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人的喘息
焦灼。
这种恨不得要掀开世界的盖子去一探究竟的情绪在陈青勉在胸口缠绕好几天了，它们像一群细细小小的蚂蚁，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去往心脏的小径，在他的心室里肆意奔跑。
并且是，未经允许。
而这焦灼，仅仅只是因为这周还未结束，这7天真的过得很慢，慢得他都快要没有耐烦心了。
他不是个没耐心的人。
这节是数学课，是陈青勉的强项，也是他的兴趣。
有了兴趣，学习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应该跟随老师的思路行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神游天外、无所事事。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努力地拽过它们几回，想让注意力回到黑板上，但无济于事……对于本性想要逃离的东西，他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让它回头。
对此的执念并不算太深，干脆索性放手。
窗外是树，常青的树。
它们在文明很久了，也许比文明还要早呢。那粗壮的树干一定累积了无数个年轮，当然，也只有无数个年轮的叠加才会让这些树显得那么高大雄伟。
时间可以堆砌伟岸，也能腐蚀城堡。
它在成就，同时也在毁灭。
起风了。
树叶在飘摇，沙沙的声音被老师的讲课声盖住，他听不见，他的眼睛只看见很多树叶洋洋洒洒地下落。
临下晚自习，陈青勉随身携带的功能机收到一条简单的短信。
【今晚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家。】
是父亲。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父亲会在上午送他来学校的时候给他塞好几张钱，然后说要是他晚上不能来的话，就让他自己回去。
会如此，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父亲跟他的小兔子感情在……渐入佳境。
对待一个人专心致志也算是种好品质，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他的父亲做得还不错，所以，总有那么多女人对他情根深种。
渐入佳境？
眉毛挑了挑，透着几分好笑。
陈青勉退出短信界面，继续自己收拾课桌的动作，他的书包容量一般，不能装下太多，所以晚上带回去学习的课本，他都会精心挑选一番才做决定。
通常是数学，他最喜欢的。
拉链拉好，铃声敲响。
陈青勉提上书包，大步流星走出教室。
那阵把树叶卷走的风好像一直埋伏在屋外，只等待有人出现就开始袭击，陈青勉被它用力啃了一口，冰冷从他宽松的校服领口钻进来，让他恍惚了好半天。
陈青勉在教学楼门口与同学分别，他们要去宿舍，而他的目的地是学校的大门口。
形单影只地没入树荫的黑影下，陈青勉走在石板路，耳边都是树叶被风吹响的声音。
果真没来。
站在街边，他只看见几辆路过的汽车。
抬手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陈青勉便微垂下头前进。
他走得不慢，但也不快，每一步都踩在理想中的落点，地面的影子可以帮助他准确地避开前方的行人和障碍物。
所以，仰望星空大可不必。
一阵异响。
很微弱。
如同夹杂在冷风里的细小颗粒。
陈青勉停下，他快速抬起头，看见前面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好像有两条影子在交叠，他还有点懵懂，所以定睛看了一会儿。
他们在亲吻，肉眼可见的是数不清的缠绵悱恻。
察觉不对，他猛地抽回视线。
四肢有很长时间的无措，他抓了抓裤管，还是觉得有一种不适。
脚步又停了，根本没在他的意料之中。
停止是多少秒？
陈青勉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去计算时间的流逝速度，他的脑袋里现在浮浮沉沉的都是那张火热亲吻的画面。
尽管昏暗。
他咬咬牙，双唇紧抿，唇瓣在黑暗里变成微红，漂亮迷人，但无人可知，扼住想要继续窥视的双眼，抬脚小心谨慎地离开。
走得飞快，脚底似乎都要磨出火星，所有寒冷都不能阻碍这一刻的陈青勉。
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可正因为知道才会被其所困扰。
“呼……”
走了好久，也走了好远，到陈青勉的双腿都觉得疲软的时候，他才慢下来，冷风再也不能近身，现在他的身上全都是熊熊的烈火，它们若来，就会变成灰烬。
眼角的余光把附近粗略看了一遍，他已经远离他们了。
可是……
唔！
他皱紧眉，又重重地甩了甩脑袋。
那……东西却还在他的耳边缭绕。
是，他确定，并且无比确定，那只是几声极其微小，从那女人咽喉里意外流露出来的声音。
可以坦诚地承认，这没必要遮遮掩掩。他会因为那几声喘息感到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虽然他不算是个完整健康的人，但……他还是个男的，或者说，是个男人。
