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同窗游郊野作诗词，知音赏溪畔遇惊险
“……姜兄如何会在此处？”
天气晴朗，丽日当空，如此大好时节，正该暂缓些许的功课，外出来养养精神体味初夏好景，于街巷之间但见家家劳作，户户当勤，人们做着各自手头的事由，却不见多少焦躁，只是悠然闲适，好不自在。
离了市井，便踏上了通往郊外的小路。
本是奉了苗先生之命，来此处赏景作诗的闫起，正一路信步而行，怡养心神，忍不住刚想诗兴大发之时，却不防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煞是不合时宜地撞入眼中，因此不觉心中纳闷，便忍不住问出声来。
那人本来正站在一片青绿之中，凝视着眼前流水默然沉思，冷不丁有人声响起，也是令他吃了一惊，立刻收回思绪，慌忙与来人见礼：
“原来是闫兄，只因今日一早到了学塾，先生便说此时良景难得，正好作诗，便令小弟今日不必听堂，来郊外游玩一番，作好一首诗词，明日拿与他看，是以小弟不敢耽搁，便依师命赶来，方才闫兄所见，小弟正在苦思，兄便得来，实是吓小弟一跳！”
“哦，原来如此。不瞒姜兄，我便也是应了先生之命，今日来此游玩作诗的。我不及姜兄勤于学问日日早到，想来是去学塾迟了，因此才慢你一步。现下好了，姜兄若不嫌弃，你我二人不妨就来切磋一番，如何？”
闫起风轻云淡地回应过后，便也如方才姜迅一般面河而立，清风拂面，衣袂浅飘，确是一个气质不凡的有学才子赏景思作，佳句将成。
而姜迅闻言也是拱手称谦，他虽是布衣简装，却另有一番净利脱俗，更兼长身挺立，不卑不亢，颇俱风采，此时也是默立一旁，耐心思索。
不消半刻，一阵清风豁然而过，姜迅眼眸一亮，只觉思绪都被这风吹得条理明晰，仿佛一下子心中敞亮，苦思不得的缺空处霎时因风而填，一首“初夏遣怀”脱口便吟出声来：
“君莫怨险久日艰，
心未散坎路遥难。
红霞漫耀千山雪，
清风一度笑嫣然。”
“姜兄好文采，可是乘了方才的清风之便？”
闫起笑吟吟地望着这个早自己一步出口成诗，平素就简衣陋食贫贱不移，只是一心苦读圣贤之书的同窗，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道：
“我听这诗中情境，倒是颇合姜兄之性。日久而艰，路遥坎坷，却不及姜兄那淡泊明志的心性，自是不必怨也未曾散，这句‘红霞漫耀千山雪’何等大气磅礴，豪情万分而明快暖热，亦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旷达气概，最后‘清风一度笑嫣然’，光华万丈承接清风拂面，由疾转缓，由外转内，阴阳转换随心而行，坚韧豪情兼具旷达柔意，好句，妙句！真乃神来之笔！”
听着这番褒赞，姜迅慌忙躬身施礼：
“闫兄谬赞，量小弟这几句拙诗，怎值得闫兄如此褒扬？确如适才闫兄所说，小弟一者，是乘了这清风之便才堪堪得成诗作，实为侥幸。二者，所谓阴阳转换，此乃闫兄所擅之道，小弟何敢班门弄斧？不瞒闫兄所说，也是多亏昨日兄长一席话，才让小弟又领悟了先前所迷困之道，因此今日才能用于诗间，还得闫兄如此佳评，小弟真是惭愧万分！”
“哦？”
闫起闻言，眸中一抹微亮眨眼而明：
“姜兄如此说，是不是因为你我昨日的那番辩论？没想到我那几句虚言妄语，却也值姜兄如此看重？”
“若无闫兄昨日的提点，小弟也悟不得这些道理，兄长切勿自谦，常言道切磋琢磨乃君子论道之必然，小弟对兄长的教诲良言感激不尽，闫兄大量，还请莫要怪罪小弟昨日的狂妄之辩……”
“哈哈哈哈……”
闫起朗声大笑，之前那种君子谦谦端正不苟的模样，也恰如方才那阵清风一般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洒脱随性的风范，此时也朝姜迅拱了拱手以作回礼，言语间如先前一般的疏离敷衍，不知不觉便换成了大方自然与和洽率真：
“我却同你一样。一来是清风赐才思，二来是与君论道心。你也说了，君子间切磋学问乃精进之法，那就切莫再说这般见外的话了。昨日堂间一辩，你说我让你领悟了你之前不甚明朗的地方，我却还要感激你，也叫我见识了更为精妙的道理，正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正也要多谢你的提点之恩哩！”
将闫起的转变看在眼里，姜迅面上虽然仍旧没有放下那一直以来的刚正而礼周的别扭模样，可是神情却明显轻快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友好微笑，无意间也和闫起站得更近了几步：
“小弟不敢。不过听兄长所言，一定是早已佳作在胸，只是为何偏要一直戏耍小弟呢？坊间谁人不知，兄长的诗词才情堪称此间第一，无人能比，苗先生每每读兄之作品都是赞不绝口，我等学塾一众同窗，谁能与兄长比肩？此皆小弟真心实意，敬佩兄长之言，实无阿谀奉承违心谄媚之意。现下，不妨也叫小弟见识见识兄长的妙笔文采，如何？”
