泪。
他嘟哝道：“你又没见过陛下对他那位学生的痴迷劲，怎么会知道陛下对那人有多看重。”
“前些年，我还以为只不过是朋友罢了，”陆青舀了一勺糖蒸酥酪[2]，鲜嫩香甜的奶酪混着一点枸杞，这枸杞先前裹了点糖，入口微凉，适合夏日品尝，“可你会对朋友这样吗？”
“你会关心朋友到了一种‘非他不可’‘独他一份’的地步？”
“这合理吗？”他冷着脸，却飞快地往嘴里塞着酥酪，“你知道吗？听到他那句话，我当时就傻了。你说，他怎么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为了男人！”
在今天之前，陆青还不知道萧煜对他的学生执念有这么深。他还坚信，萧煜一直是扮猪吃虎，绝对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放弃江山。然而现在，他只担心萧煜当年就是为了给人家铺路，才选择当了皇帝。
苏子仪蹙了蹙眉，摸了摸腰包里的铜板，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那么确定他学生是男的啊？”一直在说垃圾话的苏子仪，突然问了句正常的话，“后宫里只有自小就在宫里的太监和宫妃吧？”
啊？
陆青呆滞地看着他，手里的勺子也划到碗里。
啊！
他是女的？
“怎么会这样”陆青一副宛若受了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趴在桌上，整个人都恹恹的，“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红颜祸水啊！”
“不是吧，你在嫉妒那个人？”苏子仪耸了耸肩，他和萧煜关系没有陆青和萧煜之间那么紧密。他和萧煜更多的是合作关系。苏子仪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帝王拉拢寒门好用的棋子而已。要他像陆青那样关心萧煜，他做不到。
“怎么可能，”陆青挥了挥手，“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他对萧煜不是那种感情。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小的时候，见了太多次姑母故意将热茶泼到他身上，感觉萧煜这个当儿子的有点可怜，爹不疼妈不爱的。
苏子仪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恶寒，这人还当妈当上瘾了。
“虽然不知道你和他到底之前经历了什么，”他玩着面前的碗和筷子，“但是他是天家，把你不知所谓的怜悯收好了。”
“去你的，”翩翩公子陆青也骂了句脏话，“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像是要”
“碎了的样子。”
“他是我的朋友，就算他想死，我也要拉住他，”他垂下头，轻声说，“你难道没有朋友吗？”
有的。
苏子仪难得没回怼他，他把目光转向杯中的茶梗，心里多了点烦躁。
所以，他才能理解，陆青这种急躁的心情。
因为他也是。
茶梗转了个圈，缓缓地沉在杯底。
他又摸了摸兜里的铜板，确认他今天出门带了铜钱。
突然有人敲了敲他们雅间的门，是来换筷子的店小二。
苏子仪见他换完筷子，把钱袋里捂热的那枚铜板塞给他当跑腿费。
小二眉开眼笑，将铜钱揣回兜里，朝他们作揖道谢：“多谢二位公子，多谢二位公子，小的帮您换茶水。”
“嚯，”陆青看了他只给了一枚铜板，乐了，“苏子仪，你怎么还这么抠门。最近发的俸禄不是多了吗？”
苏子仪移开目光，装作没听到，望着窗外翠绿的杨柳。
柳枝上站着两团麻雀，亲昵地蹭来蹭去。
“攒钱娶老婆吗？”陆青凑过去，小声问他，和街边那些多嘴长舌的人一样，“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苏子仪手握成拳，举到陆青眼前，作势要揍他。
他笑得一脸和善，“全拿去吃饭了。你该不会以为那点俸禄够我吃饭吧？他再不给我多点钱，我说不准就真的会弃明投暗。”
陆青不说话了。
确实，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苏子仪把俸禄都花在吃饭上了，每次月底蹭他的饭，但是最后看起来，又没有胖成他外甥那样。难道是身上超会藏肉？
“你脑子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苏子仪白了他一眼，他一看就知道陆青这人在想什么，“要知道在刑部，能活下来的，都不可能是逃跑的时候还跑不动的。”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朝陆青阴恻恻地笑道：“体力差、长得胖的蠢货早被人套麻袋了。”
他满意地看到了陆青呆滞的表情，才得意地笑了，“笨蛋，逗你的，快去付钱。”
“啊！！！”
“你又在骗人！”
“苏子仪，你给我等着！”
苏子仪大笑着，躲过了陆青丢过来的东西。
“抓不着！”
不一会儿，他似乎若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上面。
上面那人来不及收回目光，他看到了。
胭脂红般的双眸，这世间估计也只有那人有。横过左眼的刀疤，给那张脸平添了一丝狠厉。
是她？
苏子仪瞪大眼睛，他张嘴欲叫她的名字，又被陆青拉了过去。
“你傻了？刚刚我叫了好几遍都没见你回应。”
他不死心地又回头去看，那里压根没有一个人。
看错了，他收回目光，暗笑自己最近都出现幻觉了，现在是白天，她不可能出来。
“你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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