他18岁了。
在几个月前，那时候他还呆在医院，身份证上面的日期就认真地告诉他——
你成年了。
成年……
这个词语对陈青勉来说有些沉重，他抬手揉揉眉心，想让身体里那些五花八门的情绪都平复下来。
水。
他迟钝地意识到可能需要一点水。
但他只有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的还是滚烫的热水，那是他在上晚自习时在教室接的，还没来得及喝完，应该还有一小半。
用火焰驱逐火焰？
“谢谢。”
陈青勉接下老板递过来的矿泉水，习惯性地跟他道谢。
“不客气。”对方笑着摇头。
身上刚好还有两块零钱，所以他就近寻了个便利店，买了一瓶许久许久都没有触碰过的矿泉水。
拧开瓶盖，透明的水随着力量晃悠起来。
“咕~噜~”
他喝下一口，全身都清爽了。
走出便利店，他的眼睛才能清清楚楚看见前进的道路，每一处景色都很眼熟，他知道，快到家了。
咽喉说还在渴，其实是女人的声音还没有被消除，于是他举起手里的矿泉水往嘴边凑去，只是还没碰到嘴唇却猝不及防地停滞。
握住瓶身的手指在一点一点地加大力量，这从微瘪的瓶身可以看出他的循序渐进。
父亲与她渐入佳境的感情总不可能是开车兜风。
他们也会那样。
他指亲吻。
女人会在男人的掌控之下一点一点地燃烧。
“哼。”陈青勉扯出个阴森森的冷笑，随后喝掉一半矿泉水。
“哐当——”
塑料水瓶被他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
……
又看见了。
陈青勉又在教室对面的走廊上看见黎敏枝了，至于他放弃了这10分钟去上厕所的打算。她背对着他，只给他看一个后脑勺，不管他怎么变换角度，都不可能会看见她的脸。
啧。
他抽抽嘴角。
其实这无伤大雅，因为他知道她的模样，就算没有看见，他也可以在脑海里把她的脸蛋画出来。
他还来不及再想什么，上课铃声响了。
黎敏枝比他积极得多，在铃声敲响的那一刻就走进了教室，而他，愣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回班。
陈青勉瞥了眼课表。
周五。
这意味着下一周快要到来。
他当然知道黎敏枝会在下周属于她的课到来，但是知道归知道，知道并不妨碍他去期待这件事。
周二，她来了。
黎敏枝带着一打试卷走进2班。
不再是那件白色毛衣，无可厚非，毕竟这星期的天气不怎么友好，而那件毛衣漂亮多于保温。
她看起来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似乎对他上次讲的那句话……并不在意？
陈青勉有点难以置信。
“班长，把试卷发下去。”黎敏枝最先叫的人是女班长。
因为是理科班，而且还是一个即将会考的理科班，所以黎敏枝没有选课代表，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叫女班长负责。
“好。”女班长利索地跑上来把试卷接下，然后转身在各组分发起来。
“哦，对了，”黎敏枝一下把目光凝聚起来，瞧得女班长头皮发麻，“这试卷陈青勉就不用做了。”
女班长呆愣了会儿，下意识地问：“老师，为什么啊……”
黎敏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朝陈青勉望去。
他也在望她。
沉默了半分钟，黎敏枝才双目含笑地说：“这有本事翘课的人，会差这张试卷吗？”
“啊……哦。”女班长明白了，她的气还没消。
大家都知道的，陈青勉翘课这事之所以会这么轻易地化解，根本原因在于他们班主任的周旋，否则，以她的脾气和秉性……
陈青勉现在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坐在教室里啊。
可她也确实对他太苛刻了，罚抄从来不手软的，陈青勉算是脾气好忍到现在，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早就……想到这里，女班长就停住了，她暗暗定了定心神，接着自己的工作。
既然是黎敏枝亲口说的，女班长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只好老老实实地避开陈青勉数试卷。
她给予陈青勉的，只有那短暂的一两分钟而已。
吝啬。
他在心底悄悄腹诽了一句她的小气。
大家都埋着脑袋做黎敏枝发下来的试卷，只有陈青勉是最闲的。无事可做的时间向来很难熬，他抽出一本教科书放在面前，手指在页边轻抚。
翻动或不翻动都不太重要，因为他的眼睛根本不在乎书本到底是哪一页。
他在意的，是那个坐在讲台上，现在有几分出神的女人。
既然时间够多，那他就可以抽茧剥丝般细细地欣赏。
欣赏什么？
自然是欣赏她与父亲交缠后的每一分神色，哦……美中不足的一点是现在有点晚了，几天的沉淀，让很多本能被窥见的蛛丝马迹被掩埋起来。
视线在落地的影子上流连，揣摩了好久后，陈青勉才慢慢移动眼球。
从那方倩影流溢而下的，并非勾人的妩媚。
他看见的，只有她漂亮的侧脸。
只有漂亮，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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