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回门
夜间，许意潇在床上难以安眠。
“睡不着”身旁的陆昭问。
她望着床顶纱帐上绣着的草木虫鱼图纹出神，“感觉有些乱糟糟的。”
忽地她眼前一片温热，一双大手轻轻捂住她的眼。
“觉得乱就别看也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似微风般轻柔划过湖泊，偶尔在她的心海上投入几颗小石子，泛起点点涟漪。
她将手覆在上他的手背，想将他的手挪开，“哪有你这样的快放开！”
“明日要回门，你若是气色不好。爹娘还以为我拉着你夜夜笙歌。”陆昭话中带满戏谑之意。
她啪地打一下他的手臂，“别老是说些有的没的！我问你，公主的事如何了”
陆昭将手移开。
许意潇翻了个身，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
她心中猛地一震。
“大晚上做什么这么盯着我，怪吓人的！”
陆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难道不是惑人”
她推推他，一板一眼地说：“你听过戏本里的一个词嘛？油腻。快说！公主那如何了？”
“后日就是那人约定的交易时间，到时候皇上自有安排。”
她的面色眼看着低落下来，陆昭道：“德叔那还是让陆飞先盯着，通缉犯是不是他后日自会有分晓，提前抓进锦衣卫的天牢里免不了受罪。”
“嗯，谢谢你！”她看着他，目光里带有感谢与真诚。
第二日，许意潇与陆昭两人回门。
还没到正厅，尧哥儿就唰地冲出来，大喊：“姨姨，姨夫！”
许意潇笑着叮嘱：“慢些跑，摔倒了姨姨可不管你。”
她抬头望去，许维扬、言子渝与许父许母一道来了。
尧哥儿冲到陆昭跟前，向上伸出两只小肉手，两只小短腿一蹦一跳道：“姨夫，尧哥儿要骑马马！”
陆昭今日穿着一件玄色绣金纹锦袍，看起来端的是英俊威武。
他面色冷峻严肃，她觉得尧哥儿这个请求有些不妥。
“尧哥儿，你姨夫他……”
话音未落，她看到陆昭矮身蹲下，尧哥儿一溜烟爬上去。
“噢噢~驾！噢噢~骑马马咯！”
童稚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许意潇看着陆昭的身影先是一愣，复又笑开。
墨玄低头暗自催眠：这不是我家主子，不是我家主子。
许维扬调侃道：“妹夫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陆昭顶着尧哥儿，僵直地走来走去，问：“尧哥儿，姨夫与你阿爹，你更喜欢找谁骑马马”
尧哥儿眼睛骨碌地转，表情甚是生动有趣，奶声奶气道：“姨夫。”
“为何？”
“因为我阿爹生得比较矮。”
“噗~”众人皆忍俊不禁。
许维扬脸一黑，咬牙切齿道：“许知尧，你等着瞧！”
“我不怕，现在有姨夫保护我！”
许母走到许意潇身边，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好啦，都是一家人，你们都别闹了。潇儿今日回门，都别杵在这，往里面去！”
“她哪里是回门，明明成亲后第一天就回过了。”许维扬暗暗道。
言子渝瞪着他，狠狠地掐他手臂一下。
“娘子，你别生气，我——嗷！阿爹你干什么踢我”
“再给老夫多话，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阿爹，你怎么偏袒陆昭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在镇南王府里发酒疯时，是我把你扛回来的——嗷！”
许意潇看得出尧哥儿很喜欢陆昭，她觉得十分神奇，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
“阿昭啊，你和潇儿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
许父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面色微红，“阿爹，我们还早着呢！”
陆昭深深地看她一眼，回头说：“对，还早。”
许母狠狠地拍一下许父：“你瞎操什么心！潇儿，你们夫妻俩慢慢来！”
许意潇颔首，又问：“阿兄，你何时回雍州”
“快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许维扬疑惑地问。
许意潇对着许父许母说：“阿爹阿娘，我们不如将咱们府上与陆昭府上的一些铺子先转去雍州，你们觉得这样可好”
许母沉思半晌，应道：“也好，东都近来变数怕是有些大。”
“你们找个契机都来雍州，东都离雍州距离遥远，出了事我也不能及时赶回来。”许维扬正色道。
“不行。”一直没出声的陆昭断然拒绝，“现在暂时还不能走，真到了那时候你们先走。”
气氛霎时有些沉重。
“都还为时尚早，东都又没乱，谈这些尚早。”许意潇笑呵呵地说：“阿娘，我饿了。”
“走走走，去膳房。”
用完午膳后，尧哥儿特别黏陆昭。于是许意潇与陆昭带着他一起上街走走。
他一路上抬头看着冰糖葫芦伸手去够，陆昭就给他买；看到糖人目不转睛，陆昭就给他买；看到小木马上手摸摸，陆昭就给他买。
