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留宫

宴会接近尾声，嘉鱼因要时时刻刻保持大家闺秀的端方姿态，已觉一身疲累，趁人不注意，便偷偷勾着徐氏的手撒娇，徐氏笑着拍了拍爱女的手以示安慰。

        她此次入宫之前也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今日来看还好一切都算顺利。

        终于可以回沈府了，嘉鱼轻轻松了口气，抬头却看到对面的萧承眼神玩味的看着自己。

        娇气。

        嘉鱼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取笑自己。

        亏她刚才还好心喝了他回敬的酒，他自小长在深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身份高贵，除了皇帝，谁敢挑他的错处。身边自都是举止规矩的人，怕是对这些繁琐礼仪早已习以为常，以为身边的人本就应该是这样，又怎知她这些天勤练的苦楚。

        她从小到大都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萧承看不惯自己，就当自己愿意嫁进东宫吗，她还不喜他的傲慢无礼呢？

        嘉鱼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看过去。

        正当皇帝宣布宴会结束，嘉鱼揉了揉膝盖搭着流彩的手准备起身时，有宫女到了她座位前，恭敬行礼道，“沈姑娘，太后娘娘托我传个话，左右距婚期还有段日子，太后娘娘想留姑娘在宫中住些时日。”看着嘉鱼已愣在了那里，笑着又向旁边的徐氏问道，“徐夫人看可好？”

        徐氏也没料到太后竟想把女儿留在宫中，怎么说也已经历了半辈子风雨，马上反应了过来，笑道，“自然是好的，可嘉鱼匆匆入宫，这什么都没打点好，我看还是让她先随我回沈府，等收拾好再入宫也不迟。”

        那宫女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道，“夫人不必忙，这宫里哪里能缺的了未来太子妃的东西。太后娘娘说了，只管让姑娘安心住下就好，不必夫人多劳心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徐氏也不好再推脱，把担忧压了下来，面上一副笑模样，嘱咐女儿道，“你在宫中，万事要懂规矩，好好侍奉太后娘娘。”

        见嘉鱼拉着自己的手，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不禁把女儿的手握了握，暗中掐了掐她掌心，示意宫女还在旁边看着。

        “还不快谢恩，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赐。”徐氏温声道。

        这福气若别人肯要，她定要千恩万谢地双手奉上。

        嘉鱼已是欲哭无泪，看着主位右侧早已空空的黑漆描金宝座，太后娘娘您乏了便回宫去歇息，为何要临走吩咐宫女将自己拘在宫中，她是真的不想留在这里了。

        可她偏偏无法拒绝，只好低头谢恩，跟着宫女去了太后所居的寝殿。

        到了寿康宫，嘉鱼被嬷嬷引着进了内室。

        嘉鱼欠身行了礼。

        太后娘娘此时换了一身家常打扮的靛蓝凤纹团寿纹长袄，靠在碧绿底面红牡丹的大迎枕，轻轻盘着佛珠。见到嘉鱼来了，慈祥地招了招手，“快到哀家身边来坐。”

        宫女拿了软垫放在塌前，嘉鱼有些紧张地坐了下来。

        “不必拘谨，以后你们成了婚你与承儿自然是要常入宫来的，你便把这宫中当家里一样就好。”太后笑的慈祥，又道，“承儿脾气执拗傲慢，和他相处起来恐你要受些委屈。你们成了婚，辛苦你要多包容他一些。”

        “臣女不敢。”嘉鱼低声道，心里却在腹诽，她可是在这短短一天见识到了这大昭的太子自己未来名义上的夫君有多无礼，包容他她可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到。

        又听太后顿了顿，继续道，“皇帝赐下这场婚事，几家欢喜几家愁，承儿他未必不知其中缘故，这孩子面上看起来尊贵无比，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自幼便没有母亲，皇帝又将他母亲的死迁怒于他，偏宠贵妃和晟儿母子，他活的并不容易。你的父亲在朝中一向进退有度，我瞧着你也是个极好的孩子。愿你嫁入东宫，能带给他些寻常人家的温情。”

