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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看戏


第二十二章看戏

        当天陆饮果一行下了山。林木叶等几个弟子开始上医课。除了仙公山庄里有很多疑难的医案、经典的医书,他们每天都得到山下师叔们的医馆去见习,老大老二更是借馆挂牌,柳大夫除了照看唐公子的眼疾,每天早上和晚上也有了许多时间指导弟子们。是以在山庄还没住四五天,几个弟子都觉得比在润州时还要忙碌紧凑。当然在这忙碌之中,还是有许多事情可以做。比如中午下课时去某个好玩的饭馆吃个饭,听个歌,比如晚上下课回山庄前去买几张江湖小报和书店的书贩侃侃大山,再比如医馆空闲的时候去和隔壁医馆的大夫们聊聊天。总之,对于老三和小五而言,扁鹊镇真是一个相当好的地方。

        这天林木叶和古大夫分到七师叔的医馆轮值。上午人很多,林木叶在药柜门口帮忙抓药,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林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她抬头,看见应雪笑得像一朵清香的梅花。

        “应姑娘。”她笑道:“我今天在师叔的医馆这里值班学习。”

        应雪道:“难怪我前几天没看见你。你们是来一天就走吗?”

        “嗯,这里值两天,别的地方再值两天。”林木叶接过应雪递来的单子,一看而知是解毒方,这种膏药不宜储藏,医馆每两天都会熬新的,想必应雪需要常常过来。

        “他们两个人的毒还没解吗?”她一边拿药一边问。

        “陆师兄这是最后一贴了。王师兄还要再两天。”

        “其它的伤呢?”

        “恢复得也很好。”

        “嗯。怎么你自己亲自跑来拿药?”

        “啊?长孙师兄伤在腿上不好走动,王师兄说脸肿不好意思见人,陆师兄又不好出门。就我最闲了,这差事只好我来跑。”

        “还有一位呢?”

        “羊师兄他不跟我们一起。他自己有好多人伺候着。”

        林木叶将药包好拿给她。

        应雪道:“林大夫你晚上有空没有?我们一起去看看戏?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林木叶“啊”了一声。

        这时排在应雪身后的人已经将药单放在桌上,应雪拿了药撤下药桌,见林木叶又忙着抓药,喊道:“先这样,晚上你下班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林木叶回头,已经不见了应雪的踪影。

        到了下班时分,应雪果然来了。

        林木叶本意是要古大夫一起去看戏,古大夫却说难得有一个由头向先生请假,她更乐意和杨大夫一起去寻些好玩的东西。

        杨大夫和冯大夫一起,今天分在十一师叔医馆里。古大夫和应雪照了个面就去寻他们了,还问林木叶晚上需要不需要等她一起回去。

        应雪道:“没关系,你们去玩吧,我们晚上送她回山庄。”

        林木叶上了应雪的马车,才发现居然还有两个人等在车里。

        应雪道:“我前几天叫了几次他们出来玩,他们都不出来。今天我一说,他们又都要来了。”

        王植略脸上已经消肿,露出尖下巴,道:“平常你叫我们不来被你说,今天我们来了还要被你说?”

        应雪嘻嘻道:“没有没有。二位公子肯出来是我小女子天大的福气。”

        白果递了一包糕点给林木叶道:“先吃点,一会儿戏院里有饭。”

        戏院很大,四人走到包间才敢将幂篱脱下来,所以没人认出他们,还算安静。只是戏虽是好戏,林木叶不了解前因后果,边吃边看,看到后面居然发困起来。挨到后面戏散,应雪果然让马车送她回山庄。

        时辰尚早,门房看见林木叶,道柳云婷在穆弦清处等她。

        林木叶稍稍梳洗后赶紧过去。柳云婷夫妇和穆弦清夫妇都在。唐鳌眼睛上缠着纱布蒙着药,蓉夫人穿着一声淡青色的衣裳。

        “这么快就回来了?”柳云婷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很晚。老三几个都还没回呢。一直说想请你师公给你看看,这几天光忙别的事了。晚上本来请好了,你们又忽然放我鸽子。”

