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柚叶收到了入江正一的邀请。
虽然在家族之中她和入江正一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单独“约会”倒是很少，过去一起出门也都是因为工作。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柚叶颇感意外。
但她还是去了。
入江正一相约的地点是他们相遇的大学校园。
目前刚好是秋假时间，学校里没什么人，以参观的名义很轻易就进去了那所校园。
当他们一同漫步在操场上，柚叶侧目看着略显局促的橘发青年轻笑起来：“不是正一君你约我出来的么？怎么你看起来这么紧张？”
“还是说，这里让你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入江正一揉了揉眉心，略感无奈地苦笑了两声：“你就别取笑我了月见。”
“那是为什么？突然把我叫过来，而且是学校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充满回忆吗……”
入江正一呢喃着这句话，表情逐渐凝重起来，等柚叶再次回头看过来时，他已经恢复了那份平淡：“的确，这里对于月见你来说，应该是特别值得回忆的校园生活吧，毕竟是和白兰先生相遇的地方。”
柚叶微微怔住，不解地反问：“对正一你来说不是吗？”
“诶？我？”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唐的话语一般，倏地睁大了双眼，指尖指着自己，神情尤其错愕地喃喃：“可是，我和白兰先生……并不在同一所大学啊。”
这次愣住的就是柚叶了。
“正一君。”她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抬起头，明亮的瞳孔里闪烁着仅存的希翼色彩：“你……记忆没问题吗？”
入江正一摇摇头，吐出的话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我的确和白兰先生不是同一所大学，我的大学是另一所同区的学校，和白兰先生也是偶然逛了同一家店认识的，因为是大学时期认识的，所以才会说是大学同学，月见你是因此误会了吗？”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和白兰，入江正一同一所大学的，只是和入江正一在大学时期没有那么熟悉，和白兰的关系更为亲近一些。
加入家族之后，她和入江正一的关系逐渐亲密，成为朋友。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她记忆里关于过去三人一起相处的那些画面还恍若昨日，而现在，另一个当事人却说自己并没有这段回忆。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连回忆都是假的，那她还有什么是真的？
一瞬间，柚叶感觉心底一直支撑着自己的那道信念轰然坍塌，只剩碎屑瓦砾。
四下静默，天空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这个世界似乎空洞又虚假，她生活在人为构造的乐园里，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却原来连那些称得上幸运的回忆都是他人“定制”的温暖。
昨天所推测的白兰是操控系统的人带给她的打击都不如此刻，无论白兰如何对待她，唯有自己是不变的，唯有自己的经历是真实的，她一直坚信着。
而现在……
真实的是什么？
眼前的入江正一，又是真实的吗？
入江正一一直在观察她，今天叫她过来其实只是为了试探，他是没抱什么期望的，而事实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他没想到，白兰先生竟然真的对月见小姐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几天前，在电影院听到月见小姐口中三人过去一起聚的话时他只是隐隐觉得奇怪，自己并没有和这两人一起做过什么，后来他自我说服，以为她说的的工作当中三人相处的时候。
直到他无意间得知白兰先生可能在用什么手段控制月见小姐。
他开始回忆这两年的点点滴滴，过去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似乎都合理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时，月见小姐看他的目光就带着莫名的信赖和亲近，他想起对方是白兰先生的学妹，便主动和他聊起白兰先生，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
月见小姐性格很好，和一般的mafia成员都不一样，那段时间白兰先生也经常给他们分配共同任务，相处机会很多，在黑暗世界建立友谊有时只需一场同生共死。
他们也是，一起出过几次任务就成了好朋友。
月见小姐不是会敞开心扉畅聊过去的人，她很少提起关于大学时代她和白兰的相处，因而他也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和对方熟悉后，月见柚就被白兰调到他的办公室成了他的私人助手，除了六吊花能在汇报任务和开会时见到她，他能见到对方的机会实在是太少。
更何况白兰先生还总是把他调任到别的分部常驻。
渐渐地，他就总是听到别人提起，说月见小姐是为了追求白兰先生才加入密鲁菲奥雷的，他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因为月见小姐看起来并不像是对白兰先生爱慕有加的样子。
直到那天……
月见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哭着扑进白兰先生怀里，而那个刚从战场回来的青年，条件反射地擦掉自己脸颊的血迹将她搂进怀里，以一种极其温柔的口吻哄着她，为她拭去眼泪，安抚她的情绪，把她抱走。
这件事，让他确认了月见小姐喜欢白兰先生这个事实。
他们关系暧昧成了众所周知的真相。
和白兰走得比较近的他比起外人更了解他一些，白兰先生经常会以“呐，小正你知道吗？小柚叶今天和我说……”这样开头方式来讲述自己和月见小姐发生的故事。
