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道长对渣攻心灰意冷
八月的暮色总要来得晚一些，往往带着火红的薄云，在天边兀自美得无与伦比。
祈钰看着西边日落，晚霞似乎比往日，又美丽了许多。
他看着遥远天际的艳色，忽的想起往日里，那人总也缠着他上屋顶看夕阳西下。
那人会站在屋顶，朝着艳云的方向，会在兴致昂扬的时候说，‘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似火红霞映海天，黄昏万里彩云闲。’
会在伤怀的时候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伸手拉晚霞，夕阳慢些行。’
他看着那西斜的落日，不自觉便飞身，想要上屋顶房檐，想在高处，再看看那落日余晖。
他被结界挡了回来。
原本有些惬意的神情上，锁了眉头。
他倒是忘了。
之前法力尽失，并不知整个星月宫都被结界罩着。法力恢复之后，也经常想上屋顶远眺，每每都被结界无情阻拦。
今日落日，怕是没得看了。
他转身进屋，打算同往常那般，自觉的过着被囚禁里，吃完就睡，睡完就吃的枯燥。
夜深之前，他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总是和那人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是那人身边常侧之人。
小德子慢慢进入自己的视线。
祈钰没来由的心突突起来。
他远远看到小德子手上捧了一个盒子。那盒子他再熟悉不过。从来向来都是装着相思丹的。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已不自觉的加快步子，来了小德子面前。
小德子朝他俯身，高举了捧着的盒子，带着宦官独特的嗓音，刻意着话语轻柔，唤他一声，“祈道长。”
祈钰没有犹豫的接了。
他抑制不住的欣喜，刚想问出口，就听小德子那高亢尖锐的声音突兀的在暮色中响起，“祈道长，这是相思丹的解药。”
闻言，他拿着盒子的手抖了抖，“解药？”
小德子待他拿了盒子，稍微抬了抬肩，还是俯着身，“殿下说了，是药三分毒，祈道长服用相思丹一年有余，身体残留许多毒素，便命太医院的人制了这解毒丹。”
祁钰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想要个答案，“这，是何意？”
小德子喟叹，“殿下的心思，奴才也猜不着。”
祈钰好想找一处地靠一靠，他实在强撑不住不听使唤要倒下的身子，虚弱的后退一步，“即便有毒，这近一年来，该排的也已经排得差不多了。”
小德子的嗓音里已是心疼，“殿下说了，体内残留的毒对身体亦是有害的，非要清除才行。”
祈钰不明白。
那人是想，把他们二人之间的过去，都清洗干净吗？
他看着与相思丹一模一样的丹药，手颤抖的厉害，似乎拿到的不是解毒的药，而是能要他命的毒药。
罢了！
终究是要离开的。他与那人，今生，或许再无机会。
他明明早已接受，又何必在收到解毒丹之时，又装作失望。
他又何苦作茧自缚。
“替我谢过殿下的好意。”
他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卑微的连自己都几乎动容。
小德子俯着身，看不到祁钰，但听对方话语哽咽，只恨自己不能将真相一应告知对方，却还是只能将主子交代的任务硬着头皮完成下去，“这解毒丹，需连服足月。之后每日都会有人送解毒丹来。”
祈钰淡漠点头，已不再多想言语。
小德子横了心，又继续道：“殿下说，祈道长的法术又有大进步，还望祈道长莫要耽误修行，望道长大业有成，才能好生祝我大周有朝一日一统天下。”
祈钰转身离去的步子顿住。想来是方才又不小心碰到结界，被宇文夙试探出了实力。
他面上苦笑，这，也许便是为何小德子马上就出现在星月宫的原因吧。
祝他大功告成是假，来探他虚实是真。
祈钰转身对还俯着身，恭敬答话的小德子道，“多谢殿下关心。”
他在心里嗤笑，
那人怕他逃。
可天大地大，他，又能逃到哪去呢？
他唯一能想到的离开方式，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身亡。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祈钰反复摩挲着手中解毒丹。
若是在渡劫之前，自己就认清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就可以与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内心苦笑，果然应了那人所说，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可惜，一切都晚了。
此时此刻，皇宫中的皇帝听着来人的报告，紧了紧手中的奏章，神色凛然，“那就帮他一把！！！”
九月的第一日，纳兰姑秀又来了。
这次，纳兰姑秀明显要兴奋许多。
见了祁钰便开门见山，将她今日听得好事都说与祁钰听，“月中皇上会带着皇子们去明德山庄的山林狩猎。”
祈钰将茶递了上去，还是不乏味的说了些话，“嗯，往年每年，圣上都会去明德山庄狩猎。如今皇子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带着一起去，便是历练一番。”
纳兰姑秀还是带着兴奋的劲，“嗯，今年不一样。”
祈钰听她振奋的紧，倒也不想扫她的兴，便顺势问她，“如何不一样？”
