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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宫宴(上)


(一)比试

        祁主在潭影楼待了几天,没事和淮菊对茶斟酒赏月亮,说说前尘往事,磨磨江湖风云,谈谈人生规划;或者与禾露试厨烹菜制点心,只一回,便被潭影楼师傅给请了出来。

        有时还会跟她那个十五六岁的侄儿念景来个偶遇,比如现在。

        祁主在字画展览处看到念景,正要叫住他,不料念景瞧见她竟然跑了,没有丝毫犹豫地跑。不禁在原地沉思,她有这么可怕么?当年的印象那么深么?

        便问禾露:“现在还有人说孤是妖孽的么?”

        “明面上,确实没有、罢,”禾露挠了挠短发,一张水灵的小脸皱痕微起:“暗地里就不清楚了。”

        祁主轻笑:“走。”不知今日的赛事可精彩?禾露听了微愣,忙随上祁主,去往楼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念景当初知道了自己还有祁主这样一个姑姑之后,便一直偷偷期盼能快些见到这个将要归来的素未谋面的亲人。那日潭影楼的初见的确惊艳,于是便想着在欢迎祁主回来的宫宴上,与姑姑再相逢。为此,他还向宗室里的其他未能参加宫宴的小不点儿们暗暗炫耀了下。不小心把他的同父异母亲弟弟小司庆给羡慕哭了,还哄了好半天。

        结果,众人期待中的祁主殿下未来参宴。据帝玄说是因为舟车劳顿,身体不适,须要休息。众人听到后,纷纷盘算着要送一些礼品来表示对殿下的关心,却被帝玄断然拒绝,还被帝玄骂了句“蠢”。

        念景心里微哂了下,便没有什么感觉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不再期待父王可能夸他,却依然抗拒不得父王的骂。

        可一细想,祁主殿下舟车劳顿,那不是说谎么?殿下进京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乘车,而是步行;就为这个,都人掷果盈车的场景幻想也化了泡影。自然也有早就想到的。

        不过又一想,殿下是步行过来的,也挺辛苦的,便稍微体谅了下薄夏和帝玄心疼妹妹的心情。当然,体谅不是原谅,还是要找机会补回来的。

        这天一早,念景收拾好自己,便出了宫门,来到潭影楼。一边浏览着竹壁列墨,一边思量着今日的赛事,正准备下去看看比试如何,却无意瞥到桃眸灼灼看来的祁主,心里一紧,于是就飞快地下去了。

        酒正酣,茶正浓,一楼比试正值高潮。念景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正享受着一个人的寂寞。直到,“念小弟还不快上,”有人极其温柔地推了他一把,将他送到众人眼前,然后粗声粗气地向着台上人开口:“巧了,王子念景便是。”

        “你!寒、泣、虫,”念景无声动唇狠狠说着,心里将寒泣虫炸了无数遍,懊恼作油,愤怒作火,气儿作锅;再把他翻炒无数遍,脚板作铲,手指作筷,眼锋作刀;接着将他送客,擂台作盘,打手作包,自己幕后看他笑话就行。

        “你与我同岁?”台上那个巫灵族少女说道。

        “今年立秋便十六,”念景虽然不知现在是何状况,却还是颇有温度地笑着,表面轩若春岸柳,雅若玉山泉,内里钝如蓄墨云,昏如泥石流。

        “那就是了。”

        念景走上前去,懵懵然问:“比什么?”混沌着与对手定下了乐、文、武三场。巫灵族少女抚完琴,封澜方渐渐醒过神来;春华少年凌云笔,书尽萧瑟又疏狂。比武时,少女却只拿了一丝纤纤沉梦弦,便打败了他。

        “不才姬沧兰,侥幸取胜,王子勿怪哦。”

        “姑娘大才,念景服输。”

        念景回到座位,不理寒泣虫,只一味饮酒,而寒泣虫也没有理他,只深深叹着那少女的沉梦弦的千“金”价。

        “不过,姬沧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寒泣虫突然醒悟道:“她不是四年前的那个坑我两文钱的蓝家小丫头么?南溟宫又派使节来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念景无语:四年前?两文钱?寒兄如果真这么穷的话,可以求他支援哪。

        这一试,念景以文试一胜,败于乐武两胜。

        念景饮着饮着,发现壶中物没了,人也有点醉了,便要去换茶,待取了茶来,解了解酒,又慢慢品。再看众人处,却看到了他的小姑姑祁主殿下,便放了茶盏,一心一意坐着围观。

        祁主和卿云夫人两相凝视,齐齐指着对方道:“我与她比,乘御之术!”其术已知就有驭兽、摄魂、司眠、符咒、音杀、巫蛊、毒医和傀儡等门类。

        祁主择其三,引千鸟来去,引诸士困顿,弹指一弦唤人醒,并戏称“音杀”。卿云夫人择其三,制平安画符,制五味汤药,送于夫婿一笑之,风北烈便笑谓:“吾妻兮摄吾魂矣!”众人皆笑。这一试,祁主与卿云夫人两相平。

        “祁主殿下,又见面了,”风北烈道。

        “情况如何?”

