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气
乾安二十一年，早春，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的降临在了云槐岭，将整个云槐岭淋了个通透。
对于云槐岭的灵耕农们，这场大雨可算来的及时。云槐岭每年可种植两茬灵谷，所以尽管眼下还是早春之时，可灵种却已经下地有几日了。只是偏偏这半个月以来，云槐岭滴水未降，老天爷似乎也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这可着实急坏灵耕农们。不过随着今日这一场大雨的降临，灵耕农们原本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倒是可以稳稳当当的放回去了。有了这一场及时的大雨，这茬灵谷的收成想必怎么也不会太差。
对于云槐岭的灵耕农们来说，天底下再大的事儿，哪件能大的过自家灵田里的事儿？
岭西，入岭的主路上。
虽然昨夜云槐岭刚刚经历了一场难得的大雨，入岭的大路上经常还可以看到一个个的小水洼。可奇怪的是，这会儿才清晨时分，大雨才刚刚过去不久，主路上却已经是人影绰绰了，而且还都显得极为忙碌。这些人看起来似乎是仆役的样子，一个个手脚都很麻利，在几个看起来似乎是管事模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开始清理起主路来，不时还要施展两个灵术，以便于做的更快些。所以很快的，在入岭这一块几里长的主路上，就已经再见不到昨夜异常大雨的半点痕迹。
而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这条平日里大家走了无数遍的入岭主路，开始彻底变了模样。不但再不见之前半点泥泞的样子，被弄的极为平整，还被布置了许多不俗气的摆设，一时间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档次。路两边也被摆上了两派足足几里长的玲玲花，偶尔有风一吹，便出阵阵悦耳的风铃声，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周管事看着已经弄得差不多的主路，觉得和自己之前想象的差不多，才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作为云槐岭名门宋家的一个管事，周管事其实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而且心思也相当玲珑。整条入岭的主路经过这一番布置，显得热情却又不显奢靡，这让周管事觉得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算了下时间，从开始到现在，大概才过了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样子，所以时间应该还很充裕。原本还担心着这场大雨，现在看来倒也没什么了。
其实不单单是他，整个宋家，其实从几天前开始，就已经开始被调动了起来。整个宋家上下忙碌了好几天，多少人这几天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而且这一切据说还是那位堪称是整个宋家定海神针一样的老太爷，亲自话示意的。究其原因，其实就只是为了今日迎接一个人而已。
这个人，是如今宋家的大公子。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让整条主路彻底变了模样。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上在过去的几天里，周管事为了这一个时辰可着实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从几天前四爷吩咐下来，他便开始着手准备，方方面面都准备的极为详尽。
周管事修行天分并不算好，今年年近五十的他，一身修为却仅仅只不过炼气期八重天，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化灵无望，这份修为在宋家，实在是有点低了。而能够做到宋家管事的位置上，一来是因为他在宋家做事时间很长，迄今已经足足有二十多年了。二来从一个普通仆役做到管事的位置上，他靠的更是是自己的机敏，以及平时做事的滴水不漏。
在宋家，除了那些仆役之外，大家通常都称呼他老周。也许名字大都不记得了，但是一提起那个负责家族杂务的老周，大伙一定都会一下子就想到，这张在宋家兢兢业业二十多年，做事极为缜密的恭敬面容。
常年在宋家做事的周管事，自然比寻常仆役更多知道一些内情。作为整个苍灵府都能排的上数，又从来都是以财大气粗而闻名的宋家，只要事情能办得好，赏赐是从来都不会少的。而这次，就是为了迎接再过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就会从自己脚下这条入岭主路回家的大公子，几乎整个宋家都被调动了起来。而且从宋家的几位主事者的口气来看，似乎还有意要张扬一些的意思。一向心思玲珑的周管事，哪里还会不能联想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大公子虽然地位尊贵，可是在宋家之中，论辈分，他却也不过仅仅只是一位四代子弟而已。可这次大公子回家，整个宋家却明摆着大张旗鼓，摆出了眼下这种极为隆重的姿态，这哪里还是一位正常四代子弟应受的待遇？是明摆着要定下大公子日后继承云槐岭宋氏一族族长的意思吧！眼下这个阵势，绝对是迎接宋氏一族未来族长，久游在外今日归家才能有的待遇啊！
周管事在宋家做事多年，从一个最普通的杂役，一直做到了管事的位子，负责打理家族的一些内务。对于宋家的很多事情，知道的甚至比一些宋家自家人还要一清二楚的。不过对于这位大公子，他其实了解的也不多。记忆中对于这位大公子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其少年时的样子。大公子修行天分极好，十六岁便入了化灵期，所以从小便受到了家族极大的重视，那时便很少在人前出现。等到稍稍大了一些之后，听说便离开了云槐岭，拜入了那个传闻之中很厉害很厉害的黎山派修行，这之后便似乎很少回家，只听说好像是成了那个什么黎山派的内门弟子。周管事前些日子扳着指头算了算，从他最后一次见大公子算起，那时候大公子估计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到现在恐怕已经有十一二年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大公子现在长什么样子了。
