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楚

　　起身走到门外，站在檐下的石阶上放眼望去，楚高才恍然发现，夜幕在不知不觉间已被悄然拉下。庭院中一盏盏孤灯如豆，顽强的在黑暗中撑起各自方寸之间的一丝光亮，点点连成了脚下的路。

　　走在湖面上，脚下踩着荷叶，迎着时不时拂过面颊的清凉的风，楚高一时间思绪莫名。他知道，从他踏进楚家大门的那一刻，从他接受了那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楚高了！于他而言，那多出的一份记忆是财富，更是羁绊，是一种责任一种债，一种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从记忆中楚高得知，巅峰时期的楚家曾是三品世家，之所以沦落成如今的六品家族，险些跌入不入流的行列中，只因在数百年前的那场人族与妖族的大战中楚家失去了唯一一位化神境的老祖和三分之二的天人境强者，其后更是遭到了原国王族牟氏的不断打压，导致传承断绝，强者死伤殆尽。当然，牟氏也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曾经的原国被汉唐两大帝国瓜分蚕食，只剩下一个破落的原山城。

　　此后楚家曾有过两次重新崛起的契机，可都被无情掐灭了。第一次是在一百多年前，当时的楚家家主楚轩长子楚英的出生。

　　楚英，金、火、土三种属性的先天灵体，木灵根与水灵根亦是上品，完全有可能晋升为完美灵根，成为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五行灵体。为了他，当时的楚家倾尽举族之力收集各种天材地宝，甚至违背祖训打开了能在面临灭族之危时为楚家带来一线生机的祖传密藏，才终于在楚英十岁时助他晋升为五行灵体。

　　而楚英也不负众望，十岁炼体，十二岁筑基，按照这种进度，不出百年肯定能突破化神境，到时候不仅能带领楚家重回巅峰，甚至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可偏偏楚英在筑基时就出了事，事先准备的筑基丹竟被人掉了包，换成了外层包裹的筑基丹，内里却嵌着阴阳合欢散。导致其在筑基的关键时刻气血逆行，根基严重受损，虽勉强筑基，却再难取得突破，终生结丹无望。楚家的第一次重新崛起之路也就此中断。

　　第二次机会来自楚高名义上的父亲楚平。楚平的天资虽然稍逊大伯楚英，也无法再从家族中得到如楚英那般不计代价的资助，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四象城四大一品世家之一的北冥世家的大小姐，北冥雪雪，成了北冥世家家主北冥玄海的女婿。

　　有了北冥世家这个一品世家的助力，楚家的重新崛起那是指日可待，可十六年前的那一场刺杀却再次让满怀期望的楚家人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那次刺杀中，楚平为了掩护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妻子逃离，强行使用秘法突破，最后更是自爆与敌人同归于尽。最后的结果是北冥雪雪虽然侥幸逃脱，却身受重伤，尤其是腹部遭受多次重击，为了保住孩子，她不惜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最后孩子勉强保住了，她自己却生机耗尽，陷入了弥留之际。

　　为了保住自己女儿的命，北冥玄海将她送到了北极寒域，冰封在了万年寒冰之中，让她不至于生机断绝，而后又只身前往南荒雨林，寻找传说中的九死还魂草，却一去不回，从此了无音讯。

　　楚高的心头挂着一抹阴云，一路上走的漫不经心。既辜负了风清亭的幽静，也错过了紫罗兰长廊的优雅，兼风铃阁的热闹。直到回到自己的居所，看到四个清丽脱俗的美貌丫鬟朝着自己盈盈一礼，口中叫着“少爷”，他才回过神来。

　　眼前场景他很熟悉，但自己作为主角亲身经历却还是头一遭，一时间竟怔住了。正在他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时，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这是记忆传输的后遗症到了。他双手捂着脑袋，顺势蹲在了地上，仅仅过了片刻额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几个丫鬟见了，忙上前将其搀起，扶到了屋里，安置在了圈椅上。

　　楚高就那样瘫坐在椅子上，剧烈的喘息着。接过红衣递来的止疼药直接扔进嘴里吞了下去。那药见效很快，没多久他的呼吸就变得平稳，坐姿也端正起来。可还没等他跟几个丫鬟聊上几句，一阵比疼痛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恶心之感就毫无预兆的偷袭了他，且来势汹汹。他甚至没能等到黄衣拿起脚边的痰盂，就直接吐在了地上。虽然不想看那堆秽物，可不经意的一瞥间，他还是看到了自己刚刚吃下的那几粒红色的丹丸。

