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靠近

从各个方面说，此时都不是一个适合表白的好时机，但对于李医生来说，他觉得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曾律师不知何时就会离开，他也没有勇气亦没有理由专程去广海市一趟和她说这些话，若不抓紧此时，就算日后以短信的形式表白心意也不妥帖——到时候曾智楠未必能想起他是谁。

        星光衬着天幕，曾智楠靠在窗口，她纤细的身材和人们对这个年龄的女性应有的身材的笼统偏见丝毫不符，她的眼眸中牢牢地沉着曾律师的影子，仿佛想只靠这一眼就把这个人的全部尽收眼底。

        曾智楠可能会笑，因为在这种时刻撞上这种事情让她觉得有些滑稽，但她没有笑，大约是因为刚刚遭逢一场生死离别，虽然与她无关，但她也多少受到那悲痛的影响，此时此刻是怎样也笑不出来的。

        于是，她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看着李医生，而后用一种长辈的口吻温和地问道：小李，你全名叫什么来着呢？

        她没正面回答李医生的表白，但这句话涂满了讽刺，在空中飘了几个来回，不偏不倚地戳中李医生的心脏。作为一个在心脏病领域颇有研究的医师，李医生惊诧地感受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从他心脏处散开，散步他的全身，这感觉并不是心脏病发作，却胜似心脏病发作，他觉得自己已经舌头僵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是啊，这么多年，他发短信时都自称“小李”，曾智楠也叫他小李，想必她早就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吧。她还是那样尖锐，不需多言就指出问题所在，把窘迫、尴尬推给对方，自己悠然自得。

        她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可能接受他的告白呢？

        “小李，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曾智楠礼貌地微笑，神情仍像一位长辈，不，此时在李医生眼里，曾智楠更像一尊遥不可及的女神像。

        曾智楠转过身去，想推开窗子，因为她莫名觉得有些闷，空气急需流通一下。

        然而她却打不开，试了两次，只得作罢。

        李医生很想上前帮曾智楠打开，但又不敢，他只敢站在自己的女神一米开外。

        不过刚刚曾智楠试图开窗时的笨拙动作，也忽然让李医生稍微缓过神来——他重新找到了一点儿自信，竟是在发现曾智楠弱点的时候。

        曾智楠的弱点正是他的长处，这一点让他稍稍放松了些——他有一双精巧的双手，而曾智楠似乎在需要动手的环节有些笨拙。

        他是怎样发现的呢？除了那个推不开窗子，不，不太习惯自己推窗子的表现，还有她略显凌乱的发型和衣着。刚经过长途跋涉可以理解，而且李医生上一次见到曾智楠还是多年前。但他是记得的，记得清清楚楚，她曾经从头到脚都是那么精致，一丝不苟，她的鬓角没有一丝乱发，衣服没有半条多余的褶皱，虽然此时她仍称得上一位衣着、打扮整洁的女士，但李医生一下便能捕捉到这与此前，他记忆里的那个曾智楠的差别。

        一个天生精致、整洁的女人，即使在旅行中也能游刃有余地保持一贯的风格，但一个后天努力让自己变得精致、整洁的女人，在旅行的疲劳、忙乱中便会露出马脚。

        “曾老师，我叫李巧舟。”李医生郑重地对曾智楠说。

        这是他的养母为他起的名字，没被领养前，他没有姓，别人都叫他“小舟”，后来因为养母在叫他“小舟”的时候因为发音不清总是叫成“巧舟”，后来就干脆将他的名字改成了“李巧舟”，养父和养母走后，很少有人再这样叫他，他大量时间都在医院，这里的人不是叫他“小李”就是叫他“李医生”。一提到自己的本名，他脑海中便会浮现养母的身影。

        “哦。”曾智楠淡淡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便要去休息室找小桃。

        李巧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勇气再说什么了，他没有转身，只侧着耳朵聆听她走远的脚步声。他向前走了几步，向前一推，一下便把窗子打开了，晚风一下涌进走廊，冲撞着他的脸，将他的头发向后吹拂。

        萧琦醒了，在他意识到自己醒了，意识到周围是哪儿的那一刻，他立即情愿再睡过去。现实像是猛烈挤压他的夹板，让他一点儿也不想再承受，只想沉入无尽的梦境，在永恒的睡眠中，不断坠入黑暗……可是，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周围的光亮，尽管医院的白炽灯或许有些老化，四散的光投在青色的窗帘上，房间里透着令人不悦的昏暗色调，他还是切切实实地感到瞳孔被光刺激着，渐渐地，他看到一个人的面容，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的面容。

        小桃在他面前？

        他确实已经醒了吧？他有些忘了楚佳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愣了一会儿，只吐出了几个字：“我醒着吗？”

        “萧琦，萧琦？”楚佳桃唤着他的名字，原本她是不太好意思接触他的，但为了唤醒他，她也下了决心，两手轻轻扶着他的胳膊，稍稍凑近了些。

        忽然，萧琦完全醒过来了，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吓了楚佳桃一跳。

        “我奶奶呢？我奶奶呢？”萧琦忽然大喊着。他四下茫然无措地寻找着，明知找不到，但还是四处看着。楚佳桃以为他有些神志失常，她自己也吓得六神无主。

        “我奶奶呢？快带我去看我奶奶！”萧琦大叫着便要跳下床。

        楚佳桃一把抱住萧琦，用她最大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她一下就哭了，带着哭腔对他说：“萧琦学长，哦不，萧琦，别去看了，别去看了。”

        萧琦停止了要跳下床去的动作，愣在原地，他听懂了楚佳桃的话，他其实并没有疯癫，只是太过悲痛和激动，加上刚刚晕倒，一时意识模糊不清而已。此时，楚佳桃抱着他，他张大眼睛，眼泪顿时从他眼角淌下来。他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在楚佳桃怀中起伏着。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就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

        “萧琦，别去看了，你奶奶已经走了……”楚佳桃下定决心，将这句话告诉萧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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