因为此次宋家并未遮掩风声，甚至是有意张扬的原因。宋家大公子回云槐岭的这件事，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云槐岭了。大家在吃惊的同时，也充满了好奇。要知道，作为整个苍灵府都名声不小的云槐岭宋家，以灵植立家，在苍灵府的灵植业中几近执牛耳。这次如此大张旗鼓，任谁也不能不对这位宋家大公子感到好奇了。所以尽管还是一大早，主路便就已经有好事者前来看热闹了，而宋家显然也没有驱逐的意思。
巳时刚到，入岭主路已是人满为患。
周管事站在已经非常靠后的位置，但心里仍有些得意。毕竟能站在这里，对于他来说，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认可了。同样是宋家的管事，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站在这儿的。而且看看今天这意思，除了老太爷和家主之外，几乎宋家所有重要的人物，都站在这里了。能站在这儿，老周就已经觉得够知足的了。
只是……知足的同时，老周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就算大公子远行归来，就算家族已经将大公子内定为未来的宋氏族长，可眼下这阵势，总还是显得有些大了吧？不说别的，单单看今天站在这儿的，除去和大公子一样的四代子弟不说，就是四爷他们这些三代，还有站在头里的那几位辈分在二代的，论辈分可都是大公子的长辈。就算家族对大公子在怎么重视，可总归这辈分不能乱了不是？站在最前头的那几位，论辈分大公子还得叫他们一声爷爷呢？哪有孙子回家爷爷在这儿等着的道理？而且看这架势，还没有半点不悦之色？
老周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抓到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想明白，只好不在去想。
按照大公子传讯回来的意思，应该也快回来了。
巳时已过了大半，大路却依然没见到半个人影，这不禁让人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奇怪的是，宋家主事的几个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半点介意的样子。相反的，凭借多年在宋家做事的经验，和对这几位主事之人的了解，老周从他们眼下似乎完全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来看，反倒更像是有几分兴奋的意味，周管事心中疑惑更甚。
真是奇了个怪哉！
巳时已快结束，天上的日头也已快临近正当头。就在大家都早已等的不耐烦，而那些前来凑热闹的云槐岭普通灵耕农们，更是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回家去吃个午饭的时候，视线中官道的尽头，终于出现了几个人影。
五人，三男两女，皆是灵秀，所乘灵骑亦是不凡。有眼力高者认出了五人所骑乘的灵骑，应该是四品的雪魇马。雪魇马产自两江修炼界北部，最善奔袭，据说苍灵府的卫道军所配置的灵骑，便是此种灵骑了。也正是因为这样，雪魇马在苍灵府的价格一向是高的离谱，数量也极其稀少。黑市中有时更是被炒成了天价，价格甚至比一些五品灵骑还要高。如今在苍灵府，只有那些府城的老爷们，才能弄上一匹。而眼下官道上一下子出现了五匹雪魇马，官道两旁那些前来凑热闹的普通修者觉得，除了宋家的大公子，大概也没谁能做得到了。
老周看着五人之中，最左边那个依稀还稍微能认得出的身影，没来由的，心里忽然就蹦出几个字来。
真他娘的神气啊！
……
宋弦瑜心中不快，尤其是看到不远处主路两边，那些围观的云槐岭普通修者们，更是不禁眉头一皱。对于家族的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他这次回苍灵府，其实也是因为宗门的差事。眼下家族摆出这样一副阵势，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身边的这位罢了。家族的心思，无非是想要借势，想要向外界传达一些信号罢了。可眼下，弄一群底层修者在这儿，成什么样子？他知道师兄素来喜欢清静，眼下这种场面……
家族的这些老人怎么如此糊涂？
要是让师兄感到不快，那可就麻烦了！
宋弦瑜赶忙望向五人之中，那个身着儒士衣衫的年轻人，解释道：“真是抱歉啊师兄，家族的这些人没见过世面，听说师兄光临此地，都想来一睹师兄的风采。要不然我先过去，将这些普通修者驱逐了吧，也不好让师兄……”
宋弦瑜话还没说完，儒衫年轻人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师弟哪里的话，咱们这次到苍灵府，可是受了宗门的差事。此番要不是受了宋师弟家族的照顾，咱们这几个人啊，恐怕就得去府城睡大街喽！”
“师兄说的是，只是家族这次实在是冒昧，他们不知师兄喜欢清静。回头我一定和他们言明，一定给师兄在山上找一处清静之所居住……”
见儒衫年轻人没有表现出不快之色，宋弦瑜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这次能说动师兄下榻在云槐岭，他知道，师兄并非不明白缘由，只是想卖他个面子罢了。所以宋弦瑜下意识的便觉得，自己回头一定得叮嘱家里的下人们，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定要狠狠的责罚。
……
随着五骑入了云槐岭，和在此迎接的宋家族人寒暄了一下之后，便前往云槐岭主峰了。那里，是宋家家族所在，外人是不能进入的。所以随着宋家族人的离开，人群也便逐渐散去。平日里云槐岭极为平静，少有什么大事生。今天宋家大公子回来，还带着几个外人，绝对够这些云槐岭的底层修士们，作为饭后谈资谈上半个月的。
少年重新担起身边的担子，随着人流开始向前走去，只是偶尔还想着方才那五骑离去的方向望去。这个名字叫做卫易的少年，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云槐岭小灵植夫而已。对于他这样的底层云槐岭修者来说，无论是谢家的大公子，还是能和他并肩而行的那些人们，一个个意气风，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大概比十层楼那么高还要再高些。
不过大人物的日子过得意气风，小人物的日子也未必就都是苟且嘛！
他回过头，向着方才宋家一行人的方向望去。他只是觉得，那几骑灵骑是真的很神气。
这要是卖了换成灵钱，得值小山那么大一堆的灵钱？
大概不会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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