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梦回当年与沐尘一再相见
“翁仙医，他怎么样？”
沐幽离将小妖怪带回穹天，一刻不敢耽误，唤了仙医为他诊治。
在那之前，对医术一无所知的他，只是不断的为小妖怪输送灵力，保住小妖怪最后一丝气息。
翁不眠是穹天唯一的仙医。医术精湛，常会被赞比，是能起死回生的圣手。
他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翁不眠身上。
“掌门，你的伤？我先给你看看。”
翁不眠进门的第一眼便看到满身伤痕的沐幽离。此刻见他，也是进气少，出气多。不知哪里还有力气关心别人死活。
“我已无大碍。你快给他看看。我摸不到他的脉息。”
他摆摆手，拒绝了翁不眠为他医治的要求，只想翁不眠能快些救治小妖怪。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有多怕再失去他。
再？
已经失去过沐尘一一次，他不想，连小妖怪都失去了。
见他坚持，翁不眠未做勉强，被催促着为小妖怪号脉，“灵力耗尽，灵识微弱，灵息全无。”
“怕是挨不过今晚。”
沐幽离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失去意识，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仙医救他。”
“哎，已无回天之力，掌门还需振作起来。先养好自己的伤要紧啊。”
“不会的。”
“不会的。”
翁不眠叹着气离开。离开之前，沐幽离也未让他为自己看脉。
沐幽离颓然。
他靠坐在小妖怪床沿边上，轻轻抓起小妖怪的手，“当初解不开和沐尘一之间的误会，现在，也护不住你吗？”
沐幽离不清楚自己对小妖怪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只知道自己不舍，很不舍。
若是小妖怪真的不能醒过来，他会受不住。
一阵阵心悸却是不能自已。在幽灭阵中伤重不支，他终是支撑不住，握着小妖怪的手沉沉睡去。
梦回当年与沐尘一再相见。
沐尘一：“你是谁？宵小安敢阻我？”
沐幽离：“冤冤相报何时了，公子若是看不开，即便修炼万年，也无缘成仙。”
沐尘一：“呵！谁说我要成仙，今日大仇得报，便了我夙愿。”
沐幽离：“公子应当放下执念，得道成仙才是你的道。”
沐尘一：“成仙与否，与你何干。臭道士，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杀。”
沐幽离：“公子若是一意孤行，那便算上我一起吧。”
沐尘一：“找死，成全你！”
两人言语间，沐尘一那一瞬觉得此人举手投足之间的神韵有些眼熟的错觉，被对方的多管闲事冲散。
沐尘一：“九天孤剑随云上，群雁长鸣震九霄，去。”
沐尘一见对方出手，颇为震惊。
今日的他，已是穹天派掌门。道行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见对方与狐妖缠斗之时，便已识破对方妖身。
以往所遇妖人，从不屑于修习凡人术法，更不屑于凡人兵器。
眼下震惊，因，对方虽为妖人，却能使出炉火纯青的剑诀。倒是从未见过。
但见对方起手捻起剑诀，沐幽离周围剑气聚拢，朝着他袭来。正是万剑齐发，势不可挡的阵仗。
他不敢大意，“万我一剑十二式，铺天盖地，破。”
沐尘一见剑阵眨眼被破，多少有些刮目，但嘴上还是骂道，“臭道士，有些斤两，但你不问对错，好坏不分，今日便死在这里吧。”
沐幽离：“若是今日你与那狐妖易地而处，我也会救你于危难。天下众生平等，既然被我遇见，岂有不管之理。”
沐尘一：“呵，满嘴仁义道德，那你怎地不问问他，杀我爹娘时有没有想过众生平等。”
沐幽离：“我方才确实不知他杀你爹娘，但既然有命债在手，更应该把他交给正义之道，三问五审之后再做定夺。”
沐尘一：“哪来那么多废话，今日你要救他，且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沐幽离：“你不是我对手，我不想伤你，尽快住手。”
沐尘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否则，我定要他命。”
沐幽离接任掌门之位以来，常年游历在外，路见不平的时机数不胜数，但对方如此不依不饶，还是头一次遇到，不得不起手掐诀，“咒起，缚。”
沐尘一连反抗的机会都不得，便被一道术法困住。
沐幽离：“我说过你不是我对手。我也不想伤你。我会把你们带去离这最近的离道宗，佛门的人一向最是公正，定能给你一个说法。”
沐尘一：“佛门？哼，你是装作不知道佛门的人一口一个阿弥陀佛，实则最是讨厌妖族魔界之人，恨不能见一个杀一个。”
沐幽离不以为然，“公子口中的佛门与我所知的佛门相悖，既然如此，我会在离道宗停留几日，直到你们的事情有个了结为止。”
