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娇娇长得瘦小，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但她心里面一着急，嗓门就大了不少。
现在正好是下工的时候，田埂上全是人。
小孩子声音尖，娇娇这么一喊，就把大伙的注意力拉过来了。
黄明发家里的事情，村里人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
他成天在村头老李家里喝大酒，喝完了就回去打老婆，好几次有人路过他们家，都听见里头在吵架。
大家平时在大树底下聊天，没少嘀咕过这事儿。
你说黄明发费那么大劲儿，追她追得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了，还有人说他黄明发是个情圣呢，好不容易娶她当了老婆，怎么就这样对人家？
大队长都上他们家调解过好几回。
次次黄明发都保证，以后再不打老婆了。
但这都没用。
这不，家里孩子都吓得跑出来找人了。
看见娇娇边喊边跑，有人就忍不住问："娇娇，你爸不是说不打你妈了吗？"
娇娇头也不回的答道："哪能啊！我爸快把我妈打死了，还把我弟弟推倒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找人的。"
她心里头很清楚，这些叔叔阿姨就是看热闹的，根本不会跟她一起去救妈妈。
她平时去割猪草，经常看见他们在树底下聊天，说他们家的事情。
妈妈被爸爸打的事儿，爸爸喝大酒的事儿，连奶奶总给弟弟吃红糖鸡蛋，不给她吃的事情，他们都说过。
他们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管。
而且，他们有时候说起妈妈被打，还凑在一起嘿嘿笑，样子特别恶心。
娇娇完全没指望这些人，听见他们问她话，也没有停下来，一个劲的往李丽霞家里冲。
李丽霞住在村子另一头，离他们家特别远。
娇娇跑了好一阵，才看见了李丽霞家的大门。
割着老远，娇娇就叫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李阿姨，李阿姨，你快出来，我妈要被我爸打死了，你快去救救我妈。"
——
李丽霞刚去镇上打完电话回来，衣裳都没换。
听见娇娇的声音，立马就跑了出来。
她脑子灵光，一早想到余念这个婚离得不会顺利。
黄明发这辈子最牛气的事情就是娶了余念，没事就要跟别人吹上几句，怎么可能轻易跟她离婚。
李丽霞骑着车子从镇上回来后，就直接回家了，没把车子还给大队长。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李丽霞推着自行车出来，娇娇正好冲到她家门口。
娇娇一把拉住李丽霞的衣角，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李阿姨，你快去救救我妈妈，妈妈说要你带妇女主任去救她。"
娇娇再怎么早熟懂事，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现在看见熟人，一下就绷不住了，抱着李丽霞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李丽霞牵着娇娇的手，指指里屋跟出来的丈夫，说："娇娇，你跟着陈叔叔走过来，阿姨骑车子去找主任，先带她去救你妈妈，好不好？"
自行车就两个位子，李丽霞骑车，载着妇女主任过去，就没法带娇娇了。
小孩刚刚跑了这么久，也没力气了，干脆让老公带着她慢慢走过来。
陈和光也是下乡知青，长得斯文有礼，现在在村小教书，跟孩子们都挺熟悉的。
娇娇虽然还没去村小上学，但也听隔壁家的姐姐说过陈老师的事。
当下就点点头，很乖巧的回答："好，李阿姨先去救我妈妈，我马上就过来。"
李丽霞应了一声，就骑上车子，飞快的朝大队办公室过去了。
——
黄家。
黄明发一听余念说要离婚，就跟吃了火药一样，心里头怎么都气不顺。
结婚这么多年，娃都生了俩了，这余念居然还想着要跑！
说实话，他当初就是看上了余念的相貌。
余念刚下乡的时候，那真是水灵得像是花瓣上的露珠。
他们平时上工，没有哪个小伙子不盯着余念瞧的，都想着要是能把余念娶回家就好了。
黄明发家里条件不好，就两间土房，一下雨就漏水。
没个兄弟帮衬不说，老娘脾气还差。
陈莲凤的臭脾气，在整个村里都是有名的。
尖酸刻薄，特别爱占小便宜，还得理不饶人，洗个衣服都能跟别人吵起来。
有这样的老娘，全村里就没哪个姑娘能看上他的，都不想嫁进来受这份罪。
他好不容易托人说了个邻村的姑娘，陈莲凤还看不上人家，嫌弃人家家里穷，有弟弟，跑到人家家里一顿大闹，最后吹了。
黄明发想不明白，他长得结实精壮，相貌也不赖，起码比村里其他小伙子强，怎么到了这把年纪，连个对象都找不着呢？
他老娘也就是刻薄了点，也没杀人放火的，怎么就那么叫人瞧不上。
直到知青们下乡来了，黄明发才感觉自己机会来了。
既然村里人知根知底，都不愿意跟他相好，那他就找个城里姑娘。
孤身一人下乡的，跟家里关系不好的，没父母兄弟帮衬的，正好让他拿捏。
这一来二去，就看中了余念。
余念不仅完美符合他的条件，还长得漂亮，性子软和。
他要是把余念娶回了家，那在村里就是扬眉吐气了。
跟余念结婚那天，黄明发喝得酩酊大醉，心里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啊，你们看都不敢看的女人，被我娶回家当了老婆。
黄明发没想到的是，这余念看着漂亮，但却是个绣花枕头。
笨手笨脚，干什么都不利索，让她去灶台生个火都够呛，平时对他也冷淡，向来没个笑脸。
结婚以后，黄明发看余念是越来越不顺眼，觉得这媳妇什么都不会干，真是白娶了。