        “还要再等等。”

        “能避则避。”干戈一起,土著流离。

        “但莫相让。”屡教不改,便挨揍罢。

        祁主笑道:“风将还是风将。卿云夫人和北烈将军佳偶天成,果真绝配。”

        “若非看到殿下的表情,我还以为殿下是在嘲我与卿卿呢。”

        “将军说笑了,孤哪敢啊,卿云夫人这么厉害,拿下孤还不一眨眼的事。”

        “只要她敢,”风北烈浅笑,深深地凝着卿云。

        沐卿云饮着茶,笑而不语。“哦?是么?”祁主细眉微弯:“原来竟是我孤陋寡闻了。我本以为将军豪迈悍勇,不拘小节,夙来都是杀伐果断不二将,人傻钱多肱骨臣,不会理那些老朽说什么做什么。可谁曾想,将军不仅理会、在意,还拿来用了;将军也不嫌麻烦、膈应。”

        “我没有,老子也不是,”人傻钱多风北烈扶额,又放下手看了眼祁主,无可奈何道:“庙堂事外,我只在意卿卿一人。”

        “将军可没反驳拿来用了。”

        “殿下说是就是罢。算算,如果时间不错的话,南溟宫使节现在该到了,要一起回宫等着么,殿下?好罢,是臣僭越了,该他们等着祁主才是啊。”

        祁主笑而不语,自、斟、茶。

        (二)伤心

        祁主初次见到禾露,还是因为路上怒见不平事,便站了出来。

        “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去,往日不得意,为什么不走?”祁主问禾露婶母沐氏。

        “莫说,不可说……”沐婶虚弱地就着帕子咳了两下。

        “服也,服于天道,我服于事天者,”枯苏拔剑,插在地上,向禾露的林家叔叔示威。

        林叔便向沐婶道:“七出中说,有恶疾去,今日你已被我休,还要抓着我不放么?”

        “昔日你有病,沐姐姐衣不解带尽心照顾你。今日你无大病,沐姐姐却有疾未去,你不仅漠视她苛待她,还想休弃她伤害她,要舍她一人流离中。你……孤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夫有恶疾,妻不得去,本应如此。”

        “孤闻此言,如蝇在喉,吐之乃已。”

        “臣附议。”

        “妻有恶疾,夫不得去,原该如此,天无去地之义理也,”祁主嘲道:“天去地为虚空,天去地,将置人何地?”

        凤飞于天而栖于梧桐,龙游四野而息于河海;鲲鹏翱翔九万里,绝青云,负青天,终止于南溟;神仙尚有玉阶宝座,以供优游聚留。物有停歇处,事有起止点,皆有所托。

        “姓林的,你不认么?无天则无地,无地则无天,天地相对而相立,不可去其一。昼夜恒推相持,阴阳恒立相平,妻者夫者亦无二。”

        “好事者以夫为天,将坚强的品质赋予男子,再以大地赞美女子。大地的美德是什么?是厚德载物,是包容。孤还有何话可说,该反驳么?但是孤又觉得这话有点道理啊。”

        “只是,自诩为天、为地,不觉得太狂妄了么?纵我为万物灵长,也实不该看错自己的位置。你只是个人,孤说得对么,姓林的、这位大叔?”

        “是是是,我只是个人,殿下。”

        “然值得玩味的是,人类将大地踩在脚底下,自谓,‘征服自然’,不可笑么。人够不着天,也奈何不了天,却能时时刻刻俯视自己的脚底;嗯,这算欺软怕硬?不对,大地刚得很呢,平日里只是懒得理人,毕竟,大地一出声,山崩地裂,损伤的还是自己啊。”

        “人敬远天而卑近地,呵,人欲。太远的,神秘牵引,太近的,平凡无趣。太容易得到,果然不会太珍惜,”祁主在上位懒洋洋评价道。

        潭影楼。祁主闲道:“露露啊,孤真厌极了这人间。如果未来还是这样,那还有何好期待的呢?若耶姐姐为了那一丝可能而不懈努力,我应该也不能放弃。唉。你说,若人都是沐卿云,孤是不是应该好伤心?”

        “露露,你这是在向孤翻白眼么?”

        “没有没有,人家可不敢,”禾露杏眼含笑,想要转移话题,便随便指了一个少年,向祁主道:“殿下,那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祁主看了一眼,明眸巧笑:“你确实见过,我大皇朝的天子,你能没见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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