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他当是什么损招，感情是想打断他科举的路子，隔绝外界的力量，怕联姻损害了长兄的前途。顾怀之抬眸看向顾焯，希望他能说说话，见便宜爹又是摇头、又是潸然落泪，顾怀之读懂了眼底的不忍、隐忍，少年眉头一挑，轻笑道：“是啊，我挺喜欢经商，有时间也会闯荡天南地北”前提是由衷地喜欢，以后也会带着满肚子的“墨水”游历山川大河，趁着时光正好，青春年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陈夫人想要的，听完面色讪讪，也不跟孙氏多说话，在场的夫人瞧着这场无声较量似是悟出各中道道，抿唇笑而不语，毕竟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文，客人断没有管主人家事的做派，就是可惜了这么一块璞玉
这次宴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顾怀之接风，将少年公之于众，认认面孔，以后出去好打交道。接下来就是游园，花开半夏，顾家本是殷实之家，后院更是繁花似锦，每个院子都栽种着五彩斑斓的花，最多还是蔷薇，白芍，还有牡丹，几个大院子墙脚都栽种了蔷薇，蔷薇院子的蔷薇最是盛气，香樟树铺道，林荫片片。到了自由活动时间，人群往后院攒动。
陈夫人瞧着女儿像霜打的茄子，不管不顾自己，兀自走着，打趣道：“你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想当初你追着钰哥儿后边跑，还说非那孩子不嫁，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她娘那眉毛一愣一愣，很是生动。
“钰哥儿好看是好看，就是缺点男子汉气概，这个不一样”
“怀公子长得阳光，整个人好像泡在春光里长大，说话文邹邹，就连走路都很有气质”
说着说着就犯花痴了，陈仪现在满脑子都是红衣少年拈花逗鸟的样子，煞是好看。
“没办法他就是依着我未来夫君那模样长，长得我心里，生根的那种”
女儿摊手，扭扭捏捏很是矫情，陈夫人算是看明白了：这闺女怕是不能留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人怎么办？顾怀之倒是眉目清正，做事圆滑，只是瞧着顾夫人那样子就不是善茬，他那胳膊能扭得过大腿吗？
“行吧！以后让你哥哥给你留意一下，不行就入赘我们家，到时候我们给他读书科考的机会”
毕竟江南一点文风昌盛，稍微有点家底子的人家都会勉励家中儿郎走仕途，逼不得已才会侍农经商。
“真的吗？这样也行”
“行什么行？女孩子家家要矜持些娘让你哥哥跟他多走动走动，了解了解他的秉性”
“娘亲真好”
坐在院子里的顾怀之：“”这样也行？有没有问过本人意见？
一旁的平安嘴角抽搐，用手紧紧捂住了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顾少爷看不下去，“平安，你要是想笑就笑出来，这般憋着，看着真难受”
“哈哈哈少爷！他们让你入赘哎，简直比那位还可怕”
“就是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入赘呢，简直是有辱斯文”
书童们乐不可支，惹得顾怀之失笑，一时间屋子里气氛渐渐和谐了。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顾怀之忙敛住笑意，示意平安喜乐出去看看。
瞬息后，平安笑着回来，“少爷，寰宇院那边商嬷嬷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
顾怀之当下起身来到门外，施施然问道：“嬷嬷好，可是兄长那边有什么需要？”
谁料嬷嬷从身后的丫鬟那里取来一个东西，小心地捧到他眼前，镇重道：“今日是二公子接风宴，大公子有事外出，没能亲临现场给二公子加冠紧带很是遗憾，这才托奴婢将备好的礼物务必送到公子手中”
顾怀之接过东西，眼底绽开了浅浅笑意，便顺势问了一下“长兄，近日可还好？”
商嬷嬷面色稍霁，淡淡回道：“哥儿身子好转，今晚邀请二公子到寰宇院小酌一杯”
顾怀之以为自己听岔了，漫步经心，乍一听到这消息，目光茫然看向嬷嬷，复又看向平安像是确认什么。
“公子，大公子邀请你小酌一杯”
得到肯定回复后，顾怀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无一不答应，欣然应允：“若是长兄不方便，以后再约也行”
“公子一向言出必行，不会食言，二公子不必忧虑”
“既如此，怀之自当却之不恭”
主仆几人正准备回屋，院墙上匍匐的蔷薇花那边簌簌而动，几人齐齐望向那边，恰好对上一行人的目光。
“呀！原来这是顾二公子的院子，瞧瞧~这花啊~草啊~，多喜人”