        林木叶惶恐道:“我不知道……”

        穆弦清笑道:“没关系。早上你们下山时我们还没定呢。没提前跟你说。现在时辰还早,也还来得及。”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酒窝,整个人犹如冬日暖阳,看着很舒服:“你过来,我给你号号脉。”

        林木叶走到主桌前坐下伸出手,穆弦清将医箱打开,自己洗了手,把垫子垫在她手下,又将一条薄巾放在她手腕上。隔着薄巾静静摸了一会儿脉,又换了另一只手听了一会儿,笑道:“没什么大碍。你张开嘴,我看看喉咙。”

        林木叶宽心许多,又按穆弦清的要求张嘴、伸舌、发音。穆弦清检查完,笑眯眯地洗手,道:“挺好的。我听你老师说,你之前都不能说话?”

        “开始的时候喉咙里都用不上力气,后来一动喉咙就疼得厉害。大约前年才感觉好些了。这一年里渐渐觉得好了,才能多说许多。”

        “你之前喉咙受了外力创伤,本来是好不了的。就好像一座木桥,突然被天上落下的陨石从中间断了,是没有办法再过人的。你自己也是医者,这个情况,你应该清楚。”

        林木叶想了想,道:“弟子明白。”

        穆弦清慈爱地点头,道:“现在这座断的木桥两边,因为天地长久的大自然的滋养,居然生出了一些野草,野草长大了变成藤蔓,藤蔓又因为一直向着对岸生长,长长久久地,两岸的的藤蔓缠绕着原来断桥的残木,接在了一起。当然藤蔓不如原来的木桥结实,虽然不能走马,不能过车,但是已经能走一个人了,这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是不是?”

        林木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免有些黯然,还是道:“弟子知道。”

        穆弦清道:“你我都是医者,知道福寿有数,宽心养生。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木叶应了一声。

        穆弦清擦干手,道:“想吃药吗?”

        林木叶想了想,摇摇头。

        穆弦清道:“那就不吃药了。平常多走动,比吃药来得好。只是如果又像十五那天那样不舒服的情况,不妨扎几针缓解,总好过干挨着的强。你还年轻着呢。”

        林木叶点点头,道:“弟子记下了。”

        穆弦清又笑道:“我听你先生说,你平日里是最勤看医书的。到了扁鹊镇,能跟你几位同门好好切磋就切磋,闲了也多出去玩玩,多说笑。我看你那个小师兄就很可以,每天蹿得跟猴一样。”

        林木叶道:“杨师兄平常在润州也很正经,只是扁鹊镇上好玩的事情多,所以才图新鲜。”

        穆弦清道:“这没错。你知道为什么扁鹊镇明明是天下第一医镇、每天求医求药者如云、生离死别无数,镇上却还要留有那么多玩乐的地方?因为生病本是难事,难过的时候,人很容易增添哀愁。这时候多一些笑乐的地方,对病人也好,对每天面对生死的大夫们也好,都是一件好事。我听说你们这几天早上有先生给你们讲课,白天去医馆里面值班学习,晚上回来了还有课,这样不好。我已经跟你们先生说了,晚课取消,你们晚上回来,如果有问题再去问她,或来问我,或者写写医案笔记,没事就不必拘在书房书堆里,想玩就去玩。”

        林木叶看看自家先生。

        柳云婷点点头。

        等杨大夫他们回来,林木叶将这事说了。杨大夫喜不自胜,马上和古大夫盘点着明天去哪里哪里玩。一夜兴奋。

        第二天下班时,古大夫拉着林木叶要去跟杨冯两人会合,走到门口,忽然有人喊道:“林大夫、古大夫!”

        古大夫定睛一看,是个车夫。

        古大夫问:“你是?”

