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能答应
苏染愣在那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那个自己一心护着的少年，如今会以这样一种语气跟她说：“苏小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砸在紧闭的车窗上，演奏着令人心烦的节奏，苏染觉得空气也稀薄起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苏染说不清自己的震惊里，是否带着隐隐的失望，其实她本不该有期望，她曾那样对他，不管初衷是什么，都无法抵消对他的伤害。
静默了片刻，苏染带着倦意地开口，“很抱歉，我恐怕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和顾总交易。”
“别急着拒绝，先听听我的条件。”
顾长宁语气随意，但却不容置疑，像极了谈判桌上，那些握着筹码，占据绝对主动权的一方。
苏染沉默着。
“我可以替你摆平王雪峰，以及你的母亲和妹妹，而且整个过程，你完全不需要出面。”
顾长宁像一个大方的商人，开出足以令对手心动的筹码。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苏染低着头，半晌才低声问：“代价是？”
“很简单，我需要一个没有背景，又知根知底的妻”
驾驶位的杨特助踩了刹车，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将顾长宁的话尾吞没。
惯性使苏染往前倾了一下，等到坐稳，她木然看看窗外，又转头向看面无表情的顾长宁。
大概，是听错了吧。
“苏小姐，到了。”杨特助回头，温和地适时提醒。
苏染如梦初醒，不料一只手刚碰到车门，顾长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下周一早上九点，我来你家楼下接你，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
原来不是幻听？
他刚才说什么？一个没有背景又知根知底的妻子
浑浑噩噩进了家门，苏染窝在沙发上发愣，直到微信弹出好友乔乔的头像，她才想起忘了给乔乔寄特产。
乔乔大学时和苏染同院系，虽然专业不一样，但却幸运地分到同一个宿舍，两人在各自的班级成绩都是拔尖，大四时双双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
毕业后乔乔去了外省一所民办高校任职，常抱怨想念江城的美食，苏染从回来的那个月起，每隔十天都会给她寄过去一些特产。
苏染在平台约好快递，没多久电话响起，她正打包，接听后按下免提键，熟稔地告诉快递员，说自己在家，随时可以上门取件。
然而对方却并未回答，意识到不对劲，苏染顿时警惕起来：“你是谁？”
似乎能隐约听到呼吸声，就这样过了几秒钟，那头一言不发地挂断了。
是江城的号码，苏染疑心是王雪峰又在搞鬼，刚才在车上挂了他的电话，他肯定窝火。
苏染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了，思来想去，不如趁王雪峰还没来得及公开照片，把手里的录音剪辑一下，放给他听一听，让他明白，她也不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逼急了挣扎两下，或许还能拿尾巴抽他一大耳刮子。
接电话的是王雪峰的助理，听到录音显然有些慌张，客气地安抚苏染，要她不要轻举妄动。
“告诉你们王总，如果他执意相逼，我就把录音公布到网上，标题都替媒体想好了，就叫‘霸总绝恋，地产二代苦恋高中课代表，以其妹不雅照相逼破’，这种戏码，我想他的十亿老婆，一定很期待。”
苏染说完，不等那边回复就挂掉电话。
周一，新的一天。
尽管提早了一刻钟，苏染还是在自家楼下看到顾长宁的保时捷。
迟疑着走近，车门被顾长宁从里头推开。
苏染猫腰进了副驾，看了看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又见他抿着薄唇，表情很是冷淡，到嘴的问候终究咽了下去。
“想好了？”顾长宁淡然开口。
苏染透过玻璃，看到一对上了年龄的夫妻手牵手走进马路对面的小店，那里有地道的江城拌面，苏染周末经常去吃，有几次碰见这对夫妻，两人用方言说着家长里短，间或相视一笑，江城方言并不怎么好听，生硬得像吵架，可苏染却听出几分婉转。
远处的人间烟火是温暖的，然而身旁的顾长宁，却是冷硬的。
“为什么是我？”苏染问。
她知道自己不该期待，却仍存了一丝侥幸，或许他对她，并不只有恨。
顾长宁顺着她的视线，只看到马路上呼啸而去的车子，一辆一辆驶过去，像过往的岁月，十多年就那么过去了，他恨她，恨得要命，更恨自己忘不掉她，昨天在车里，听她跟李若华说要调到外地的分公司，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那一刻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不折手段。
他淡漠地开口，“总会有那么个人。重要的是，如果陈立诚知道是你，我猜他一定很惊喜。”
苏染垂下眼眸，不该有妄念的，不该的。
起初听闻立诚掌权的，是一个叫顾长宁的冷峻青年，苏染一度担心，她不知道陈灿的处境，怕他在陈家无法立足。
但她很快想通了，她觉得那样也好，陈灿是个专注的人，或许更适合科研，或者是技术，不一定要接手立诚，只要他喜欢，怎样都是好的。
直到那次的展会，顾长宁代表主办方发言，苏染坐在后排远远看着他，听他的声音从麦克风传到耳畔，一直到结束，她才发现自己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猜测顾应该是他母亲的姓氏，陈立诚竟然会同意他改名换姓，虽不知其中原由，但很显然，他仍是陈立诚看中的接班人。
苏染见过陈立诚两次，精明的商人出手大方，每次都用金钱作为筹码，要她远离陈灿。
对于顾长宁的婚事，陈立诚想必早有打算，无非是家族联姻，最大限度地保证立诚的利益。
苏染知道，顾长宁不愿受陈立诚摆布，他贯会捏人七寸，选自己做妻子，于陈立诚确实是当头一棒。
可是值得吗？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搭上一生的幸福。
苏染敛眉，又问，“那么这个交易，顾总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等立诚完全姓顾。”
顾长宁说着，便要启动车子，直到听到一句“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车子骤然熄灭。