“就是这朵蔷薇长得不太雅致，枝叶都枯败了，怕不是有什么病症，不免败坏我的兴致，本公子做主帮二公子处理一下，相信公子这般谦谦君子，不会生气吧？”
周文张口闭口手上那朵盛开的蔷薇有病，却当着大家的面把玩着它，趁着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摘下一片、两片、三片举至齐眉高，片片花瓣从顾怀之眼前旋转飞舞，坠落于尘里
“顾兄，周兄他就是喝高了”
“阿文这小子一向贪酒，今天不知怎么了！喝了许多黄白之物这会儿脑子不清醒”
“就是就是，若有不妥帖之处，望海涵”
同行人脑子登时吓醒了，纷纷给周文找台阶下，向顾怀之赔笑，满是歉意。
顾怀之盈盈一拜，扯了嘴角，呢喃：“多谢各位前来，这份心意怀之领了”
眼看着场面渐渐缓和些，气氛隐隐回升，临门一脚，周文挣脱了几人的牵制，跑到院主子面前撒欢，“陈才瞧不起我，爷可以忍受，凭什么你这个外室子也敢瞧不起爷！”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那些个贱货都可以斜眼瞧不起本大爷，你更不配”
顾怀之面无表情，冷冷一笑道：“看来周公子不仅喝多了，就连神智都有些不管用，我爷早已千古”
在主人家撒泼充大爷，周文读这些年的书都学到狗犊子去了，逮谁咬谁，不可交之。
“顾怀之！别以为你入了顾家的大门就可以万事大吉，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
主仆几人凝睇着那行人，周文就像是死狗一样被人连拖带拽，那眼神布满了红血丝，煞是骇人。
“少、少爷，这人真是书生？”
平安吓得不轻，咽了咽口水，说话直磕巴。
顾怀之也不懂这人缘何像个疯狗一样咬着自己不放，不过从刚才那番狠话也能窥探一二，疑虑问道：“平安，本公子这么看着你，有什么感受？”
平安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地说道：“公子眼睛很美”
“就好像杏园里的桃花，目光灼灼，流淌着丝丝暖意”
“有没有不适，比如有一丝轻视、轻蔑、不屑等感觉”
他将信将疑，就这么仪容亭亭地站在那里。
“没啊，公子这么看人很舒服哎，哪有那么多危险的感觉”
平安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勉强，想来是他的真心话，顾怀之心想：即然自己的眼神没问题，那就是周文脑子有毛病，连别人的眼神都看不懂，没眼力劲儿、缺心眼的家伙！不过既然他知道自己外室子的身份，就很有可能以此做文章，到时候有点麻烦算了！过一日是一日吧，说不定那小子就是嘴巴毒，见不得他人过得好，自己要是被他的话吓到，整天杞人忧天，简直不划算。
“喜乐，你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
“那这个呢”
喜乐捧着顾钰送过来的礼物，在征求自家少爷的意见，改怎么处理得给个明确的说法。
顾怀之接过盒子往书房那边走去，平安喜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踏进一步，只得在正屋打讥锋。
对于女孩子来说（男儿身女儿心），拆盲盒应该是很快乐的事情，顾怀之却不这么想，这会儿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独处一会儿，她百无聊奈地拆开那礼盒，刹那间一股清冽新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入目便是一朵灿然迎风笑的粉兰，暗香浮动，乍然冲散了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花盆只有巴掌大小，被她捧在掌心随风颤栗，则则生香，兰花很娇矜，只愿长于深山，不愿在闹市苟活，哪怕无人问津又何妨，我自飘零我自狂！孤芳自赏是它的代名词，这也是顾怀之人生信条：人这一生有两条路要走，一条是必须要走的路，一条是想要走得路，现在就算重来，再走一遍必须要走的路，又何妨！只要能活下去，活出自己的强大总能窥见天光，总会找到一条自己喜欢的路活出自由，身份对别人而言是枷锁，于自己来说，只不过是一重心理关卡，孙氏该有的体面他会给，父亲想要的平和他给，长兄想要的友爱之像他也给，就连阿娘想要的安稳他也给如果有一天，也许他也会“开荒南野际，手拙归园田”1，过着“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2的田园生活。毕竟没人喜欢这种日日算计，时时提心吊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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