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看到这，少年不禁展露笑颜，他将阿狸放到桌前，敦敦道：“阿狸，你不是经常把小阿狸送给我，如今它回到兄长那边也算是一种圆满”
有小阿狸陪伴着兄长，多少也算是一种慰籍。兄长这几日日心事重重，也不愿意道出来，他想着：不过他想大抵与嫡母催婚有关吧。
这次去阜阳那边有时间淘些有用的东西寄给家里，免得家人担心。
“嘶~好痛”“坏阿狸，小心我揍你”
平安抱着手直呼气，吹眉瞪眼吓唬阿狸，熟料胖家伙白眼一翻，爱答不理，沉沁在少年的温柔乡里。
顾怀之：“喜乐你去将问问船家有没有烈酒，若是没有退而求其次就是”
“等喜乐回来后，你先将手指放于坛中静置一刻钟，在敷上消炎药，涂抹在伤口上，如此反复多日不可懈怠”
喜乐得到吩咐后，下意识地睥了一言平安，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
平安见主子这般肃穆，敛了嬉皮笑脸，收了嬉戏打闹心思，转头也出去寻药。
舱里渐渐静谧，船窗洞开，清风自来，徐徐荼荼，不骄不躁，照耀在案桌上，阿狸在日头打个滚儿，自得自乐。
少年紧了紧手心的书本，向窗头那边倾了倾，唇瓣嗡动吟诵着“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慎徽五典，五典克従；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挥笔如走水，流畅又顿挫有致，墨字跃然纸上，端方些、园润些，一勾一捺干净锋锐，气不可挡。
当年老爹在京州被构陷于大牢，若不是求得京州刺史相救，他也不会见识到“宦海沉浮”的厉害。再见到他爹时，腿骨折，面容稿枯，神色呆滞，浑身上下大小伤口密密麻麻，返回抚州县时，一路走走停停，将将才养回来，每每夜深时他的脑子里就会总会浮现出血腥、残忍一幕幕，那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犯人嘴角的鲜血干涸成黑泽糊在脸上，听他爹说：那些人是被人活生生铰断了舌头，幸存者成了哑巴，若是有人不安分，就以儆效尤、杀鸡儆猴！但是顾焯还是对自己的遭遇三缄其口，顾怀之心里多少能窥察到个中蹊跷，经过多年蛰伏，暗中调查，大抵摸清那边情况。
于是另外一个人也开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京州刺史：顾琅欢，一个活在传说中的男人，就连成人礼都是在京州尸海里度过的，少年英雄一剑定京州！常年在军中活动，运筹帷幄，一身血气撼九州，与其媲美者，京州监御史梁昭，善袖长舞，主吏事，把控着京州大大小小事务。
他朝若是同为官，也不知自己也是这般浮浮沉沉，沉沉浮浮
不过，不管里头吹什么风，下什么雨，他要的真相，不能缺席！阿娘的死，孙氏的胁迫、父亲的忽视、盛京的搅弄一个都不能少！为子，当为其撑腰；为人，当顶天立地。
水遥遥，山迢迢，身向阜阳那盼行。
客船抵达阜阳府时，骄阳万里，码头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公子”“公子来了”
是李老伯，用手沾了沾脸上的热汗，汗满衫，他忙向着船头咧嘴直笑，挥舞衣袖试图引起顾怀之一行人的注意。
“李伯安”
顾怀之敛了礼，这才将自己带来的行李给老伯说叨着，书箱很重，平安背一个，喜乐背一个，还有两个正好由着李伯带来的家丁扛着。
“府中可还好？”
两年前元清又辞官，又娶了阜阳府商家小姐续弦，前儿个刚刚得了第一个孩子，打算在抚州县安身立足，这边得宅子闲置着，也浪费了，就和家人商量着,让徒儿住这边的别院住着，是以可以更好的投身下场考试，顾怀之再三推脱，奈何他盛情难却，只好却之不恭，答应便是。
“好着呢，公子来了，家里肯定比之前热闹些”
别院就只有打扫院子的婆子、厨房做饭的婆子，还有看门的自己，每逢佳节时，眼看他楼群鸟闹腾腾，稚子牙牙学语，府中只有三两片落叶，着实冷清，如今书生来了，有事情干，心就踏实些，有着落了。
别院虽小些，胜在别致。亭台楼阁样样不少，走廊蜿蜒曲回，假山林立铺在路两边，山花绿树随处可见。往里走，迎面的风凉凉徐徐，颇有一种“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既视感8，顾怀之注意力顿时就被这里的花花木木吸引了，嗟叹道：“此处环境清幽，真是怡情养性的好去处”
“先生真真是慧极！”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脸上都洋溢着烂漫的笑，还与李伯讨论着府中的雅趣事儿。
“看看，阿狸还记着这里”
阿狸一回到这里，就四处走走看看，一会儿扑抓蝴蝶，一会儿在花团里打个滚儿，又在荷花池旁探头探脑，像是被水面的镜花水月吸住，又像是在垂涎水中悠哉悠哉的鱼儿，玩得很是开心。
