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被傅建平抽伤后，傅清峋一天都没休息，就马上投入到棉纺厂收购的忙碌之中了。休息，于她而言，那是奢侈的。
谈设备价格、厂房租金、人员安置，交接设备、盘库存、清理厂房。等把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傅清峋也终于等来了苏荷。
傅清峋在天潼路给苏荷母女租了一处石库门的房子。房子虽然不算新，更谈不上豪华，但是比她们母女在南通的家要好多了。
苏荷母亲感激地说：“六夫人，您为阿荷提供那么好的待遇，又给我们租房子，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我不太会表达，就给您鞠一躬吧。”说着，苏荷母亲就真的要给傅清峋鞠躬。
傅清峋连忙阻止：“阿姨，您这样就真的是折煞我了！我欣赏苏荷的才华，才愿意这么做，您不必太过挂怀。”
苏荷母亲见傅清峋态度坚决，就转头对苏荷说：“阿荷，以后你要好好工作，好好报答六夫人，这样才不枉费六夫人对我们的用心呐！”
“姆妈，我知道。”
“六夫人，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的。”
傅清峋点点头，道：“我之前听苏荷说，阿姨身体还不太好，不知是什么病啊？”
“是胃病，老毛病了，一时还死不了，有劳六夫人挂心了。”
“姆妈，你别总说死啊死的。”
“六夫人，姑苏有哪些好的医院，我想过两天抽空带姆妈去看看。”
“我想办法联系最好的医生，你等我消息吧。”
“多谢六夫人！”
“多谢六夫人！”
母女俩连忙道谢。
“苏荷，今天你先休整一下，明天开始上班吧。”
“好的，六夫人。”
傅清峋交代完这句本想转身离开，可目光却突然落在了苏荷那身破旧的衣服上，她上下打量一下，说：“我带你去做一身衣裳吧。”
位于阊门大街的张记是姑苏首屈一指的裁缝铺，无论是夫人姨太，还是少爷小姐，凡是有钱人家，衣服基本都来张记做。当傅清峋领着苏荷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坐着几位姑苏的名媛和公子。
“六夫人，我不用做新衣服的。”进门时，苏荷还在拒绝着。
“我们顾家给佣人每年还要做一套新衣服呢，何况你是我看重的人！放心吧，我不给你做太贵的，就普通一点的料子和款式。”
此时正坐在张记沙发上看报纸的一个白衣青年闻声抬头。
“师姐！”
傅清峋一愣，竟然是程卫风。
“原来是程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真巧。”
“是啊，真巧。”程卫风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傅清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咳，咳。”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另一名青年也站了起来，他穿了一身酒红色的西装，一边咳一边给程卫风递眼色。
“哦，我来介绍一下，师姐，这位是施氏的二少爷施仲台。”
“仲台，这是我师姐，傅清峋。”
程卫风如是介绍。
“你好，施先生。”傅清峋微笑着主动伸出手。
“你好，傅小姐，久闻大名如雷灌耳。”施仲台别有深意地看着傅清峋，笑得极其灿烂。
正在这时，两个年轻女子刚量完尺寸，从里间出来。其中一个柔柔地叫了一声：“卫风。”
外间的四人同时转头。那名女子走到程卫风身边，自然地挎住了他的胳膊，然后才看傅清峋。
“傅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真巧。”说话的人，正是沈菀。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碰见沈小姐。”傅清峋原本也想说句“真巧”的，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了。同样的话，对着不同的人说，感受竟是如此不同。
“你们认识啊？”程卫风问，一边说话，还一边试着把自己的胳膊从沈菀的怀里抽出来。可是沈菀抱得太紧，他失败了。
“是啊，我跟傅小姐都是木渎镇的，自然认识。倒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沈菀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程卫风，但是眼底却尽是窥探的意味。
“傅师姐和我曾经都是都是东吴大学的学生，又都是师承池教授。”程卫风回答沈菀的问话，眼睛看着的却是傅清峋。
而傅清峋看的，却是沈菀，那双眼睛里，盛了多少对程卫风的深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而沈菀此时也将目光转向傅清峋，目光交汇，双方的眼睛里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施仲台见状，连忙打着哈哈道：“小雅，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顾家六夫人特别会做生意，前不久我们施家跟顾家合作完成了一桩交易呢！”他一边说，还一边对程小雅挤眉弄眼。
