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变故（一）

话说，尘儿一直都觉得欧阳兰并未说出全部的实情，自然也不能去问城主欧阳擎，所幸便想方设法地去找欧阳钰。可欧阳兰总是伴他左右，尘儿无奈，却从季时那边知道投毒之事有了些许眉目，心中甚喜。

        又过了两日，夜晚，尘儿在房外院中看着天空中的圆月，若有所思，叹了口气；却听身旁传来叹气声，是季时季伯伯，只见他一身单衣、披着厚披风，比一个月前瘦弱、憔悴许多。

        尘儿本想将他扶到了房中，却被他摆了摆手，他走到尘儿身旁、抬头看着月亮，淡淡道：“今日是冬月十四了。”

        尘儿想着的事情太多，听季时的一句感慨，有些恍惚，未回话。却听他又道：“你师傅的生辰。”

        “我师傅向来不喜欢过生辰。”尘儿似乎想到什么，淡笑着说：“他总说过了生辰便又老了一岁。”

        季时语气有些飘忽，若有若无，“曾经，有一个人给你师傅算了一卦，说他此生注定孤独、不得善终。”

        “江湖术士罢了，不可信”尘儿低着头淡淡说。

        季时只是笑了笑，“是啊，我们都不信，你师傅转头便与一个青楼女子相识相知相恋成婚。你师傅向来是个逍遥人，又乐善好施，拿不出银两来赎你师娘；便于我借，当时我家药馆不像现在这般，也混得穷困潦倒，你师傅便卖了祖宅，不仅赎了你师娘，还八抬大轿地把她娶回了家。婚后，他们在城外小村庄里买个小房子，种地织布、治病救人，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只可惜、可惜世事无常啊，那些年不如现在太平，城外山匪屠村，死伤无数，你师傅入城买药时与我闲聊，耽误了时间。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遍地的尸体，你师娘死了。”

        尘儿仍然沉默着。

        “你师傅当晚便杀上了山，屠了整座山的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季时情绪淡然，话语中的血腥气似乎未沾染他半分，“你师傅并非良善之人，他向来是狠绝的，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后来，他自己去官府自首，因有人说情才免了罪。却也不再呆在一个地方，只喜欢到处流荡，孤身一人。”

        尘儿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师傅忌血，比如师傅时常失眠，比如师傅时常被噩梦惊醒，比如师傅偶尔会露出落寞绝望的神情明明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视作惘闻、不在乎罢了。

        季时继续说：“你师傅日常待你们总是插科打诨、很无所谓的样子，对吧？你师傅只是怕了吧，怕自己连累你们，怕自己终究躲不过“注定孤独、不得善终”的命。他之前时常跟我通书信，问该如何教徒弟，信上对你们师兄妹二人满是赞扬，只怕自己学识浅薄、教导不佳。”

        尘儿愣住了，低声唤着：“师傅”

        “阿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人各有命，莫要拿别人的不幸、生死来伤害自己，也无需责备、埋怨自己。”季时语重心长，末尾还低声道：“不要步了我们的后尘。”

        尘儿点了点头，“阿月明白了。”

        季时拍了拍尘儿肩膀，而后离去。

        尘儿只是愣愣地呆在原地，努力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所想。

        次日，青城城主欧阳擎正午时分来找尘儿。

        尘儿一脸莫名其妙，转眼便看到了笑得贼兮兮的李仁。

        李仁三步五除二，直接到了尘儿跟前，递过一封信，“林姑娘，我家爷要我送来的。”

        尘儿有些尴尬地接过信，打开，信上面只写着：药没有研制出来，你们俩人就别出城了。尘儿二话不说直接把信给撕了，然后浸泡在茶壶中，这人真是有点无耻，不送李忠过来，偏偏送了李仁，不做事反而添乱。

        李仁颇为正经地跟城主欧阳擎行礼多谢，欧阳擎只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然后退下了。

        李仁急忙关门，拉着尘儿低声说：“我家爷在城外呆了许久了，我昨天刚到就被他送到城里。听城主说他们在找下毒之人，还真的投毒啊！你有什么需要我干的不？我看那城主得知我来找你，诚惶诚恐的，他对你不好？要不要我想办法立个下马威？”

        尘儿原本想让他去打探关于“断郎”的消息，但是转念一想，这人很可能转头就被人下毒了，“关子莫让你进来就是为了安抚人心，所以，你得好好呆着，陪着城主。”

        “王爷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也说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向他及时禀报。”李仁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我家王爷对姑娘你还是有情有义的。”