顾长宁猛地转头看她，脸上是极力隐忍的怒意，似乎还掺杂着几分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问。
苏染深吸口气，迎上他的目光，“我说我不能答应跟你结婚。为了报复陈立诚，搭上两个人的婚姻，我觉得不值得。不管怎样，我都…”
都希望你过得好。
他目光森然，苏染低下头，到底没能说出口。
不值得？所以跟他结婚，对她而言是不幸？顾长宁眼神阴鸷了几分，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那种。
明明开着空调，车里却闷得叫人窒息，苏染准备下车，却没能推开车门，她看一眼顾长宁，示意对方解锁车门。
顾长宁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按下按键。
苏染松了口气，拉开车门，逃也似的下了车。
她近来很忙，前几天刚带领项目组，在一个互联网品牌升级中比稿胜出，很快就要跟甲方汇报初稿，此外还有前任总监遗留下来两个项目等着收尾，所以苏染不敢耽搁，赶紧开车直奔公司。
等绿灯时苏染浏览网页，没见有相关的新热搜，看样子周五晚上的威胁，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苏染并不想鱼死网破，只要王雪峰不继续招惹她，那么他的纸醉金迷，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其中牵扯了陈暖，李若华那边，也实在是棘手。
想到李若华，苏染才想起，这两天她竟没有露面，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招数逼迫自己。
那天就应该报警。
持刀恐吓，又致人轻伤，起码也要拘留好几天，苏染懊恼地想。
一直忙到下午，苏染才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打开网页，意外地发现之前关于她的新闻被删除了，不仅如此，头条上还多了许多王雪峰的黑料，夜会女郎，挪用公款，拖欠分公司员工薪资虽然都不致命，但也够王雪峰手忙脚乱一阵了，难怪他没有继续招惹她，想来是怕再多一项石锤。
可是黑料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时候放出来，苏染不禁怀疑仅一瞬间，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依顾长宁的性格，不报复她就已经是念旧情了，怎么可能在她拒绝他之后，还这样帮她？
苏染正想着，办公室的门从外开了条缝。
进她办公室不敲门的，从来只有林铮一人，苏染惊讶地抬头，见着来人，一时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时阿姨？”
时亚楠笑道，“刚好路过，上来看看你。前台还认得我，就让我进来了，我刚才敲门，里头没动静，还以为你没在…我没打招呼就贸然上门，小苏，你不介意吧？”
自从苏染调到分公司，林铮便把分公司的广告外包到她管理的项目组，因此成了苏染的甲方，得以名正言顺出入苏染办公室，时亚楠有一次跟儿子来过一趟。
她说是路过，苏染虽然不信，但仍笑着起身倒茶，“怎么会，您过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时亚楠握着茶杯，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小苏呀，你和林铮也老大不小了，阿姨没有旁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你也知道阿姨的为人，你要是想通了呢，就尽量定下来，阿姨没有女儿，一直都盼着有个你这样的儿媳妇。”
苏染在时亚楠对面落座，想了想道：“时阿姨，我和林铮真的只是好朋友，这么多年了，要是有可能，我俩早就在一起了，您说是不是？”
时亚楠微微叹了口气：“我生的儿子我能不了解，他嘴上说是朋友，心里热乎着呢，瞧着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我这当妈的，心里总也不是个味儿。”
说着迟疑道：“阿姨有些不明白，你…是心里有人？还是林铮不够出色？”
时亚楠这样的女强人，想必早看出她对林铮没有那份心，这会儿过来，就是跟她要一个态度，苏染能理解她的心思，于是笑着抬头，“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阿姨，您放心，我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林铮这样优秀，一定会遇到很好的女孩子。我会跟林铮说清楚，他应该也快回来了，另外，林氏的单子，我也打算移交给其余项目组。”
时亚楠放心了，同苏染拉了会儿家常，便施施然离去。
办公室的门重新闭上，苏染长出了口气，其实和林铮同在江大的那些年，她几度欲开口，都被他借故避开话题。
两年前研究生毕业，苏染刻意将工作签到远离江城的杭市，林铮也并未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同她联系着，苏染觉得他大约想明白了，所以总部的徐林军抛出橄榄枝，受薪水待遇的诱惑，苏染权衡再三，还是应了。
只是没想到，林铮看似不在意，却远比苏染想象中要执着，他似乎在耐心等着，等她遗忘，等她倦怠，等她想要一个安稳的家。
前几天乔乔也问苏染，反正没碰见合适的，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林铮？
苏染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是因为她和林铮的感情并不对等，甚至换成另一个想要婚姻，但无所谓那个人是谁的陌生男人，苏染都更容易接受些。
唯独林铮，苏染不能答应，因她无法回馈给他同等的感情，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苏染想，或许自己也该安定下来了，否则不管态度如何坚决，对等待的人而言，也都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
她暗暗下决心，下一次徐林军再介绍相亲对象，她无论如何都要摆正心态，尝试着去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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