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充州之行
充州地处边缘，凌麓舟要见的人正是镇守充州的宋棋，此人骁勇善战以一敌百，虽出身平民，貌似还是个孤儿，却在短短三年时间里迅速出头，频频立功，如今已经是武将中最受瞩目的后起之秀，风头盖过一群出身名门的同龄后生。
虽然宋棋现在还只是怀庆将军的副将，但皇帝早已注意到他，也早就派人调查过他，见他身家清白人脉简单，便起了重用的心思，甚至想将他放到身边做天子近臣，毕竟这么一个无根无基的人用起来最是放心不过。
据凌麓舟所知，皇帝已经在与几个老臣商议将宋棋调回京城后要给他什么职位，而那时想要拉拢宋棋的人必定非常多，等到端亲王带兵直逼皇城时，此人定会是巨大的阻碍，所以凌麓舟要在宋棋进京之前先将此人收入麾下。
凌麓舟已经派颜禹先与宋棋接触过，两人约定见面的地方很隐晦，在充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内。
看到宋棋的第一眼，凌麓舟便惊讶于他过分出众的相貌和一身不容忽视的气度，最最重要的是，这人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但仔细想来却确确实实没有见过他，也没见过与他长得相像的人。
“见过世子。”宋棋率先开口，语气里却没有什么奉承的意味，甚至有些冷淡。
凌麓舟敏锐地察觉到他微小的情绪，不以为意地回应他：“宋小将军果然出挑，相貌也是。”
宋棋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夸赞，不卑不亢地行礼：“多谢世子谬赞。”
颜禹此时端了茶点上来，朝宋棋点头示意，在另一边落座。
见另外两人不说话，觉得有些奇怪，这二人并不是少言寡语的人，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只得先开口：“宋小将军，世子今日特地从京城来见你，是有大事要与你商量。”
对方主动提起，宋棋不好再装傻，顺势道：“不敢，世子所为何事，请吩咐。”
凌麓舟端起茶杯浅酌一口，直言道：“只是听闻小将军出类拔萃是个难得的将才，所以想要结交一番。”
宋棋抬眼看着眼前的人，他曾在京城见过凌麓舟一次，因为对方过分耀眼的品貌和身份，他一直记到了现在，只是没想过两人还有单独密谈的一天。
“世子不妨直说。”
倒是不拖泥带水，凌麓舟也省去一番口舌，直接将一封自己的亲笔信递过去，之所以写信而不当面说，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诚意，另一方面则是给宋棋留下“拉拢”他的证据，让对方放心。
凌麓舟是铁了心要和帝后撕破脸，不怕所谓的“证据”，但宋棋却不一样，他并没有违背皇帝的理由，所以他需要一颗定心丸。
宋棋虽然已经猜到了一点凌麓舟的意图，可是当他打开信封看完之后，还是惊讶于凌麓舟的坦诚和野心，以及做事的果断和磊落，但他还是将看完的信纸叠起来放回信封里，推回凌麓舟手边，轻笑道：“世子莫要说笑。”
凌麓舟的信写得直白，宋棋这话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轻薄的纸面触碰皮肤，凌麓舟手指抵在茶杯杯壁上，思考一番，问道：“宋小将军之所以参军，想必心怀远大抱负，并非安于现状的志短之辈，功名，利禄，权势，我也不是给不起，我知道有些话说的太过突然，你一时没有想清楚也是情理之中，我便也不着急要你的答案，颜禹会继续留在充州，你可以随时与他联系。”
宋棋面色没有太多变化：“世子，我也知道你是人中龙凤，但我身卑位低，世子大可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凌麓舟也不恼，轻笑一声，将手边的信封再次推向他：“我说出去的话，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封信就留在小将军这儿，你可以用它随时向我兑现我今日的承诺，也可以用它换来当今皇上的信赖和和重用。”
宋棋心里压抑的情绪不停翻涌，但还是强行克制着没有说出来，只淡淡地收下了信。
正是风雨欲来时，凌麓舟那白底绣墨茶的的衣摆被吹得轻晃，行走间带动脚下飘散的落叶。
颜禹有些不岔，瞥了一眼身后的小酒馆，道：“世子，这人有些不知好歹。”
凌麓舟倒是不这么觉得，他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他平民出身，又身在环境单纯的边境军营里，自然不如朝堂上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圆滑，今日突然对他说这些话，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也实属正常，可这样的人反而更让人放心。”
凌麓舟嘴角含笑，走得轻快：“且他不是已经收下我的信了吗？”
颜禹眉头舒了舒：“那我们接下来便等着他？”
“明日我会再见他一次，若他还是不肯松口，接下来便由你来等他的回应了。”
另一边，待凌麓舟走了许久，门才再次被打开，阿黛放轻脚步走进来，从宋棋手中抽走信封，打开快速看了一遍，啧啧称奇：“这人可真是个心大的，你真不考虑考虑？”
