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陈青勉的病（1）
菜肴丰富，她们一边吃一边聊，吃了好撑的一顿。
在帮婶婶收拾好厨房后，黎敏枝就赶着天黑前离开了，走时那客气的妇人还非要给她提上一袋自家种的水果。
婉拒了很久，黎敏枝才得以安全脱身。
天边有了浅浅的灰暗，不早了，她加紧步伐，想尽早回到宿舍，上次喝醉酒的教训让她暂时对黑夜还有点畏惧。
路边的灯早已经点亮，几簇微光在视野里闪烁，为她照亮前行的道路。
安静在四周回旋，它是最适合这片区域的基调。
但忽然之间，这里有了别样的声响，不是她的脚步声，也不是呼呼大作的风声，是一种特别的声音。
黎敏枝饶有兴致地停了下来，好奇心令她认真地辨别声源，在右边。
她侧身看去。
是那个球场，婶婶嘴里没人会来的破烂球场，而现在正有一股节奏很强的声音在里面回响呢。
那样的韵律好像与心脏的鼓动一致，她听见它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的心跳盖住了。
双脚不受控制地挪动，绕过几棵粗壮的树木，她的视线仍被高耸的草遮挡，当她抬手扒开它们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朝她飞来。
所有应急机制度都失效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躲避，呆愣愣地站着，像一个最廉价的木头人。
“砰—”
球落在黎敏枝手旁一棵歪歪的小树，偏离轨道，擦着她的手臂砸在了泥地上，只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还没恢复一点冷静，紧随其后，一个黑黑的人影在足球落地的瞬间窜了出来，差点吓得她魂都没了。
“陈青勉？”黎敏枝眯着眼睛，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他，就算她只看了一秒钟，但很快辨别出来。
陈青勉刹住车，停在她面前，看看足球，又打量了她几眼才开口：“抱歉，没看见这里有人，没砸到你吧？”
神经在触及到她的嘴唇时绷紧，他想直勾勾盯着她，不过那太明显了，这么近的距离，他必须学会收敛。
他发挥了他极好的耐心，把视线瞥到了另一边。
那鲜红的唇在脑子里徘徊，勾起他心底的深深悸动。
她怎么会来这里？
是一个人？
黎敏枝的心脏还在因为那颗突然出现的足球而快速地跳动，她抿抿唇，声音里有微微的颤动：“没有。”
“不过差一点。”
她必须要补充这么一句，好告诫他只是离犯错少了一步。
陈青勉连点了几下头，用不以为然的态度说：“好吧，那么我跟你道歉。”
他两步走到足球跟前，用脚把它勾起来，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有几分潇洒飘逸。
“哼。”黎敏枝别开脸，看见里面那个荒凉的球场，说荒凉都算抬举，她觉得这里更适合放羊。
“话说，你怎么在这里？”陈青勉左手抱着球走了过来，那对漂亮的眼珠子在夜幕下也能露出光彩。
“你管得着吗？”黎敏枝不快，她讨厌他的眼睛那么好看，那男人的儿子配不上这么顶尖的容颜。
“哦，你别告诉我你男朋友家在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陈青勉挑了下眉，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去哪儿都要成群结队。
“是么，”黎敏枝双手环胸，轻挑下巴，“你不是也在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吗？我看你还开心得很。”
他肯定来了很久，因为那片白皙的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值得开心。”陈青勉神色愉快地回答她。
“那祝你这么开心一整年。”黎敏枝冷冷地哼道。
“谢谢，”陈青勉答得很客气，“这是你对我的新年祝福？不过是不是有点早，但我会好好收下的。”
“嗯……”黎敏枝用鼻子敷衍地挤出一个音，然后说，“慢慢快乐吧……”
她想自己没必要跟他讲废话，有这种时间，她还不如回宿舍发呆睡觉，不管她做什么，只有跟他说话才匹配得上浪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陈青勉叫住她。
黎敏枝冷了他一眼，说道：“你问我就要回答？好笑……”
“好吧……”陈青勉有些无奈，“那如果你是要回去的话，能不能等不等我，因为我也打算走了。”
“一个人坐公交车也很无聊啊，这里离城区很远的。”
见她没有等他的意思，陈青勉又大声地说。
“比起跟你坐，”黎敏枝回过头来，望着他挺拔的鼻子一字一字地说，“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青勉没说话，而是往右边走了两步，似乎是在找一个满意的位置，接着，他把足球抛起来，右脚用力抽射，动作干净。
就算是对足球没什么了解的黎敏枝也看得出来，他这一脚有够漂亮。
他踮起脚，目光追随着它的落点。
“good！”他眨了下眼睛，像是落进了星星，瞳孔里亮得迷人。
一脚正中，虽然是在预期之内，但还是足够他高兴好一阵子。
无聊。
黎敏枝甩甩手，把它们揣进口袋，她刚抬脚，陈青勉就不经允许地小跑着跟了上来，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