　　于是他再次捂住了脑袋，被黄衣和绿衣扶进了卧室，只留下红衣和蓝衣在客厅收拾。

　　到了卧室，楚高直接扑到了床上，可头痛却没有一丝消减。他痛的是昏天黑地，翻来覆去，痛彻心扉，看的蓝衣和绿衣是焦急不已，频频皱眉，十分心疼。不过与蓝衣的干着急不同，绿衣却是个极机灵的，鬼点子很多。她看着自己一直照看的、陪自己一起长大的少爷如此痛苦，急得团团转，急的直跺脚，急得的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把止疼药磨成药粉，溶在水中，又十分周到的服侍楚高喝下。果然，虽然药水仍被吐出大半，可残留的一些却也起到了应有的效果。这时在客厅收拾完的红衣和黄衣也来了，红衣还端着早已备好的安神助眠的汤药。

　　楚高本就被头痛折磨的身心俱疲，喝了汤药后不久便沉沉睡去。见状四个丫鬟同时松了口气。绿衣上前将楚高身子扶正，盖上被子，然后拍了拍胸口，冲红黄蓝三人吐了吐舌头，调皮道：“还是睡着的少爷好，像个睡美人呢！”

　　红衣和蓝衣齐齐白了她一眼，没有搭理，黄衣却是被吓到了，急走两步上前捂住了绿衣的嘴，一脸惊慌的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要是被其他人听了去，你小心又被卖掉！”

　　绿衣满不在乎的拉开黄衣的手，道：“家主和老夫人那么疼爱少爷，只要少爷在，咱们就不会有事！”

　　“知道你还乱说，要是把少爷惹生气了，看谁还能护着你？”

　　绿衣笑嘻嘻，没心没肺的道：“少爷的什么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少爷生气呢！”

　　听了这话，饶是黄衣再谨慎胆小，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出一指点在绿衣眉心，没好气的道：“少爷之前一直昏睡，当然没法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少爷醒了，你最好收敛一点。”

　　绿衣不以为意，正要反驳，躺在床上的楚高却突然一声大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他从天而降，身周火焰缭绕，像一个大火球般以蛮不讲理的姿态坠落在了辽阔无垠的茫茫雪原上，激起的漫天雪舞。待尘埃落定，原地现出一个巨大的雪坑，雪坑的底部，是一个贯穿了数十米冰层的通道。沿着通道向下，尽头是一个人为开凿而成的方形冰洞，洞穴中摆放着一具冰棺。

　　冰棺中躺着一个人，却有两个脑袋。其中一个是女子的，她安静的躺着，面色苍白，神态安详。另一个是楚高自己，当时的他颇有些狼狈，身体趴在棺盖上，脑袋扎进了冰棺里，被撞破的额角虽已愈合，鲜血却顺着长发滴在了女子的唇上。

　　突然，惊悚的一幕发生了，冰棺中的女子竟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当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她忍不住一声惊呼：“什么鬼？”然后下意识的飞起一脚，将楚高踹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楚高仍是一脸的心有余悸，显然是被吓的不清。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姚氏便和妹妹楚楚一道前来探望。见楚高仍躺在床上没起身，只简单的问了一些他的喜好和需求便离开了。结果两人前脚刚离开，楚高就又想起了昨晚的噩梦，出于对自己体内九转金丹的自信，他觉得梦里的奇迹未必就不能在现实中重现。于是忙起身将鞋子套在脚上，披上外袍就追了出去，正好看见姚氏和楚楚在丫鬟的恭送下出了院门。

　　“等一下！”楚高叫道。

　　几人闻声同时回头，齐刷刷的目光看的楚高有些不好意思，他忸怩了半天，才嗫嚅着开口道：“祖母，孙儿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看着楚高这个样子，姚氏微微皱眉，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娃娃啊，你这样可不行！”她伸手指道：“在场的一个是你的双胞胎妹妹，一个是你的亲亲祖母，还有四个是从十岁就开始陪着你，陪了你十年的贴身丫鬟，都是你最亲的人，若是在我们几个面前你都如此拘谨，那遇到外人还能张的了口吗？”说着她拍了拍楚高的手背，接着轻声道：“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的，虽然你才刚醒不久，但也要早点适应，毕竟你的身体已经十六岁了，该有的少年意气还是要有的，千万不要被你爷爷那老顽固的思维所影响。真要认真说起来，你跟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不要有什么负担，娃娃嘛！本就该无忧无虑，为所欲为，奶奶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楚高深吸了口气，将姚氏请到凉亭里坐下，看着跟在一旁没有半点自觉的楚楚道：“我跟奶奶有要事商量，要不你先到屋里待会?”