        车夫道:“陆公子请您二人过去说话。”

        车子就停在几步开外。两人走过去,车帘掀开,露出白果白皙精致的脸庞。

        “白公……陆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白果只敢露出半张脸,笑道:“你们晚上有时间吗?有一出好戏,我特地来请你们到戏院的。”

        古大夫偷偷瞧了一眼林木叶,道:“可惜,我今天已经和杨师兄他们约好了去听评弹。”

        白果愣了一下,道:“能改期吗?今天这出戏很难得。”

        古大夫道:“我就不去了——不过林姐姐她昨天就说不跟我们一起。公子盛邀,我们晚上就不等她了,麻烦您她安全送回来。”

        白果笑道:“那是自然。”

        古大夫说着便走了。

        林木叶站在车下,道:“我晚上本想早点回山庄写医案笔记的。”

        白果仍旧维持着掀着帘子的动作,道:“没有提前跟你说,实在失礼。但今天这戏很凑巧,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林木叶只好上车,发现车里除了白果,并没有其它人。

        “只有我们两个人?”她问白果。

        白果道:“嗯。估计也就我们两个人会想看这戏。他们年纪都小”

        “到底什么戏呀?”

        白果笑道:“《王子从龙》。”

        林木叶“啊”了一声,道:“真的吗?竟然还有戏班会唱这戏?”

        “嗯。我打听清楚了,是从源州来的戏班子,专唱源州人写的戏剧。《王子从龙》也排上了。今天刚好第一天。”他递过一包点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走了多时,在一个扁鹊镇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家不起眼的戏院前停下来。两人仍旧戴着幂篱进了包间。观众不多,白果也松快起来:“这家是小戏院,酒食有,饭恐怕没有。好在小点倒也齐全。我们先吃着,再看看戏完了要不要吃点心。”

        林木叶应了。一会儿小菜上来,多是容易克动的东西。林木叶因在车上吃了点心,也不甚饿,只又吃了一些。戏就开场了。

        虽是好几年以前的老戏,此时看来也是非常应时,不管是剧情、声乐词曲,林木叶都觉得比现在大多数的戏还要好看,全神贯注地看到戏散,才惊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白果见她回神,笑道:“昨天看你昏昏欲睡,还以为你不喜欢看戏。原来只是不喜欢看昨天那场戏。”

        林木叶有些不好意思。

        白果道:“你看得目不转睛,都没有吃什么。现在饿吗?我们去吃些宵夜?”

        “你能出去吗?”

        白果道:“当然可以。我经常晚上偷偷溜出来,就在扁鹊镇大街上的小摊上吃东西,也没有人认出我。”

        他们果然在一家小摊子上吃了两碗简单的碎面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的缘故,林木叶觉得面汤非常好吃。

        “明天有那场《伤痛》,你应该要去看吧?”

        林木叶想了想:“要看。”

        “那我来接你下班吧。你是不是换个医馆值班?”

        “嗯。”

        “换哪个医馆呢?”

        “应该到凌任医馆了。”

        “呃……”

        “怎么了?”

        “没怎么。”

        回到山庄时,几个同门都已回来。古大夫挤眉弄眼道:“你们晚上看什么戏?只有你和陆公子在吧?”

        林木叶道:“不是也叫你了吗?你们要去听评弹。不过演的是老戏,你们估计不会喜欢看。”

        “嘿嘿,那戏应该不止一天吧?明天还看吗?”

        “嗯,共得唱三天。你们要去吗?”

        古大夫坏笑着摇摇头。

        第二天下班时,凌任医馆外停了一辆马车,来接林木叶的是应雪。

        林木叶见到应雪,笑道:“应姑娘,你晚上也一起去看戏吗?”

        “嗯。我听陆师兄说了一定要来。王师兄还说是什么老人家看的戏,我一定不喜欢看。我倒要来看看是什么戏。”

        林木叶道:“我觉得这戏很好啊,不一定只有老人家才会喜欢。今天有一首特别好的曲子……”

        她们说着热热闹闹地上了车。白果笑眯眯地将一包点心递给林木叶。

        这天晚上的戏果然很好。林木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有人能将《伤痛》这场戏唱得这么好,只觉荡气回肠。

        散了场,依旧去昨天去的那个小摊子吃汤面。白果夹了一块炖烂的白切肉蘸酱给她,笑道:“你不会三月不知肉味吧?”