沐尘一：“臭道士，废话那么多，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别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甚是难看。”
见对方不再理他，他心里极度不痛快，毕竟从来只有他给别人找不痛快，哪有被别人找不痛快的道理，“你叫什么名字？”
沐幽离：“离幽。”
沐尘一：“姓什么？”
沐幽离：“姓离，名幽。”
沐尘一：“好，记住你了。”
一人两妖来到离道宗。
沐幽离出示令牌之后，受到了空法师的亲自接见。
却不曾想，了空法师见到另外二人为妖物之后，立即着人拿下，一副就地正法的模样。
沐幽离：“了空法师，此二人恩怨还未查明，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了空：“仙尊莫要玩笑，妖族和魔界异族居心叵测，戕害我正道人士无数，光是我离道宗，死在异族手上的人命亦是无数，仙尊让我等为他二人主持公道，怕是玩笑过了。”
说着已命人布下阵法，誓要将二人当场诛杀。
沐尘一在旁冷笑：“这就是你口中最为正义的佛门。”
他虽然口上还是诸多不服气，但方才听和尚唤他仙尊。话语间，不自觉早已没了最开始的不敬。
沐幽离平淡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可沐尘一却不给他面子，反倒对了空道，“臭和尚，满口仁义道德，还不是对异族见一个杀一个。有本事你今日就杀了我，杀不死我，他日我就将你这离道宗一把火烧了。”
他这话果然很顺利的激怒了对方，只听了空一声大喊，“魔人宵小，拿命来！”
沐幽离还拿出他那套众生平等论，对了空洗脑，“了空大师已然人仙境界，竟堪不破红尘琐事，困于仇杀之中吗？”
沐尘一再也忍不住，“你住口！”
沐尘一厌烦了听他那套芸芸众生自当平等的虚假道义，朝他大吼，“快给我解开，再不解开，我就要死在这儿了，还怎么众生平等。”
沐幽离心下赞同，“咒起，破。”
沐尘一心里很清楚，即使挣脱束缚，自己也完全不是了空的对手，对方已然是人仙境界，自己只有挨刀的份，心下算计着，先找机会杀了狐妖，再遁走。但了空似乎眼里只有他这只还能蹦跶的妖，却对边上装死的狐妖视而不见。
沐尘一心下懊恼，“臭和尚，你只看得到我，看不到那地上趴着的那只吗？还是说你被我的美色迷惑，眼里只有我。”
了空哪里受得住妖魔如此轻薄自己，一声怒吼，“妖孽，纳命来！”
而此时，装死的狐妖见几人纠缠，无人关注他，施了遁术转眼便逃之夭夭。
周边僧人只专注看自己师父风采，全没注意溜走的狐妖。
沐尘一气的不行，“臭和尚，狐妖跑了，你还不追，光追着我打做什么？”
了空：“先解决你再解决他不迟。在我的地盘，想跑，没那么容易。”
沐尘一气极，眼下只能寻机会逃出去才能留一线生机。转身对沐幽离大喊，“你说什么众生平等，还作不作数？”
沐幽离：“自然。”
沐尘一：“那你还不快帮我，我要被打死了。”
沐幽离上前对上了空一掌，“了空大师，手下留情。”
沐尘一心道，“留情你祖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果然便趁着沐幽离与了空交手，借机逃走。
还未逃的很远，沐幽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莫要走。”
沐尘一并不停下。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没理由自己停下来找死。
沐幽离：“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但我师尊教我处世大道，万物有灵，众生平等。”
沐尘一终于忍无可忍，停下他找死的脚步，“够了，你不要再在我耳边说众生平等了，听着烦。”
沐幽离果然住了嘴。
沐尘一：“你跟着我作甚？”
沐幽离：“防止你再去杀狐妖。”
沐尘一：“脑子有病。”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瞬间便下起倾盆大雨。
沐幽离：“此处离离道宗也不远，了空大师若是追来，我们也没有逃跑的机会，我带你御剑去附近山林避一避。”
沐幽离拽着沐尘一跳上飞剑，急速朝着一处山林飞去。
沐尘一不屑的继续问道：“嘴上挂着个众生平等，那我问你，你难道从没杀过一个生命。”
沐幽离：“不曾。”
沐尘一：“果真？花啊草啊鸟啊鱼啊什么的。”
于他而言，花草树木，鸟禽走兽，都是万物生灵。
沐幽离：“当真。不过有伤过，不曾害其性命。”
他说的坦然，好似的确如此。
沐尘一：“伤的重吗？”
沐幽离皱眉，犹豫道：“重吧。”
沐尘一挑眉：“既然重，那你怎知他后来有没有死，或者有没有因重伤被别人害死？”
沐幽离沉吟片刻，“当时迫不得已，为了达到一些目的，出手也急切了些。事后也未曾回头去查看。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当初应该回去看看的。”
沐尘一扶额，“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两人再御剑飞行了一阵，终于寻到一处山洞。用术法烘干衣物之际，雨也停了。