久而久之，他就真的以为他是真的很喜欢月见小姐。
月见小姐不喜欢别人叫她“柚”，白兰先生在除她之外的面前都称呼她为“小柚叶”，但是只要见面，他就会一直叫着她“柚酱”故意惹月见小姐生气。
他一直以为这是属于那两人的某种情调……现在看来，应该也不是。
每次他和月见小姐聊起她和白兰先生的恋情，她的表情都颇为复杂，甚至那天在医院，她似乎还苦笑了起来，他一直都觉得月见小姐对白兰先生用情至深。
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如果月见小姐真的一直都是被白兰先生操控着才会“爱”上他，那这段时间，她应当是极其煎熬的……
一股无言的怒火在他心底曼延开来，入江正一的脸色十分阴沉，却并不是针对对面的女人。
他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尽量放缓声调：“月见小姐，其实，我最近得知了一些事情，有关于你和白兰先生的。”
“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凝视着对方，眼眸明亮如星火。
‘——不愿意。’
这是她内心不假思索的答案。
入江正一是白兰的挚友，她无法交付百分百的信任。
现在，她也无法再去相信这个白兰统治下的世界中的任何一人。
但是，她想要先听听入江正一给她的说辞，自己来判断这其中有几分是可信的，还是，全都不可信。
柚叶想到自己脑子里的系统，在到达60好感度时，她曾经借此监听过白兰，不过是要付出生命值做交换的，眼下系统不可信，她担心白兰真的能自由操控对方。
于是，她翻出手机，在备忘录打下一行字，递到入江正一眼前。
【麻烦入江君你把自己想说的，全都用这样的方式给我看。】
入江正一略一思索，立马明白了她的顾虑，果断点头。
……
和入江正一分别后，柚叶回了家。
她要好好回忆一下自己这两年，不……过去这许多年。
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虚假的。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又有几分，是她可以用平常心去看待的。
时间流逝的似乎比往常还要快，等她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抬起头看到窗外已经是靛蓝色的夜幕，秋季的晚风裹挟着凉意吹拂着，下方灯火通明，街道上能窥见几个行人。
黑夜将一切罪恶遮掩，只余下安宁、祥和。
直到——
【警告：宿主生命值剩余10小时，随机发布任务，请宿主和攻略目标完成……】
“不做，滚！”
系统的还没说完，就被柚叶不耐烦地打断。
系统：【……？】
或许是第一次遇到她这般强硬的态度，它微妙的沉默了几秒。
半晌，他像是已经自我理解完毕，继续那一成不变的固定式播报任务。
它说的话柚叶全当没听见，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拎着睡衣走进浴室，洗完澡出来直接关灯躺下睡觉。
系统安静了三秒，再次开启新一轮的噪音轰炸。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宿主……】
柚叶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在系统的噪音干扰下，她努力无视并且开始思考关于自己和入江正一的谈话，想着想着，系统的声音似乎渐渐地失去了存在感，她也在不知不觉间陷入睡眠。
……
柚叶是伴随着系统的声音醒来的。
这样的早晨她曾经经历过无数次，与其说是声音，对过去的她来说，那更是催命符。
它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告诉她：【你的生命仅剩24小时。】
每一天，每一天……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因为除了系统的声音，还有一道奇怪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声音来源是她的手机。
来电对象看起来是加密通话，想了想，她接通电话。
“月见小姐，你现在能到我的公寓来一趟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电话那端入江正一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着急：“我现在就在公寓里等你，拜托你了！请尽快！！”
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柚叶敏锐的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下床，连鞋子和睡衣都来不及换，拎着车钥匙就冲去了对方家里。
入江正一的家距离她家并不算远，开车大概只需要二十分钟，在疾驰的过程中，她也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如果入江正一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
那害了他的人，一定就是她。
另一方面，柚叶又不愿意这么悲观，即使她已经见识过白兰的冷血无情，却依然奢望，奢望他不会对入江正一下死手。
车子进入最后一个拐角，熟悉的独栋公寓已经近在眼前，柚叶将车停在门口，看着这个完好无损的家，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她伸手覆上铁门，正欲推开，眼前的场景在一瞬间变得模糊，晃动、甚至放大。
一阵惊天巨响在她不远处的前方，房屋应声炸裂坍塌，飞溅的碎砾擦过她的耳边，听不到声音，只有漫长地，漫长地嗡鸣声。
火光卷起浓厚的黑烟，公寓瞬间成为废墟，那个在电话中说着，在家里等她的身影……在哪里？
柚叶呆怔地看着这一切，即使自己全身都被波及，小腿已经血肉模糊，她却像是不曾发觉一般。
那扇铁门因为冲劲飞了出去，尖锐的铁片将她的手掌割破，血液横飞。
她突然就失去所有理智，迈着血淋淋的双腿，不管不顾的冲进那片燃烧着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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