“不敢，只是说出来，请贤弟评指一番罢了。”
闫起说着，便将手中的纸扇拿出来打着节拍，慢步清嗓，于这流水之畔浅青之中迎风而立，袖摆飘然，悠扬而歌，当即唱出一首新作之词来，正是一首“采桑子·行人”：
“一曲离歌暮长亭，归期谁记。似梦如痴，春寒尽处雨淅淅。
待晓窗前侵凉意，帘外花小。草色遥遥，依依杨柳归何似。”
歌声婉转，嗓音动人，虽是阳刚男子声，别有阴柔女子情，水流澈里乘欢唱，草色青时对友歌，温温缓缓，风平而止，恰似唱演方作结，浑如抒歌悄寂心。
“好词，好歌！”
姜迅听罢，良久无言，直等那十足韵味随风而逝，这才驻足溪畔，长叹一声，慨然赞曰：
“春愁虽离别，不让相思苦，此等心绪如梦似幻，如雨似寒，更有草遥花小，杨柳依依，离情别绪，正是此间，只盼人归，不舍人行，最是分离之情万种，也难及心头惆怅哀，词间春景抒离愁，直解离人心曲，寥寥数语，就把离愁写得如此哀戚难言，又兼此曲相辅，愈是叫人听得动情心醉……以别春之词作迎夏之贺，闫兄大才，小弟甘拜下风！”
“市井杂艺，粗浅胡作罢了，到叫贤弟见笑！”
闫起一开折扇，悠悠然扇着郊外清风，只觉得心旷神怡，情绪颇佳，忍不住与姜迅并肩而行，沿着溪流随心漫步：
“贤弟真乃吾之知音也。昨日论道，今日比文，皆是相谈不尽，心思相协。往日里的些许闲事，还望贤弟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闫兄说得哪里话，已往不谏，来者可追，君子素来不以往日恩仇为心间之事，小弟虽才疏学浅贫贱人家，可也知道倾心相交真诚待友的道理，怎会以过往狭隘之见来看待同窗兄长？那岂不是知善为恶的小人行径，君子之不齿！闫兄若不嫌弃，今日午间，便来小弟家中，饮酒论道如何？只是，只是怕兄长……”
“既是贤弟相邀，我哪来推却的道理，休要提什么嫌弃不嫌弃，你我同窗好友，求学论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怎能因门第家世有别，便错过良友？”
“蒙兄长厚爱，既如此，不妨现下便回如何？”
“我也正有此……”
“站住！别跑！”
猛然间，一声暴喝打断了闫起的话音，接着就是几阵迅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速度和怒意，猛烈而急促地向这边袭来。
正在溪边相谈甚欢的二人都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急忙向来声处望去，便见不远处，几个精练黑衣打扮的人，正追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姑娘急急而来。
“二位先生救我性命！”
那姑娘眼见前面立着两个男子，仿佛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当下便使出浑身力气大喊哭叫起来，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几乎是慌不择路，只顾舍命向闫起姜迅这边狂奔。
可是，饶她再怎么拼尽全力，也毕竟是个柔弱女子，在极度惊惧之下也不知被追了多久，此刻早已显而易见地体力不支，与身后如狼似虎的追兵之间的距离，也开始极速缩短。
闫姜二生一动不动，呆立当场。
不是他们不想有所行动。
是他们根本不能，也不敢动作！
因为他们的注意力，早就被姑娘身后的那些追兵吸引了，只见他们各个手持刀剑，行动迅猛，再加上脸上杀气腾腾，好似一阵黑风刮来，这……
这不是强人是什么！？
听那些在外行走过的人们说，这里的西南方向，有个甚么叫霖煦宫的强人窝，据说，那还是他们甚么江湖上的魔教！里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过，这些强人倒是甚守那些个江湖规矩，虽不许外人踏入他们的领地，不过，他们也从不仗势欺人，为难普通百姓，是以从来没有骚扰过村坊市井，也从不踏入百姓的安居之所，这才叫此处的人们能够平稳度日……
那他们今日为何来此啊？！
这里虽是郊外，可也并不在荒野之境，离他们霖煦宫更是尚远……这，这到底……
“喂！你们两个秀才！给老子乖乖站住了！”
正呆懵间，那些强人早就一拥而上制住了他们的目标，跪在地上绝望地哭泣着的可怜姑娘再也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只能被大力推搡着捆绑住，为首的一个高大壮汉，拎着一把在明丽夏日下闪着寒光的钢刀，冷冷地盯住了闫起和姜迅，粗野的嗓门仿佛能蛮横地将那两个文弱书生吓得当场昏厥：
“你们两个，是想活，还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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