        林木叶叹道:“没想到还能再听到这段戏——你也觉得好吧。”

        白果笑着点头。

        应雪道:“我觉得……还好吧……”

        白果道:“所以王植略说这不是你们小孩子喜欢看的戏。你没见戏院里的观众大多是上了年纪的?”

        应雪哼了一声,道:“你也没大我多少。林大夫,你难道比我大吗?”

        林木叶愣了愣。

        白果道:“她跟我同岁。比你大。”

        应雪啊了一声,低头吃面。

        白果问林木叶:“明天最后一天。我仍来接你?”

        “嗯。”

        “你呢?你还要看吗?”白果向应雪道。

        “看啊,当然看啦。”

        白果笑道:“嗯,那明天一起看吧。”

        最后一天的戏依然很好。散了戏坐在面摊上,林木叶连连叹气。

        应雪道:“林大夫你怎么了,今天的戏不好吗?”

        林木叶道:“有些感慨而已。”

        白果道:“戏都完了。别想太久。怀念也会伤身——今晚你可以多吃一点。”

        林木叶吃了一大碗面,果然没有那么伤心了。

        马车先送她回山庄,然后再载着陆饮果和应雪回会仙客栈。路上,应雪忽然问:“你们俩认识很久了吗?”

        陆饮果道:“有几个月了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在润州隐居时认识的。”

        “你们很熟?”

        少女容颜清丽,正是出水芙蓉一样的年纪。

        陆饮果笑笑,并不答话。马车里一阵静默,辘辘地走着。

        等马车停在会仙客栈门口,正要下车,应雪忽然拉着陆饮果:“陆师兄……你……”

        陆饮果看着她拉着他的袖子。

        应雪的话就卡在嘴边,“我……”了半晌,却嗫嚅着没能说下去。

        陆饮果把袖子抽回来,笑道:“早点休息吧,应师妹。”

        应雪转脸抬高下巴,哼了一声,跳下马车。

        陆饮果望着她离去。已近子时,所以即使没有戴幂篱,也没有人围着要赌截他。他走回自己的的房里,洗漱完躺在床上。

        然而他没有睡意。

        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他被勒令早睡早起,后来进书院武馆学文习武、进羊氏学艺,一向都纪律严格,所以也从来不会贪玩晚睡晚起。除了有任务在身,他从来很少耽误睡觉,也从来都是想睡就睡,几乎从来不会睡不着。

        难道这就是失眠的感觉?

        他在床上翻了好几圈,推窗望天,东方月半。

        窗对面王植略的房里还亮着灯,他双手驻着窗台,看见陆饮果,向他招招手。

        陆饮果穿好衣服,到他的房间。只见灯光大盛,王植略竟然点着灯在画画,只是近前一看,白纸黑墨,画了一只猫不像猫,老虎不像老虎的动物。

        王植略看着画哀伤道:“没有画画天赋的人真可怜。要不你帮我把它画完?”

        陆饮果摇头:“你有伤在身,还天天熬夜?”

        王植略道:“我是它,”他指了指那张画:“夜猫一只,自然不能早睡。你呢?居然还没睡觉?我是不是要过去看看长孙是不是也没睡?”

        陆饮果道:“长孙肯定睡了……”

        王植略见他似有话说,向他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关好房门,拍着陆饮果的肩膀道:“说吧,兄弟我能帮你解答不少事。”他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一举一动微微牵动伤口,说话时就有些龇牙咧嘴,看着很是喜感:“你大半夜的来找我聊天,是不是为了某——些——事?说吧,兄弟我虽然年纪小,好歹万花丛中过不沾一片身,不会嘲笑你的。”

        陆饮果看看他,嘻嘻一笑,用手肘捅了一下王植略胸前。

        王植略疼得哇哇叫:“你这老铁树开花就开花,怎么手也贱了?”

        陆饮果笑着摇摇头,转身摆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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