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润生(2)听说那位角儿名叫苏舒,行…
上海的三月中旬，天气已经暖起来了，天气异常的晴朗，空气里弥漫着木兰花和海浪湿咸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行人，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赶着在一年里最舒服的日子里踏青游玩。这是吕轻宵对春天最初的记忆。
时局并不是那么稳定，每天都能听到战争的消息，枪声，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妇人儿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是这座城，这座城里的人，还是吃饭，睡觉，认真活着。后人的史书上“20世纪上半叶的上海风雨飘摇、动荡不安”总是寥寥几笔就概括下来。
“这么好的天气自是要去听戏的，走吧。”吕母走进她的房间递给她一件衣服，是一条米白色的旗袍，学生款宽宽松松的，绣着粉色的木兰花。“还特地给你裁了一件衣裳，快试试，好不好看。”
“妈，今天学校里放春假，还留了许多作业那，写不完明天怎么去上课。”吕轻宵那年十六岁，正在读女子高中，虽然天资并不是那么高。确实是十分勤勉。
“晚上回来我陪你一起写不久好啦，再说了，写不完又怎么样，走吧。”吕母嗔怪着，她穿了华丽的苏绣黑色锦缎旗袍，披着白色披肩，用手里的一柄木扇子摁住了轻宵写字的笔。“小莲，还不快给小姐换衣服。对了，叫少爷了没有？”“回夫人的话，少爷已经收拾好在车里等着了。”女佣低着头，恭敬的回答，转而又用双手把衣服捧到吕轻宵面前，伺候她换上。
“你看看你哥哥，多孝顺，知道我爱看戏，早早的就在楼下等着了。”
“我哥哥最喜欢的就是那热闹地方，前几天还听说在什么舞厅里花了两百大洋，就为听一个歌女唱歌。”
“你哥哥那是一向都是乱来惯了，今日若因为这两百大洋就管教他，他定要与我翻脸。反正不是多大的数目，由他去好了。对了，千万别把这些事让你父亲知道。”这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缓缓的扇着扇子，坐在了门口旁一把白色的椅子上。
“那我嫂嫂呢，她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就快生了吧。我看哥哥是要再娶一房姨太太，家里那六七个姨太太您还不嫌多啊。”说话间，吕轻宵换好了衣服。
“你哥哥是个没出息的，你将来可不要嫁一个和你哥哥一样花天酒地的丈夫，定要嫁个好人家，要对你一心一意才好。”吕母皱着眉，语重心长的说。
吕轻宵点着头，心里却不认同，这世上就没有一心一意的男人。她想出国读书，留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时局，想要出国念书谈何容易，又何况她只是一个出身中上等人家的女子。
她母亲嫌她磨蹭，先下楼去了，她收拾好后，一个人下楼。
吕家的宅子是一座由老宅子改成的西式别墅，外面是白色墙壁，内里却几乎是红木古董家具，有些房间重新装修过，看起来富丽堂皇，可是还有着说不清的老旧斑驳的角落，那长长的旋转楼梯，贵重却是“上了年纪”的，铺上了名贵的毯子，走在上面反射着”咚咚”的脚步声，像是用钝器捶打胸膛发出的声音，她走在上面只觉得分外孤独。窗外傍晚的阳光里布满灰尘，那些灰尘旋转着在人间游离，像是大海里一条又一条小小的鱼，目光呆滞的在水中游行。她忧虑着她的未来。
走到楼下，一群孩子刚下了学堂，男孩子女孩子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当校服，像一群黑色的小动物摇头晃脑的走，身后还跟着他们的母亲ー一群姨太太和女佣。她们都穿着凸显身材的旗袍，外穿着各色的毛衣外套，戴着的华贵的首饰和皮包，一群人说说笑笑的
“姑姑好！”孩子们齐声说道。
“小姑也和母亲一起听戏去了呀。”
她点了点头，没再理睬，继续往门外走，只是余光撇到了黑色角落里的嫂嫂，她用手抚摸着大大的肚子，朝自己的房间走，身后的女佣在黑暗里也显得小小的，瘦瘦的，干枯的没力气。
为妻为妾都是这样不得已。
到达梨园已是傍晚，车子驶向市中心，酒楼、歌厅舞场、梨园，目光所至都是一片片耀眼的光，只有角落的小巷子里，普通人家的灯早就关上了。他们原定了二楼包间的座位，点了茶水果子，戏也陆陆续续的开场了。
这座梨园向来是上海最高级的梨园，大到角儿们唱戏的戏台子，小到看客们喝茶的茶杯子，无一不是精巧绝伦，就连新上的果子也装了十来样，云片糕，芙蓉糕，白莲酥，糖渍海棠果，雪花乌梅…一个一个分装在木匣子里，看起来真是用了功夫。
“妈，今天真是热闹，听说还有一个从北京来的新角儿。”哥哥吕三省一边喝着茶一边和他母亲说，“听说那位角儿名叫苏舒，行三，人称苏三爷，长的可标志了，今天还要唱《苏三起解》呢，哈哈哈。”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真是想说你又怕你与我翻了脸，少往那歌舞欢场去，被那些下贱的歌女戏子勾引的魂儿都没了，家里的那些还不够折腾你的，有时间就多照顾照顾你那快给你生孩子的妻，好好给吕家长房添一个男孩子，传宗接代才是最要紧的。”
“是是是，儿子知道，儿子心里明白着呢，母亲何必这样说，您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过。只是，她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家里那么多孩子不少她那一个，没准这一回，还和上次一样是个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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