但又舍不得跟余念离婚。
男人最懂男人，余念这么漂亮，跟他一离婚，半个村的小伙子都要凑到她面前去献殷勤，他的脸往哪搁。
为了让余念乖乖听话，黄明发平时没少骂她，张口闭口就是二手货，离了我你不会好过的。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把余念打服了呢，没想到她还敢想着要离婚。
他今天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
黄明发手里拿着扫把，吼道："余念，你还躲！我看你躲哪儿去，老子干脆把你打死算了，你就不会想着跑了……"
余念皮肤白，平时有点什么磕碰，就会留下红印子。
刚刚黄明发要打她的时候，她硬着头皮挨了两下，现在手臂上有两道长长的红痕，脸上还有若隐若现的巴掌印，看着惨兮兮的。
这是为了等会李丽霞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大家都能看见她被黄明发打成这样，才特意留下的。
她孤身下乡，没人给她撑腰。
虽然说是知青，但以前没什么回城的希望，还不如这边土生土长的姑娘，至少有父母兄弟帮衬，被欺负了还能回娘家。
她是哪儿都去不了，黄明发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对她非打即骂。
可是，现在情况却是不同了。
最近这段时间，大队里正好在组织知青回城的事情。
她去拿过申请表，就是在大队里挂上号了。
这时候，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队长头顶的帽子就别想保住了。
以前，黄明发把她打成什么样，大队里都不一定会管。
但现在他们是一定得管的。
只要她是知青，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就要给她主持公道，不能让黄明发这么欺负了她。
上辈子，她是没想通这其中关窍，才会让黄明发拿捏住了。
余念躲了几下，没被黄明发追上，让黄明发更生气了。
他举着扫把，把余念逼到了一个墙角里头，眼看着扫把就要落下来了，外头的旺旺忽然哭了起来，叫道："妈妈，在这，救妈妈！"
黄明发还没反应过来，李丽霞就带着妇女主任冲了进来，挡在了余念前面。
妇女主任姓刘，对黄明发打老婆的事早就看不惯了，只是这村里头全是乡里乡亲，她不方便管别人家务事，才一直没来过。
现在，娇娇一路喊着跑过去找人，她是再也坐不住了。
一看黄明发这架势，刘主任就冷了脸："黄明发，你还真要把你老婆打死啊？余念是知青，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队没法交代。"
黄明发正在气头上，梗着脖子说："知青，知青怎么了？知青就娇贵些，打不得骂不得？我告诉你们，余念是我老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黄明发，你还是不是咱们大队上的人？"
这时候，大队长也赶了过来。
他车子被李丽霞借走了，这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儿还没喘匀，就劈手把黄明发手上的扫把夺了下来。
大队长："你吃咱们大队的粮食一天，你就得归我管，把手放下！"
黄明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余念，我说你今天怎么躲得厉害呢，敢情是找着帮手了，还学会让大队长来给你做主了。"
余念垂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脖颈旁边，愈发显得脸色苍白，惹人怜惜。
看她这副模样，外头跟着来看热闹的乡亲们都看不下去了，站在门口议论纷纷：
"这黄明发是人吗？下手这么狠，余念脸都被他打肿了啊。"
"怎么着也是来咱们大队支援的知青，不能跟他结了婚，就任他搓磨了吧，这被打得都没个人样了。"
"黄明发这小子，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毛还没长齐就偷看我妹妹洗澡，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狠狠揍他一顿。"
余念抬起眼睛，清亮的杏仁眼里满是泪水，哽咽着说："刘主任，这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也有爹娘，我想回家。"
刘主任连忙说："没事儿，余念，你放心，今天我和大队长肯定为你做主，不让你被黄明发欺负。"
黄明发被大队长抓着胳膊，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他平时打余念，还不是想打就打，什么时候有人来管过闲事？
今天他手都没落到余念身上，怎么这些人就跟他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全都搁这看他热闹。
"我打我婆娘，关大队上什么事儿？"
黄明发一把甩开大队长的胳膊，恶狠狠的说：
"余念说要跟我离婚，我今天不把她打服了，我就不姓黄，这事儿，你们谁也别管。"
大队长一脸严肃，盯着他说："黄明发，你也说了余念要跟你离婚。"
"这知青回城，是咱们队上一件大事，容不得你在这胡闹。"
"你这么打一个知青，这不是给咱们大队添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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