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程卫风骑着自行车一路急速穿行，可是到达南通纺织学校时，还是晚了。跟守卫沟通了好一会儿，才放他们进去。
程卫风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师姐，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赶紧从后门进去吧。”
他们刚推门进去，随后就有两个人也跟着走了进来。由于来晚了，前排的好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但后面几排还空着，他们便就近找了个位置落座。而后进来的那两个人就坐他们旁边。
傅清峋坐在最里面，旁边是程卫风，再旁边才是那两个人。
“左右都是来晚了，你还急什么急，不如陪我去逛会儿了，刚刚看到的那条项链极为好看，等这个破会结束，我定要立刻去买下，免得被他人捷足先登了。”紧挨着程卫风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妇，嗓音本就有些锐利，语气中还夹着对丈夫的不满。
“爹这次让我们来南通是有正事要办的，不是来陪你游玩逛街的，我待会儿还要见校方领导，下午还要去谈生意。”女子的旁边是她的丈夫，从他的语气也听得出来对妻子的不耐，但他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压低了声音说的。
“怎么你对着我爹就言听计从，对着我就心不甘情不愿的？你别忘了，他是我爹！”女子的声音更尖锐了，言语间的怒气也更盛。
旁边的人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那女人却仿若未觉。
那男子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此时傅清峋已然知道旁边坐的这两人是谁了，她很想马上离开这里，但还是忍住了，今天来这儿是有正事要办的，不能因为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和自己起伏的情绪，就误了事。于是她尽量放低了身子，企图让程卫风完全挡住自己，不被他们看见。
那女人见丈夫不再说话，觉得无趣，便四处张望起来。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和她只隔了一人的傅清峋。霎时间，两种情绪同时漫上了心头：一种是被对方听到自己与丈夫拌嘴的难堪与懊恼，另一种是想让对方更难堪的怒意和恶意。两种情绪仿佛是两条疯长的水草，相互攀比、相互较量着。很快，后者便压过了前者。
“呦，还真是有缘呐，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顾六姨太！”那女人突然将准备好的惊讶表情和嘲讽语气发射出来。
那男人听完立刻转头看向傅清峋，眼神晦涩难明。
傅清峋见躲不过去，只好转过头，淡淡地回应：“肖小姐，好巧。”
那二人正是肖雨和她的丈夫杨知远。
此时程卫风也转过了头，他未曾见过肖雨，但是认得杨知远，且印象深刻。
杨知远也认识程卫风，那个曾经老是缠着傅清峋的小子，被自己打了一拳后才老实了。可如今他却坐在傅清峋身边，而自己和傅清峋，却仿佛是隔了万水千山。想到这，杨知远的眼神更晦暗了。
“我跟知远是代表肖氏棉纺厂来招聘技术员的，另外我爹爹还有一桩大生意交给知远来谈。不知六姨太来此所为何事啊？不会是来推销你们顾家的棉花吧”肖雨的语气和姿态都傲慢极了。
程卫风刚刚听她和杨知远说话便已觉不耐，此时又见她对傅清峋极不尊重，更是厌烦，遂未等傅清峋回答，便抢着开口：“我跟六夫人也是来南通谈生意的，谈得很顺利，便来这边随意转转。”还特意在“夫人”二字上加了重音。
此时肖雨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程卫风的脸上，见他眉清目秀、俊朗非凡，心想，傅清峋可真是行啊，出门带随从都尽挑俊俏的，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弯，话就已出口了：“顾六姨太刚死了丈夫，便单独带着俊秀的小哥儿出门，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你水性杨花？”
这话说的，就已经非常过分了。
杨知远眉宇间拧成的疙瘩越来越突出，冷声道：“肖雨，够了，你少说两句。”这次他主动开口相帮，并非只是为了傅清峋，更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程卫风的身份。
在东吴大学念书时，程卫风不想在校园里搞特殊，就没有透露自己的父母，也从不让司机和随从来接送自己，所以同学们都只当他家境普通，这也是杨知远当初敢在他面前耍横的原因。
后来，他去日本留学前去找傅清峋摊牌，告知自己即将出国的事，说等他回来时，说不定傅清峋已经和杨知远结婚了，但还是希望自己能被傅清峋记住。
再后来，他留学归来，接手了程家的部分生意，听说了傅清峋被杨知远抛弃、被迫嫁于顾师长做姨太的事。他悔恨，自己为何没早点回来，哪怕是提前一个月，说不定结果就会不同；他愤怒，杨知远竟然如此软弱，陷傅清峋于如此绝境。于是，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突然终止了和肖家的合作，并连毁三桩杨知远正在接触的生意。