许意潇附耳道：“小孩子不要太宠，要适可而止。你以后的孩子要是这么宠，会把孩子宠坏的！”
陆昭嘴角带笑：“遵命，娘子！”
许意潇脸上潮红，暗恼：她怎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三人来到东都最繁华的街道，街上耍杂耍的，算命的，开铺子卖瓜果茶歇的，卖小玩意儿的，都各占一方，互不干扰。
许意潇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可转头去找，街上又没有可疑的人，想来是她多心了。
尧哥儿异常兴奋，牵着陆昭的手往前拉，小嘴一直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陆昭也不觉得烦，细心地听着，他要是什么就给他买什么。
许意潇觉得生出一种错觉，集市繁闹的杂声似乎离她远去。她的眼里只看到了他一人。
可她终归不能再勇敢，只能犹豫。
将视线移开四处看看，她的目光集中在街边一个小摊贩上。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拿起一个灰色的布偶娃娃。
真像，和她小时候弄丢的那个布偶娃娃好像。
她还隐约记得家中那时来了一个小哥哥，只是她从未见过他的正脸，也从未听见过他开口说话。
后来有一天他不见了，她的娃娃也不见了。
“怎么了，喜欢这个”
她转头看见他丰神如玉的面庞，放下手中的布偶娃娃，摇摇头说：“没什么，咱们走吧！我也是个大人了，怎么会喜欢孩子的玩意儿？”
陆昭眼眸一深，拿起那个娃娃问摊贩老板：“这个怎么卖？”
“两百文。”
“两百文这么贵？”许意潇吃惊道：“你这也太唬人了，这至多才一百文！”
“咱们走！”她扯着陆昭想往前走。
“我买了。”陆昭不为所动。
许意潇困惑，陆昭他什么时候喜欢玩娃娃
“不行！老板，你这最多只能卖到一百文，要不然我们不买了。这个放到其他店家那，都卖不出两百文这样的高价。”她拉着陆昭作势要往外走。
“诶，诶，公子小姐你们回来！一百五十文不能再少了，我啊就当吃了这个亏！”
回去的路上，许意潇劝说陆昭：“这么贵，你怎么眼都不眨就掏腰包他们做生意的就是宰割你这种冤大头！”
“我不在乎。”陆昭一面陪着尧哥儿玩，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么能不在乎呢？你虽然有钱，可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将布偶娃娃塞到她怀中，笑说：“那又如何？大朋友小朋友都得有礼物。”
“你喜欢买便是，钱都不是事！”
许意潇拍拍布偶娃娃的脑袋，说：“那哪天要是没钱了，我们俩岂不是都得去喝西北风”
陆昭看着她，眼波流转道：“且不说你的生意有没有破产的可能。单说我，我怎么可能让你没钱花”
“你可得了吧，我早就去看过你家铺子了！”
东都的州桥投西大街白日里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尧哥儿坐在陆昭的肩膀上开心地举手高呼，“噢~我长高咯！再走快些，再走快些！”
陆昭什么话都没说，倒是配合着尧哥儿的要求。
许意潇搂着布偶娃娃，看着前面一大一小，心中有些许宽慰。
来到州桥投西大街，她突然想起自己买的虎头鞋没送给德叔。
明日再来亲自送吧！
即便德叔的孙子已经逝去，但她还是要将虎头鞋送给德叔，这样也能多一个人记得他的小孙孙曾来过这世间。
“陆昭，你带着尧哥儿先去玩会儿，我到佳容阁去看看！”
前面的陆昭一转身，轻手轻脚地将尧哥儿放下来，对他说了什么，然后牵着他的小手走到她跟前。
“我陪你一起。”陆昭话里带着谨慎。
她考虑一刻，说：“好！”
佳容阁内，陈德在与翠柳交谈，一见到她们立马迎上来。
“小姐、姑爷，你们来了！”他恭谨地行礼，而后喜不自胜对尧哥儿道：“哎哟，看看！这是哪家的俊俏小郎君”
许意潇笑说：“尧哥儿，叫陈伯伯。”
“陈伯伯。”
“诶。”陈德看起来甚是欣喜，从衣兜里拿出几块饴糖塞给尧哥儿，“来，拿着！”
尧哥儿抓着糖，举起来很是新奇地看看。
陈德看着他慈爱地笑笑，又对许意潇道：“小姐，老奴近日要盘点库房，到了晚间有时就住在店内，不回家了。”
“嗯，德叔这种小事您自己拿主意就行，不必知会我。”
陈德憨厚地说：“还是要说的。”
许意潇叮嘱翠柳带尧哥儿去一旁玩，然后跟着陈德去后院库房看货。
一路上她对陆昭低语：“你若是有其他的事可以先走，看货点货很费时间的。”
“我像是没时间的人”从他语气里她察觉到一丝傲娇。
“从长远来看，若是哪天我丢了官衔，或许还要倚靠你。如此，让你开心是我最划算的既得利益。”
许意潇嘴角抽抽，怒其不争：“别人都是想方设法地升官儿，你可倒好，一天到晚想着倾家荡产。你可是个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欸，怎么就没点出息”
陆昭面不改色心不跳，正经八百地说：“如你所言，我已经权倾朝野，出息都有了我还要它做什么？倚靠他人，借力打力本就是最为聪明的保命之道，哪里有错？”
许意潇上下扫视他一眼，无奈。
把吃软饭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人还真是，厚颜无耻！