        尘儿沉默了，笼络人心罢了，“你跟着城主的时候，如果有关于“断郎”的事情，告知我下。”

        ““断郎”？”李仁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尘儿皱眉，“你知道“断郎”？”

        李仁直接说：“我知道啊，我虽然不喜欢看书，但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初我家王爷调任负责燕华国西南地区，就是包括迁城、郢城、青城等地。我看了这些地方大部分的卷宗，而且我记得，当初青城发生的“断郎”事件和城主府失火事件，闹得人尽皆知，不然，也轮得上国君亲自下令改城名。不过啊，当时，人都说跟现任城主有瓜葛，他女儿欧阳兰至今未嫁，也都是因为当时的谣言。”

        “什么谣言？”尘儿问道。

        “好像是说，“断郎”就是段清。”李仁淡淡道，“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估计都没有什么人记得。”

        尘儿沉默了，果然，欧阳兰隐瞒了什么，打发李仁去忙正事后，尘儿在房中开始试药起来。

        可是，谁知，当日傍晚便发生了变故。

        不知是谁说城主府中有女子之血能治愈疫病，此消息一出，城主府外便集结了上百民众，只道要交出此人。

        “还望城主交出此人，救我等百姓！”带头的人如是说，从众者众多。

        城主府内的众人皆是莫名其妙，听闻此传言，只觉得荒唐。

        王一明、季时等人去门外劝诫，只道是无稽之谈，并以自身清白为证发誓。可是，那些人怎么会听得进去？反而，闹得更凶。

        欧阳擎自然是想交的，如果他知道是谁的话，可是这谣言无凭无据的，他拿什么交？更何况，谁都知道，交出去的人必定九死一生。

        又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句：“城主府有天绝门的妖女，她的血可以治愈疫病！”

        众人皆是一惊，神色各异。除了季时，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季时不着痕迹地拉了下站在身旁有些惊慌的季牧，附耳轻声道：“你去看看林月，告诉她让她躲起来。”

        季牧一愣，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关头说这么一件事情，纵使季牧再单纯也察觉了一二，却并未质疑，转身急忙跑走了。

        话说，城主府外热闹非凡，尘儿这边也有访客。

        尘儿下午试药试得头晕，好不容易躺下休息了会便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刚起身下床，便见一把利剑在了自己身前，对上的是一个带着麒麟面具的、穿着青衣、身形修长的男子。

        尘儿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不禁笑了笑，“你敢杀我吗？”

        利剑却又离尘儿更近了一步，尘儿心中慌得要死，面上却仍旧挂着淡笑，不行，得把握主动权，赌一把，“段清，你若真的杀了我，你觉得你还回得了天绝门吗？”一边说话，一边往剑尖上靠。

        “你以为我还会回天绝门吗？”段清冷冷说着，却收了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尘儿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被人设计利用了。”心中却已经确信了些事情。

        “”段清似乎有些无语，“如果不是你想，怎么会被人利用；只有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才会觉得你善良可欺。”

        “”这下轮到尘儿无语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却还是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下毒？”

        “你入天绝门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喜欢问为什么，师叔！”段清嘲讽道。

        尘儿扶额，是的，尘儿是段清的师叔，如果问说为什么是这么个辈分，因为木永修不收徒，但是他替龙清水收徒啊，还不少；尘儿入天绝门后，自动成了木永修的二徒弟，而段清就是木永修替龙清水收的徒弟之一。那时候，尘儿在天绝门得过且过，对身边的人、事并不在意，只是时常见木永修动怒，自己就卖乖求情，倒是积攒了不少他人的恩情，段清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之所以认出他，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木永修收徒孙太多、太随性，因担心徒孙互不认识、相互残杀，所以入门后给每个人都喝了药，这种药会让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平常并无异常，但是如果两个人相遇，药味就会突然加重很多。当然也有东西可以抑制住，不然药庐怕不是要熏死了。

        远处又传来了很重的喧闹声，尘儿皱眉，问道：“你做的好事？”

        段清淡淡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事情，师叔肯定会帮我的对吧。”

        “我听不出你这话里有容得下我拒绝的意思。”尘儿也淡淡道，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心到底是什么事情。

        “嘭--”门被季牧撞开，急忙道：“姐姐，快躲起来。门外的人都是冲着你来的”然后，他就被打晕了过去。

        尘儿神色不明地看着出手干净利落的段清，见他把季牧拖到一边，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心中盘算自己可能打不赢，所幸便想着按照他的来，拿起一旁的披风披上便跟着他走了。

        他先是对着天空放了个烟花信号，然后带着尘儿使轻功往青城庙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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