“嗷呜”“喵呜”
毛脑袋时不时回头看向少年，还朝着顾怀之撒娇，好似在叫他一起来看看漂亮又肥美的鱼儿，味道肯定很好，你确定不试试？
“哈哈哈，阿狸你这个小吃货”
“公子才不会这么无聊，略略”
平安这几日被酒水泡得浑身沾染了一丝酒气，怎么洗澡都洗不掉，逮着胖阿狸就会叨叨不休，总想着扳回一局。
“阿狸记着就好，记着就好啊”
“那时候公子离开后，书房的油灯一亮就是半宿，老爷也不按时吃饭睡觉，全靠阿狸看着呢”
“老爷不睡，阿狸就在书房在窗头挠来挠去，要么就在案牍上晃来晃去，动不动推翻蜡烛，时不时踢倒墨汁，老爷不爱吃饭，就从这池子里捉来活鱼，送到老爷跟前，摇着尾巴嗷嗷叫，就好像再说：看！饭都送嘴边了，你赶紧吃吧”
“有时候心情不好时，还会给老爷送点肥老鼠，每每这时，老爷打也打不到阿狸，骂也骂不过阿狸，把自己气得原地捂着心口踱步子”
李老伯感激地望着院子里跑来溜去的阿狸，骏黑的脸上露出大大笑，说起那时候的时光他神情温和又怀念着。
往里走有一个小门，顾怀之目光留意到那头隐隐絮絮叨叨声，侧目而视，有点疑惑。
李老伯：“隔壁那些个公子哥，是元英公子请来的好友”
“这几日天气回暖着，公子便邀好友同窗来此，品茶赏花，探讨学问”
顾怀之这才想起来，元英也算半个同窗，师从元宴，看来得找个时间去见见师兄。
“多谢李伯，前边就是我们的住处？”
一路走来顾怀之发现这是个二进院子，里头别有乾坤，那边应该就是主院，这边就是客院。
“是的公子，您先歇着，老奴去厨房看看吃食好了没”
李伯下去了，平安和喜乐赶紧将书箱里的书籍拿出来晒晒，这几日顾怀之在船头将书箱都翻开过，船上潮湿，时间一长，书籍就容易吸了湿气，不及时晒晒，一不小心就会发霉，这些都是自家主子的宝贝可不容有任何闪失。
“平安，你去厨房问问，隔壁的宴席可是结束了”
一墙之隔，他也是刚下船，脚步虚浮着不踏实，去隔壁转转，见见山鸟花鱼，散散心也是好的，再者多与他人聊聊也是一种收获。
书籍到底受了湿气，页面湿湿的，摊开还得小心，是个细致活儿，喜乐如今倒是愈发稳定，做事有条有理，这种事情交予他最合适。
元家年轻一代只有元英考过县试，其他人还在县试上挣扎，陈楚也考了五六年，钱院那边陈才老早考中童生，但是至今卡在府试这里，久久不动。与元英一起科考的胡一鸣等人也卡在府试这一关，由此可见一斑：若是没有权势和家族帮衬，下场考试就好比万马过独木桥，能者为王。
“公子！”
“公子，您可不知道吧！咱们前脚走过二进门那边，后脚人家就叫人将门给封得严严实实”
“说什么他家公子可不是猫儿狗儿都能见，若是有什么事情走正门、送拜帖这些个正规规矩
,可不能学那些个弯弯绕绕”
平安指着身上那些红漆点，气得不行，向着主子告状，祈求顾怀之能做主来着。
谁料顾怀之目不斜视，意味深长道：“人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初来乍到，既为客，要是拜见主人家，也得走正规礼俗来，你偏偏贪图省时间，走那偏门左道，若是主人万万不喜”
“再说，若是连这些醪糟事儿也要我为你做主，缘何不找个青天老爷当主子？这些年你倒是愈发昏聩，我们出门在外求学，不求吃山珍睡锦被，只求能得偿所愿，让家中父老心安，如今得了先生偏爱，有了栖身之地，合该感激不尽、感恩戴德才是，这才进门，你就斗气吃醋，将家中长辈殷殷教导全都抛掷脑外，一味责怪他人不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平安，你若是再没有长进？就自行家去吧，公子我身边留你不得”
顾怀之一席话犹如一棒子将平安打得浑身发冷，四肢无力，瘫倒在地，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公子，平安错了”
“平安错了，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他又是磕头，又是做辑，颤音连连，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砸在青石板上。
顾怀之眼神扫了一下喜乐，喜乐立即将平安拖拽着带走，两人推搡着回耳房，收拾收拾情绪。
先前在抚州县，他待他们没有明确主仆之分，就连跪安晨醒那些世俗礼仪也免了，他们之间更像是朋友，如今身在阜阳府，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有心人窥伺着，文人一言一行都被礼教束缚，平安再不长大，终会成为他成长的路上瑕疵，自己不在意的礼仪是世人考量他人的标准和依据，若是因此堕了科举名头，得不偿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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