纳兰姑秀一口饮尽他递过来的茶水，“今年皇子的家眷也全部可以一同前往。”
祈钰端着正准备抿一口的茶杯，跟着颤抖的手突然震了一下。
“全部？”
他痴痴的问了出口。
但随即便自我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只听那头纳兰姑秀肯定的回答他，“嗯，全部。”
祈钰依然自我否定，今时今日，他是万不可能一起出行的。他便是等着那道赐死的圣旨，别无他想。
谁知马上就听到纳兰姑秀道，“包括你。”
他终于忍不住吃惊的抬起头，对视上纳兰姑秀的眼睛还带着不置信，“包括我？”
纳兰姑秀兴奋的点头。
“不可能的，我现在的处境不可能的。”
他嗫喏着。
不可能的。
以他现在的能力，放他出去，便是给他生还的机会。皇帝绝不可能允许的。
皇帝定然是恨不能马上处死他，怎可能放他行走在外。
他甚至怀疑，皇帝有此一举，莫不是想在皇城以外的地方动手。
不可能的！
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可能的！
但凡他能出去，便是接踵而至的变故。
不可能的！
纳兰姑秀敲了敲放置茶盏的小几，提醒对面慌张失神的人清醒过来，“我已经试探过殿下了。意思很明显了，到时候会带着你一起去的。”
祈钰终于像寻求肯定答复般，注视着纳兰姑秀，“真的？”
纳兰姑秀从始至终都带着那兴奋的劲，“嗯，祈道长你也好久没出宫了，趁此机会出去散散心也好罢。”
祈钰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端着茶盏的手又不可控的颤抖着，“自然是要的。”
他几乎都快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走出过星月宫宫门了。现下仔细算算，应当是有整整五月了。
纳兰姑秀依然是呆了一刻钟不到，外面就有小宦官进来催她。
祈钰第一次就已经发现了，纳兰姑秀不能呆太久，顶多也就一刻钟。
他送了纳兰姑秀出门。
之后，便开始仔细接下来的计划。
明德山庄他已经去过许多次。
山林里哪里有路，哪里有山石，哪里是寸草不生的石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明德山庄，真的是一个转机。
接下来的半月里，祈钰便真的开始研究起路线来。
不能用纸笔画下来，祈钰便在脑海里反复设计路线。
一条被自己否定了，又设计下一条。
最后发现，只有在山林西面的悬崖，才是唯一可行的逃离路线。
他在心里反复敲打，具体到每个细节，甚至中途可能会出现的变故，都一一计算在内。
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想办法让自己可以与宇文夙分开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他坚持到悬崖边。如此，便可以让来搜寻的人找不到寻他的方向，他便可以借此机会，为自己争取更多逃离的时间。
宇文夙的功力远远在自己之上。若是追来的是宇文夙，自己能成功逃离的几率便小了许多。他还得计划好后招，能拖上宇文夙一时半会儿。
想到这，他突然有点自怨自艾起来。
若是他天资再聪颖一些，或许早已学会将法术封印的术法，就向沐尘一对他做的那样。
如今只剩下半月时间，他心知自己是万万没有能力学会此术。
拖住宇文夙，便成了最棘手的一环。
思及此处，他又不得不嘲笑自己些许。
大周数十年，当真是白活了。
关键时候，竟连个能伸出援手的人都没有。
“哎，”祈钰不由得感叹，“随机应变吧！”
他自然不会知道，他的计划，与宇文夙，与皇帝，不谋而合。
祈钰忐忑期待着越来越近的秋猎，甚至于似乎本来就与他无关的重阳，他也未曾注意。
明日就是秋猎了。
祈钰有些怕。
怕明日，那人实际是不会带他一起去的。
怕明日，若是那人带他去了，他不能成功逃离。
怕明日，倘若成功逃离了，日后或许再无机会再见到那人。
仍是日落时分。祈钰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小德子？
他还是不能自己的快步到了小德子面前。
小德子依然尊敬的唤他祈道长，俯身，高举递给他一个盒子。
祈钰疑惑的接了盒子，“昨日不是最后一枚？”
小德子未起身，只回答，“这是相思丹。”
正准备打开盒子的祈钰手一顿。
相思丹？
这，又是何意。
小德子尖锐的声音总能适时的将失神的他拉回来，“奴才就在这等着祈道长，祈道长准备好了，便随奴才一道去吧。”
虽然回过神，但他还是迷糊。
明日就是秋猎，为何偏偏是今晚？
宇文夙，到底，意欲何为？
祈钰心不在焉的沐浴完。
一颗心一直在触手可及的盒子上。
盒子里，是相思丹。
从前每每侍寝，那人都会遣人送了相思丹来。
他从未犹豫。
相思丹能让他避免正视自己的困扰。能让他在情爱中不会感觉痛苦。亦是能让他欺骗自己享受与那人云雨的借口。
这一次，他犹豫再三，却没有服下。
小德子见了上前的祈钰，“祈道长，请随奴才来。”
小德子在前面引路。
这条道祁钰已经走了一年多。闭上眼都能知道每个位置的弯弯绕绕。
但他并没有心思去计较为何小德子要主动在前边引路，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宇文夙的意图。
不知到底是求生还是赴死，他得不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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