        听到了太后娘娘这样殷切的嘱咐，嘉鱼心里不禁有些发酸，在晚辈婚事上。太后娘娘原来也是像寻常的祖母一样盼着孙儿安乐顺遂。

        就像…她的祖母一样。

        嘉鱼想到教养自己长大将自己护在心尖的祖母，红了眼眶，她最亲最爱的祖母，若能看到自己穿上红嫁衣成了婚，该有多好。

        看到了旁边案上玉盏里摆着鲜红的石榴。

        哽咽道，“我为太后娘娘拨些石榴吧。”

        “这孩子是怎么了。”太后见嘉鱼面色不对劲，忙道。

        “没什么。”嘉鱼拿帕子拭了拭泪，“就是看太后娘娘这样挂念太子殿下，嘉鱼也想到自己的祖母了，祖母也是像太后娘娘这样疼爱臣女的。”

        太后娘娘轻拍了拍嘉鱼的肩，安慰道，“好孩子，你祖母若看到你如今的造化，也会安心的。”

        嘉鱼拿银签子拨着石榴粒，这是她幼时祖母常叫她做的，她小时候脾气急闲不住，祖母不舍得说她，便变着法的想法子来磨她的性子，见她喜欢石榴鲜亮的颜色，便骗她说祖母喜欢吃石榴，哄着她来将浑圆通红的大石榴拨成小山堆般晶莹剔透似红宝石模样的颗颗粒粒。

        她后来才知道，祖母在自己出生前，从不喜吃石榴。

        祖母曾对自己说，嘉丫头今后的夫君，不求权势显赫，但求两情相悦。

        祖母不会愿自己在这深宫的，她愿的是嘉丫头嫁给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心上人。

        嘉鱼心中一酸，继续拨着石榴粒。

        太后悠悠转了转佛珠，“承儿这孩子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与你是一样孝顺的。三天两头便会到我这寿康宫请安，我将你留在宫中，你们时常遇见，总会相处些感情来的。”

        照前两次的状况，他们不要打起来老死不相往来，相看两相厌便是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嘉鱼心里叹气，她还是想过两天安生日子的。面上顺从道，“臣女谨遵太后教诲。”

        “哀家仔细想了想，为了你们夫妻和睦，为太子选侧妃良娣之事便暂且搁置，皇帝也同意了这件事。再拣择贵女入东宫之事等你怀有身孕后再商议也不迟，太子之位的稳固，嫡长孙是最要紧的事情。”

        嘉鱼拨石榴的手顿了顿。

        太后娘娘想是女儿家害羞，笑道，“这事也算不得着急，来日方长。你们多多相处，有了情谊之后的事情便也顺理成章了。”

        太后娘娘可真是个操心开明的老太太，只可惜她与太子怕是不能让太后娘娘如愿了。

        至于萧承什么时候放下李家小姐，开窍选别的女子入东宫，这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她虽是太子妃，这些事在她心里却与她毫不相干。

        不过，动心的人再爱上旁人又谈何容易，就像她现在心里全然装的都是另一个人一样。

        嘉鱼不让人察觉的轻轻摇了摇头，将银签子放在玉碟旁，将装满鲜红石榴粒的白瓷碗乖顺地递给了太后，“太后娘娘，您尝尝。”

        太后娘娘拿银签子叉了石榴粒放进嘴里，笑道，“听说你的厨艺很好，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便也让我这老人家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嘉鱼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太后娘娘谬赞了，您不嫌弃是臣女的福气。”

        想到了白天与萧承打的赌，她可不愿输，既然无法回沈府去拿酒，那便只好在宫中酿了。

        又请求道，“臣女想向太后娘娘讨个恩典，望娘娘恩准臣女去月清阁酿些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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