院子里，许意潇看到阿木跛着脚打扫院子。
“阿木，你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陆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丑陋瘦弱的跛脚男人映入眼中。
阿木没有搁下竹制扫帚，依旧不闻不问。
陈德看了眼陆昭的脸色，慌忙催促：“阿木，过来！小姐与姑爷来了。”
阿木放下扫帚行礼：“回世子与世子妃的话，小人身体已无碍。”
“谁给你的胆子不理人”陆昭猝然冷寂地说，声音像淬了寒冰。
阿木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
许意潇的视线来回逡巡，看着陆昭周身气场变得幽冷压迫，打圆场说：“哎呀，好了好了！德叔，咱们得看货去！”
陈德示意就走，许意潇拉起陆昭的手扯着他走。
“走了走了。”
陆昭被她不情愿地拉走。
许意潇花了好几个时辰与德叔清点完货。
离开佳容阁后，陆昭问：“他谁？”
“一个伙计。”
“什么时候招的伙计”
许意潇不解道：“是之前碰上的一个流浪汉，他精通算账。老厉害了！
她颇费口舌，绘声绘色地与描述当初阿木是如何快速算完两本厚厚的账本，还分毫不差的。
“怎么你怀疑他”
陆昭说：“按他这种能耐怎么会只屈居于你这么一个小店”
许意潇重重地掐他一下，“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好歹也是个大掌柜！”
“好，好，大掌柜！”
陆昭郑重地说：“你难道没想过他为何出现得那么巧你缺一个账房先生，刚好就来了一个这么稀奇古怪的”
许意潇老实地想了又想，“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不像是那种居心叵测的人呐！莫不是你平日里审讯犯人过多了，本能地起疑心”
“你不信”
“嗯，我不信。但你既然这么说，你自有你的依据，那就证明给我看啊！要是你错了，那你答应我以后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怀疑别人了”
“好。”
陆昭扛起尧哥儿，一脸肃穆的模样把她逗笑。
一架华贵马车驶过，车内的人将这绚烂的笑容记在心里。
“爷，今日齐大人的生辰，不知太子会不会去”晋一随口问。
顾景轩拉上车帘，脑海中仍浮现那如花的笑颜。
“顾景彦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什么闲情雅致来给他人过生辰？”
“属下听说，太子去皇上面前说了您几句话，皇上恐会怀疑您与当初官银造假案疑犯之死一事有关系。”
顾景轩冷哼：“狗急跳墙罢了。且不说他有无证据，就是这个关头他把本王也牵扯进去，你说父皇是怀疑未来储君还是怀疑本王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子况且顾景彦他做的事铁证如山。”
“那王爷的意思是”
“天灾人祸，人祸早已至，天灾现端倪。若那人所说为真，我们就等着事态发展，然后火上浇油！”
许意潇与陆昭将尧哥儿送回定国公府时，尧哥儿怎么都不肯离开陆昭。
许维扬一把将他扛到肩头上就跑，怒瞪陆昭，还丢下一句：“下次别来抢我儿子，这死小子现在都不认爹了！”
“许知尧，这臭小子敢偷袭我？你还给我跑！给我回来！老子今天要让你跪蛋壳！”
许意潇在府外看见许维扬一路追着尧哥儿小跑，瞬时笑出声。
“你们家，不是跪榴莲就是跪蛋壳”
她从陆昭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嘲讽，霎时斜着瞟他一眼：“你有意见？”
“没有。”
两人回镇南王府时，斑驳陆离的晚霞将整个天空织成了发光的锦缎。夕阳在散乱无章的云朵中徐徐下沉。
一进府，闲适的声音传来。
“小两口去哪儿啦？”
许意潇看到那个古怪师父秦柏舟坐着轮椅，手摇扇子走过来。
“与你无关。”陆昭冷冷地说。
“小昭子，那齐老头给你发生辰请帖，你为何不去？”
“不熟。”
秦柏舟将扇子收起来，缓缓道：“你好歹也要卖我一个面子？东都人可能不熟知你曾是我徒弟，但齐老头知道。你这么对他的拜帖不闻不问，让为师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与我无关。”
秦柏舟一把将羽扇唰地扔过来，力道既准又狠，陆昭将她护在身后，一手接住羽扇。
“秦柏舟，你不要太过分。”
“哼，不去也得给我送份礼去！前些年你不是都亲自送礼的”
“滚！”陆昭牵起她快步离开。
“嘿！小昭子，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像话！不过为师听说北周那小子惹上了点事儿！”
陆昭步伐骤停，对她说：“你先回去。”
“嗯。”她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番，点点头。
看许意潇走远，陆昭问：“霍询淇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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