“请肖小姐注意你的言辞。我是程氏商行的程卫风，此次南通之行，程家和顾家的代表不止我和六夫人两个，还请不要误会。你随口的一句话可能就会毁掉程家和顾家的声誉以及我们个人的清誉，我倒是不在意，可我师姐是东吴大学高材生、池光耀先生的高徒，不像某些才疏学浅、只知逛街打扮的娇小姐，她的声名，可是比整个肖家都要金贵。”程卫风冷冷地说，黑漆漆地眸子死死地盯着肖雨，很是瘆人，仿佛肖雨若是再敢多说一句，他便会扼住她的喉咙一般。
肖雨怔怔地看着程卫风，眼神中满是畏惧，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傅清峋也看着程卫风，眼神中的情绪很复杂。有惊诧，她没想到往常那样腼腆、不善言辞的程卫风竟然也有与人唇枪舌剑的时候；有感动，傅清峋从小到大都极少体验被人保护的滋味，如今只觉心头一片温热；还有一丝怅惘，这样好的人，却是与自己无缘的。
许是感受到了傅清峋的目光，程卫风转向她，小声道：“师姐，别理她，有我在呢。”
傅清峋眸色温柔地看着他，笑着点点头。
另一边的杨知远看着这一幕，内心好似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那般疼，比他对傅清峋说退婚那天更疼，比得知傅清峋要嫁人那天更疼，比傅清峋来肖氏棉纺厂那天对他百般淡漠时更疼。
肖雨的恐惧感过了之后，才回过味来，程卫风那话里尽是浓浓的讽刺，还想要说些什么扳回颜面，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丈夫竟然含情脉脉地看着傅清峋，更是怒火中烧：“杨知远！你看什么呢！马上走，陪我去逛街！”
杨知远实在受不了肖雨的胡搅蛮缠，更不想在傅清峋面前丢人，便闷闷地随她走了。
这场推介会，他们本就来迟了，又被肖雨这么一闹，傅清峋还没看到能让自己青睐的人才，便结束了。
“走吧。”傅清峋起身对程卫风道。
“师姐，我们再找找校方，让他们帮忙推荐一下。”
“快到中午了，下午再说吧。”
南通纺织学校不算太大，有一个礼堂，一个学生食堂，一个操场，三栋宿舍楼，四栋教学楼，还有一些单独的操作室。
傅清峋从礼堂出来，没有马上去吃饭，而是不疾不徐地在校园里绕着圈，感受着校园生活的宁静、闲适和美好。心里想着，读大学时候的自己是无忧无虑的，未来的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的，不像现在，每一个明天都充满了未知的挑战。生活刚发生变化时，她每天都活在恐惧和绝望之中，可是现在，她觉得有挑战，才更有动力。
程卫风就这样安静地陪她慢慢走着，她不说话，他也不说。
经过一个半敞着门的小操作室时，里面传来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打断了傅清峋的思绪。
已经快到午餐时间了，竟然还有学生在作业？好奇心引着傅清峋轻轻走了进去。
小操作室里摆着四台机器，其中一台正在工作，一个女学生在操作它。只见那人动作娴熟地将不同颜色的线运得上下翻飞，一点一点被织成了漂亮的布。仿佛她手中的不是线，而是琴弦，吱吱呀呀的声音也变成了美妙的音乐。
不仅傅清峋看痴了，就连程卫风也觉得不可思议。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机器作业完毕，那个女孩儿才发现这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女孩儿惊讶地问。
傅清峋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模样极为清秀的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秀丽的眉眼之间尽是坚毅之色。
“我们是来参加今天推介会的纺织商人，因被机器的声音吸引才误闯这里，抱歉。”傅清峋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你们招募到合适的人了吗？”
“还没有。”
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略带羞涩地开口:“那你们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傅清峋笑着说:“那你能先说说这台机器吗？我怎么觉得它和寻常的机器不太一样？”
“哦，那个是我自己拆了好几个国家的旧机器，组装的无梭织机。”
“你自己改的？”
“对啊，这台是我最近改的，那几台是之前改的。”女孩笑着，骄傲地说。
傅清峋眼睛一亮，问：“今天的推介会，你去了吗？”
女孩摇头。
“为什么呢？你这么优秀！”傅清峋不解道。
“参加推介会的都是优秀学生，我不善表达，平时在学校里也不爱表现，他们都说我是只会和机器打交道的呆子。”女孩失落地说。
“我觉得推介会上的学生都不及你优秀，我很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去姑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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