　　楚楚头一歪，道：“我不，我也有要事要商量。”

　　楚高撇嘴，“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要事？”

　　“你说谁小丫头片子？”楚楚咬牙切齿的道。

　　“这里不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吗？”

　　“哼！我生气了！”

　　“好了楚楚，听你哥哥的话！”姚氏插嘴道。

　　“我不！”楚楚冷哼：“除非他向我赔礼道歉！”

　　楚高耸肩，道：“好吧，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这样行了吧？”

　　“虽然没什么诚意，但谁让你是我哥呢，本姑娘就勉强原谅你了。”

　　“那你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

　　“我都已经道歉了啊！”

　　“那赔礼呢？”

　　“什么赔礼？”

　　“说好的赔礼道歉，你光道歉不赔礼怎么行？”

　　“那你想要什么赔礼？”

　　“我想要什么哥哥都给吗？”楚楚眨动着灵动的大眼睛，一脸的狡黠。

　　楚高双手一摊，“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太好了，小白是我的了！”小姑娘兴奋的搂着自己哥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在楚高愣神之际蹦蹦跳跳的跑开了，回过神后的楚高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弱弱的追问了一句：“什么小白？”

　　“小白是楚楚给你带回来的那只猴子取的名字。”姚氏在一旁淡淡的接了一句。

　　楚高闻言一愣，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只猴子应该就是‘临别’前孙悟空塞到自己怀里的，自己就这样把它送人是不是不太好？他看向姚氏，“奶奶，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找楚楚，还能把小白要回来吗？”

　　“我看悬。”老太太脸上尽是调侃之色，不过看着楚高一脸苦相，她又语气一转道：“怎么？那只猴子对你很重要？如果是的话，奶奶亲自去帮你讨回来。”

　　楚高摆手道：“那倒不必，只是麻烦奶奶你告诉楚楚，让她对小白好一点，说起来小白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

　　“奶奶记住了，你不是有话要跟奶奶说吗？现在可以说了。”

　　楚高道：“奶奶，孙儿想知道我母亲被冰封的具体位置。”

　　“为什么要问这个？”姚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孙儿想知道，也应该知道。”

　　“你的确应该知道。”姚氏神情哀戚，眼泪无声的流着，看的楚高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跪在姚氏身前，头趴在对方腿上，道：“孙儿不问了，奶奶不哭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摸着楚高的头道：“具体的位置只有你外公一人知道，当时他救女心切，安置好你母亲后直接就从北寒域赶往了南荒雨林，中途没做任何停留，也没留下任何消息。”

　　送姚氏离开后，楚高回到了自己房间，没多久便听到院外一片嘈杂，刚开始他没在意，可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他有些不堪其扰，张口想叫丫鬟，却突然想起，红黄蓝绿四人都跟着姚氏领东西去了。无奈他只能自己出门查看，却惊讶的发现，自己院子周围竟然聚集了一大堆人，正动作麻利的拆自己的院墙和周围的一些建筑。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原本还剩一半的院墙就已经彻底消失了，而那些人正要把魔掌伸向自己的凉亭，他连忙大喊：“停下，都停下，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冲楚高恭敬的行礼道：“少主，是老夫人和小姐吩咐我们过来的。”

　　“那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少主见谅，小姐吩咐过，不让告诉少主。”

　　楚高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眼前之人对自己的称呼，可他左一个‘少主’，右一个‘少主’，楚高终是察觉到了不对，冷声道：“你叫我什么？”

　　“少主啊！”

　　“谁让你乱叫的？楚家的少主之位空置了十多年，你难道不知道吗？”楚高的声音严厉，吓的管事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少主恕罪…”

　　“嗯！”

　　“少…少爷恕罪，属下只是觉得少爷您是家主嫡孙，前少主嫡子，理应成为新的少主。”

　　“少主人选需要长老会和家主共同抉择，不是你一个管事能置喙的，以后注意点。还有，其他的你们拆就拆了，但这亭子给我留下。”

　　楚高前脚刚打发走‘拆迁队’，后脚就又来了一帮人，手里拿着锄头犁耙等工具，二话不说就开始翻地，不到半个时辰，就把院子周围百米范围之内的土全都翻了一遍。

　　楚高就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在此期间甚至连头痛恶心的感觉都随着他的思绪飘远了。

　　直到另一拨人的到来，看到他们带来的东西，楚高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奶奶和妹妹知道自己喜欢竹子，想要在自己院子周围种一片竹林。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她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来这么多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竹子的。

　　对于这一点，如果他能够看到此刻庐州城内之前种有竹子的各家各户院子中的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土坑，想必就不难明白了。

　　竹子的种植工作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因为在此期间仍有源源不断或奇特或珍稀的新品种竹子从各地运来。楚高的居所也因此有了新的名字，叫做竹林里。


　　(https://www.23xsww.net/book/53579/53579609/671046926.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