程小雅虽然懵懵懂懂，但却装得很真：“哦，这位就是顾六夫人吧，我常听仲台哥提起你，没想到你人竟然这么美！你好，我叫程小雅，是程卫风的妹妹。”
傅清峋见程小雅笑得灿烂，也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伸出手：“你好，程小姐，你也很漂亮。”
傅清峋心想，程卫风和程小雅这兄妹俩长得其实并不像，程卫风眉清目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冷；而程小雅却是浓眉大眼，人间富贵花的长相。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苏荷吧？什么时候来的姑苏？”程卫风问傅清峋身边的苏荷。
“我和母亲是今天刚到的。”
“我记得你说过母亲身体不好，不知是什么病？”
“多谢程先生记挂，我母亲得的是胃病。”
程卫风点点头，说：“我会想办法的。”
沈菀心头的怀疑刚刚打消了一点，此刻又一脸疑惑地看着程卫风，而且抱着他胳膊的手搂得更紧了，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
施仲台及时补充：“这位就是六夫人从南通招募来的那位纺织高手吧？之前跟南通的那单生意我本想亲自去的，奈何临时有事，就让卫风替我跑了一趟。”
“是啊，这次没能与施少爷同行，真是遗憾，希望下次还能再有机会合作。”傅清峋看着施仲台，眼睛里是盈盈的笑意。
这回轮到程小雅怀疑了，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施仲台嘴角僵硬地抽了抽，心说，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傅清峋随后又对程卫风说：“谢谢程先生好意，不过苏荷毕竟是我顾氏的人，她的事，我来负责就好了，就不劳程先生挂心了。”
“师姐……”程卫风双眸含情，剑眉微蹙，一脸苦涩，欲言又止。
“我要带着苏荷去那边挑料子了，几位，失陪。”傅清峋神情寡淡，说完就拉着苏荷朝另一边走去。
傅清峋走后，他们四人也马上离开了张记。
“小雅，我们再去那边逛一逛吧”沈菀说。
程小雅此刻根本没有心思逛街，她只想立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莞儿姐，我有点累了，而且我们的衣服也都订好了，就直接回家吧。”
沈菀问程小雅本是十拿九稳的，因为她知道程小雅和自己一样喜欢逛街，而且，只要程小雅同意，程卫风就一定会答应。她犹豫了一下，决定直面程卫风。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程卫风说：“我送你去找沈家的司机，然后就各自回家吧。”
“可是，卫风，我都在家里闷了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说动我爹才能出来的。”
“我觉得你应该听沈叔叔的，好好在家钻研绣技，不能让云芝姑姑的手艺失传了。”程卫风淡淡道。
沈菀被怼得哑口无言，她急得甚至想对程卫风撒个娇，求求他。可又碍于面子，毕竟还有“外人”在场，最后只能默认了这个结果。
沈菀并没有让司机载她直接回沈府，而是去了傅氏布行。沈家的车刚一停到布行门前，就碰到了傅清嶙，他刚从工厂提货回来，见到沈菀又惊又喜。
“沈小姐，你怎么来了？是来买布吗？”傅清嶙笑得非常开心。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沈菀很久没有这样温柔地对他说话了。
傅清嶙愣了一瞬，呆呆地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是。我刚刚在张记遇到你妹妹了，想到也好久没见到你了，就想着来看看你。”沈菀浅浅地笑着，眼神中却没有任何情绪和波澜。
此刻傅清嶙就好像是寒窗十载一朝高中的寒门学子，心头炸开了千千万万绚烂的烟花。他在心里想着、念着、盼着十二年的人，终于也会想他了。
“沈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傅清嶙一脸兴奋。
沈菀轻轻点了点头。
“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傅清嶙激动地拉住沈菀的手。
沈菀却仿佛是被登徒子轻薄了一般，厌恶地立刻抽出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一激动忘了形。”傅清嶙连忙诚恳地道歉。
沈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勉强说：“没关系，以后不要这样了。”
沈菀不肯进到傅氏布行里面，傅清嶙便陪着她去茶社聊天。无论沈菀抛出怎样的问题，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前一阵傅清峋坚持要留在顾家，不愿改嫁，被傅建平打的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沈菀听到这儿，满意地笑了。她甚至想，自己这一趟真是多此一举，她傅清峋一个嫁过人的姨太太，有什么资格和自己抢程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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