宋棋摇头：“当今皇上可不是吃素的，凌麓舟没那么容易得手。”
阿黛不以为意：“可那老皇帝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个像样的儿子，唯一顶事的太子一副将死之态，说不定以后还真是凌麓舟当权呢。”
“你……”宋棋无奈地把信收起来，“你说话能否注意些？别总说些会被杀头的话。”
阿黛捧着脸笑意盈盈地反驳：“怕什么，这里只有你我，难不成你还会告发我？”
宋棋睨她一眼：“正好我早早就想摆脱你，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哼！”阿黛拽着他的袖子用力一扯，抬起下巴威胁他：“那我便说是夫君你教的，反正要带上你陪我。”
“你……”宋棋脸上浮起薄红，“谁是你夫君！”
“你呀你呀！”
眼看话题扯远，阿黛又提起正事：“你不接近凌麓舟，那要怎么带走沫沫？”
沫沫是易欢喜的小名。
顿了顿，阿黛又道：“而且前几日见她时，她看起来跟凌麓舟关系还不错。”
提到易欢喜，宋棋眼神暗淡下来，捏着信封低声道：“我会想办法的。”
第二日凌麓舟再次邀请宋棋见面，这次话明显更少了，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可是又都没有退让的意思，最后是宋棋主动开口：
“世子，我昨日仔细想过，战场上厮杀的将领想要保的是江山和百姓，至于往上的，便只要是明君就好。”
宋棋这话没有明说，但凌麓舟也大概猜到一些言外之意，很好奇他改变主意的原因，便问道：“宋小将军想要什么？”
宋棋顿了顿，声音低沉：“人。”
凌麓舟有些意外，追问道：“美人？”
“当然。”
凌麓舟眉头微蹙，京城贵女众多，若是身份不算太高的，宋棋大可以直接求娶，既然要以如此大的条件来跟自己换……想必是身份很高又名声在外的。
凌麓舟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自己的姐姐庄茗郡主，然后是宫里的几位公主，他摇头道：“我虽有意更进一步，但并未想过拿姐姐妹妹做筹码，她们仍旧会是身份尊贵的皇家女。”
宋棋见他想岔了，摆摆手否认道：“我并无此意，我要的人……身份低微。”
身份低微那何必来找他要？凌麓舟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人是谁？”
宋棋将到了嘴边的话收回去，易欢喜现在在端亲王府虽然无名无份，但据阿黛所说，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凌麓舟的心思捉摸不透，此时不是提出带走易欢喜的好时机。
宋棋话锋一转，道：“只是先说与世子而已，现在还不着急。”
凌麓舟视线还停留在宋棋脸上，已经消失的笑容又慢慢扬起：“好，我相信小将军是有分寸之人。”
两人以茶代酒轻轻碰杯，结下君子之约。
凌麓舟的充州之行还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他便在转道回京的途中去见了端亲王一面。
端亲王今年四十有六，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见到凌麓舟出现，抬腿便踢了过去。
凌麓舟早已习惯他特别的“见面礼”，立刻出手接招，虽然看起来瘦弱几分，却丝毫不露下风，甚至有几分故意谦让的意思。
在被凌麓舟用巧力化解了一记凌厉的重拳之后，端亲王才收了手，笑骂：“臭小子。”
端亲王从小喜欢习武，性格爽朗做事果断，见到儿子之后颇为高兴，带他一同回了书房。
凌麓舟将京城眼下的情况大概说给他听，又讲了前几日去见宋棋的事。
端亲王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下来，静静听他讲完，才问到：“锦熹，如果真有那一日，你要如何处理帝后和太子？”
端亲王从小就亲近胞兄，也为他登基效过犬马之劳，万万没想到皇帝却能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凌麓舟，这让一开始得知事情真相的端亲王根本无法接受，哪怕到了现在，他仍旧有些难以言说的伤感。
凌麓舟神情也淡了：“自然不忍心让父亲和皇祖母难过。”
端亲王嘴唇蠕动两下，终是没再继续说这个，而是提起了远在京城的妻女和那未曾谋面的“儿媳”。
“办完了事就快些回去，家里一群弱女子，都得你保护着，还有那个你带回去的姑娘……可得想清楚了如何安置。”
想起易欢喜，凌麓舟脸色缓和不少，笑道：“你们倒是个个都关心她，但在成事之前，我不会给她任何名分。”
“为何？”
凌麓舟沉默良久才道：“给她留退路。”
后面的话他没说，端亲王却懂了，无名无份，这样若是他们失败了……想办法把那姑娘送走，她便不必陪凌麓舟承担后果。
端亲王望着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痴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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