被他缠上不是件好事，她丢不开他。
“怎么，”黎敏枝侧肩避开一条树枝，她冷淡地瞥他，挖苦道，“陈家的小少爷也要坐公交车？”
“我不能坐吗？”陈青勉问。
黎敏枝笑，可那笑容一看就是□□裸的嘲讽。
“他们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陈青勉回以微笑。
“跟他们吵架了吧？”黎敏枝说，否则怎么解释他孤零零地出现在这儿，叛逆期的孩子就喜欢这样。
说是公交站，可简陋的地方只有一块指示牌，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等着公交车从终点站驶过来。
没有任何挡风的东西，风扑扑地打在身上，简直让人又疼又冷。
陈青勉愣了愣，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记得没错的话，县里有一个比这儿好上很多倍的球场吧？”
她跟苏霖常常会逛到那边，人流成就繁华，附近高耸的一栋栋商品房让那个球场热闹得不行，不管什么时候，那里面总有人。
“是。”陈青勉应和她。
他当然知道那个球场，或许还比她知道得更多。
所以他为什么不去那儿，反而要来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养尊处优的他受得了这里的破烂不堪吗？
黎敏枝不禁疑惑。
“那儿……”陈青勉顿了顿，眉宇间的意气好似被风给吹散了，他喃喃，“那儿的确是个好地方……”
眼前一片白雾，他的喘息还在调整，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但是不太适合我。”他说，说得无比淡然。
“什么？”黎敏枝觉得他不如闭紧嘴巴不要说话的好，磨蹭了这么久，讲出来的东西没一句她能理解。
“他们不许我踢球。”
很直接了，开门见山的解释。
因为父母不允许他碰这项运动，所以他只能来这儿找一点存在感，球和球场兼备，一定是上天怜悯他而准备的。
“为……”黎敏枝抽抽嘴角，把要讲的话堵住了，“为什么？”
陈青勉弯起个笑，嘴角翘得高高的。
“当然是因为我有病啊。”
病？
他突然这么说让黎敏枝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几分钟后，沉默和冷淡才被她的声音冲垮：“哦……”
那张被折磨得苍白如纸的面孔浮现出来，它勾了勾黎敏枝，轻易挑动。
“哮喘？”
她又说。
“我倒希望这样。”
那这意思就不是咯？
黎敏枝沉思了会儿，脱口而问：“那是什么？”
她后悔了，觉得自己好像不该问这个问题，他是什么病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神经功能障碍。”他清亮的声音如同流星划过她的耳道。
“啊？”黎敏枝直起腰。
这一分钟，懵懵的她根本不知道陈青勉讲的是什么。
“噗……”陈青勉吐出一声轻笑，他侧身过来正对她，说道，“简单来讲，就是呼吸中枢出了一点问题，明白了吗？”
“一点问题。”黎敏枝对他的描述有些诧异。
“是，一点影响呼吸是否正常进行的问题。”
被他那双亮亮的眼睛看得心慌，黎敏枝索性避开他的眼神，慢悠悠地说：“没听过这种病。”
“原来老师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他在取笑，那股笑意从嗓子眼流出来，在他的脸蛋上扩散。
黎敏枝翻了翻白眼，并未作声。
“敏枝……”一声长长的呼唤在他们身后响起，并且越来越近，伴着冷风，字音飘到了黎敏枝的耳朵里。
是婶婶。
黎敏枝听出是她的声音，她绕过挡路的陈青勉，迎面而来的不是婶婶，而是一阵足以刮死人的大风。
她拨弄了下被吹乱的刘海，确定这里是个大风口。
那……她的脑袋往后转了小半圈停住，能感觉到，他已经转过身来了，所以她马上定住了。
熟悉的小电动缓缓停下，黎敏枝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谁叫你跑得那么快？我一转眼你人就没了，叫你你也不答应……真是的……”婶婶埋怨地拍了她的手。
黎敏枝笑了笑，歉意地说：“那你过来是有事吗？”
正说话间，一颗脑袋探了进来，贴着她的发，似火，将要燎原。
“你干嘛？”黎敏枝瞪着他大声质问。
陈青勉站直身子，不紧不慢地回答：“没干什么……”
“你们认识啊？敏枝……”婶婶好奇地问。
“哦……”黎敏枝远离了他一小步，“算是吧，不是很熟。还是说正事吧，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不是很熟？
陈青勉轻轻哼了下，叹息卷进风里，无人能知。
“这个……”婶婶从车上提出一袋满满的水果零食递过来，“带回去吃吧，水果都是我自己种的。”
“我都说不用了……”黎敏枝说。
“家里有很多的，都没人吃，别嫌弃！”婶婶又把东西往她这边递了递。
人都带着东西追出来了，拒绝恐怕行不通，纠结了几秒，黎敏枝还是伸手把沉甸甸的袋子接了下来。
“谢谢。”
“没什么的，”婶婶温柔地笑，“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多来。”
“嗯……”
她收了东西，婶婶才满意地回家。
这位贤惠温和的妇人实在太过于客气了，她以前帮过她和母亲很多的，其实她只是在礼尚往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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