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过往
“是这样啊。”严贤妃两涂着蔻丹的指甲掐着一封书信，草草扫了一眼后，将它丢在炉火上，“我明白了，殷明壑的女儿，女伴男装的小娘子，我会留意。”
“公子说了。”送信的那个人忙道，“这一类的人，最会先以男装出现各大场合，然后在换上女装跟着一些王公贵族正式出场。若是此女傍上了秦王殿下，还请贤妃娘娘略施小惩。”
严贤妃舔了舔朱唇，唇角被唾液沾湿，薄唇红润，清冷间露出了几抹媚态：“我明白了，若是她来到此次琴会，我就要好好玩玩她。”
……
“这么说，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是被安山旭盯上了。”殷乐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若不是早已决定顶着这张原本的样貌行事，我真该好好画一张毫无特色的脸。”
“其实不改变相貌，只要在细节上略加修饰，阿乐便不会如此显眼。”宋玉端详着殷乐的面容，忍不住道。
殷乐讶异，立时放下酒杯，干净利落起身向屋外走去。
不一会儿，即墨再度捧着一盘子瓶瓶罐罐和大小不一的绘面笔出现在了门口。
殷乐打开药粉，将他们与毛笔尽数检查一遍，确认没被掉包，合盘端到了宋玉面前：“夫子，我虽练习过易容，可那是在有面具的基础上进行修饰，对于直接掩盖，我不会。”
她承认得干脆，就差把脸递过去。宋玉无奈地取了药粉兑水化开，将一支稍大的绘笔当着殷乐的面悬起。
“今日，我替你画一次，此后的易容，你自己来。”
“多谢夫子示范。”殷乐笑道，乖乖闭起眼睛。
宋玉的毛笔沾上湿粉，点在殷乐鼻翼。他看见少女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殷乐闭目开口道：“夫子，可以继续与我说了。”
“说什么？”
“自然是，说夫子的故事。”
湿润的毫毛点在殷乐的脸颊上，殷乐听见宋玉的声音：“原来你还记得要问？”
“有关夫子的，我怎么可能忘？”殷乐反问了过去。
宋玉将殷乐另一侧的面庞画好，收了手，去了一支稍小的狼毫，道了声：“我换笔了。”
殷乐睁开眼，确认了绘笔的型号。那是一支绘眉笔，眼下却沾上白粉，被用来点去殷乐眼角的一颗小痣。
“我的父亲，我至今也未曾知晓。”她听见宋玉说。
她略有些惊讶，正待开口，宋玉已经又换了支绘笔。她一边听着宋玉讲述，一边迅速地将用的绘笔与落笔的皮肤记了下来。
“但我小时候听我的养母提起过，我的母亲，是宋家家主宋玄感的长姐，宋玄瑶。”
“我来长安，本来也有寻她的意思。只是等我向宋玄感打听宋玄瑶时，才得知她早就在数年前死去了。”
“我没有对母亲的记忆，从有记忆时，就只有养母带着我不断逃亡的情景。”
“每隔十天半个月，我与养母就会被迫换一处地方。有一次，我差点儿被人抓住，养母才和我说起那群人的身份。”
“他们是京华宋氏的人，而我的养母则是宋家曾经驯养的暗卫。因为不服从吩咐，差点儿被打死，所幸被我母亲救起。等她跟了我母亲后，便开始专心为母亲办事。”
宋玉的养母，胸无点墨，空有一身绝学，于是，她将自己的武功全部传给宋玉，并且常常带着宋玉去各大书院偷听、偷书、半夜偷老师。
宋玉的名字到底怎么写，还是从老师那儿知道的。当他一脸震惊地询问养母为何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养母不好意思地笑笑，用蹩脚的外乡话道：“你母亲给你的这个小牌牌，是玉做的，我觉得她留给你的这个一定是好东西，就这么给你起名了。”
宋玉昏倒。
宋玉记性好，也学得快，又偶尔会有真人指导，在这种逃亡般的日子里，竟然囫囵吞枣地积攒了满腹经纶。
只是这种逃亡，终究是太累了。等他好不容易长到十岁时，他的养母终于撑不住了，在一次躲避宋家眼线中，抱着他掉下悬崖，替他死了。
自此，宋玉没了依靠。从养母的血肉上爬起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得给自己找一条路。
一条不再每日担惊受怕的，能有朝一日走向长安的路。
因此，当他一瘸一拐地走在路边，看见一对赶路的父子时，他的眼睛忍不住亮了。
那对父子似乎是丢了盘缠，再加上连夜赶路，有些体力不支。此时，正蛮横地从一名少年手里抢夺一只黄狗，黄狗惨叫连连，那个儿子似乎恼了，一刀剁了那黄狗的脑袋。
少年哭喊一声，扑向了儿子。
宋玉趁着没有引起注意，取出了养母留给他的弩箭。
关于杀人，养母教过他，但实践起来，却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杀人，他的心快从嗓门眼跳了出来。他先是利用弩箭射中了父亲的喉咙，趁着那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反手掏出匕首，一刀割喉。
宋玉第一次杀人，手中就染满了鲜血。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自那两人倒在自己脚边，目光中都从未有一丝波动。
杀了人，他便开始搜尸。自始至终，在一旁的小少年除了发抖，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
终于，宋玉在两人身上发现了好东西——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取意堂的字样。
取意堂，他的养母曾经和他提到过，是在大周朝举足轻重的一个组织。
他不由得狂喜，喜悦之余，回眸瞥了一眼仍在瑟瑟发抖的少年。
“你……”那少年比他还要小，此前的生活似乎比他过得还要凄惨，“要不要跟着我。”
“啊？”少年傻在地上，手里还抱着黄狗的尸体。
“你人不错。”宋玉的目光停留在黄狗上，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如果愿意陪着我，我不会丢下你。”
少年坐在地上，似乎迟钝了半天，才像是捡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扑向了宋玉：“我，我愿意！”
那个人，后来叫即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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