沐幽离：“我去寻些野果，你在这不要离开。”
沐尘一：“嗯。”
心下却道，“你看我像那么傻的妖吗？你前脚一走，我后脚自然就跑了。”
沐幽离：“我给你画个阵法吧，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沐尘一：“喂，你不要欺妖太甚，等我再修炼几十年，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坟刨了，鞭尸。”
沐幽离似没听见，自顾自离开。
沐尘一只觉他才出去，又折回来了。
连怎么逃跑都还没来得及想。
沐幽离：“这山上有好多野果，很多是我之前没见过的品种，我都带了些回来。”
带回来的果子太多，沐幽离将外衣脱下来包裹着果子。
将果子摊在地上的瞬间，一样东西从袖口滚了出来。
沐幽离眼疾手快，抓住物件的顶端。
是一幅画。
因着沐幽离拽着画的上端，画便齐齐铺开来。
画中是一白胡子老道人。
沐尘一见那画中老道，愕然片刻，有些不可思议，“这老头是你什么人？”
沐幽离边收起画像边回道，“我师尊。”
几乎是不假思索，沐尘一继续问他，“那沐离是你什么人？”
沐幽离：“沐离？不认识。”
沐尘一：“他是这老头的徒弟。”
他想说不可能，既然你与他同为这老头的徒弟，如何能不认识？
沐幽离疑惑的抬头看他，“你是说，沐幽离？”
沐尘一一脸震惊，心道，“是了，我只知道他姓沐，老头唤他阿离，便以为他唤作沐离，或许这根本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不是就是沐幽离？”
沐尘一方才的那一丝熟悉感，又涌上心头。
他试探着问道，“是，你认识他吗？”
“你是谁？”沐幽离皱眉。
他就是沐幽离。
但他却对眼前之人，妖，毫无印象。
沐尘一有些急切，“我是沐尘一。”
沐幽离困惑一阵，随即恍然，那个与他一起闯九幽的十二岁少年，“阿一，是你，几年不见，你长大长高了，倒真没认出来。”
沐幽离说着话已大跨着步子朝着沐尘一走去，扶住对方肩头的瞬间也撤了阵法。
沐幽离：“不过仔细看来，还是有些少年时的模样，怪我，没认出你来。”
沐尘一：“你果然是幽离？都说人族成年男子变化最大，果不其然，幽离你全无少年模样，卓然气质，已有一派宗师之风范。”
沐幽离：“阿一你可别再取笑我了，方才是谁总嘲笑我一口一个众生平等的。”
沐尘一汗颜，“幽离你确实和年少时不太一样，当年和你闯九幽，你可是杀伐果断，对那些妖兽出手致命，也是招招不留情的。”
那些，‘谁曾想，现在却满嘴仁义大道，’的话语，再没说出口。
沐幽离尴尬挠手，“当时着急取仙草，不能与他们太过纠缠，只能速战速决。不曾害他们性命，虽然招式很辣，但都留其性命的，至于你刚才问的伤的重不重的问题，我倒确实没想过。”
沐尘一心道，“没死？我怎么看都是一命呜呼的呢！”
但沐幽离如此道，沐尘一还是假装坚定的相信了他。
沐尘一朝着沐幽离铺放整齐的那幅画，开口道，“你师尊？”
沐幽离：“历劫失败，身殒了。”
时过经年，他早已没了当初的悲恸。
沐尘一：“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沐幽离：“师尊说过，人各有命，天道难悖，师尊他老人家此生已无憾，亦让我抛开执念，去寻属于自己的道。”
沐尘一：“那你可寻到你自己的道了？”
沐幽离：“还没有，但大道三千，总会寻到的。”
沐尘一又开口了：“那，幽离，我跟你打听个人。”
沐幽离：“你问。”
沐尘一：“你师尊之前收过一个关门弟子，姓沐，跟你一样的姓，名离。”
沐幽离：“我三岁便入穹天派，跟随师尊修行，并无沐离此人出现过，你说的此人可能是我入师门之前的某位师兄，不曾听师尊提起过。”
沐尘一：“不是的，他若长大，应该与你同岁。”
沐幽离蹙眉了，“当真确定他唤作沐离？”
沐尘一微作停顿，“他告诉我他姓沐，他师尊唤他阿离，我便以为他唤做沐离，实则，他叫作什么，我并不十分清楚。”
沐幽离：“师尊倒是总是唤我阿离。不知，我，是否就是你要找的人？”
沐尘一瞪大眼睛，“那你可记得你六岁那年在昭华林救过一只妖兽幼崽？”
沐幽离尝试了回忆了很久，失败后，只得对沐尘一道，“我救过很多无辜妖魔，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沐尘一：“你时常唤我丑八怪小妖怪。”
沐幽离终于愰然，“丑八怪小妖怪，沐尘一的名字也是我给你起的。我怎么给忘了。阿一，是你。”
沐尘一：“真的是你，你想起来了。”
沐幽离：“想起来了，不过记忆实在太久远，记得不是很真切。”
沐尘一好笑，原来自己早就与沐幽离重逢，却不自知。可好在当初不自知，若是在九幽他便知道沐幽离就是当初救自己的小道士，他会不会犹豫拿走仙草。
沐尘一退开几步，随即双腿跪地。
沐幽离：“阿一，你这是做什么？”
沐尘一：“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沐幽离：“阿一，你这好好的，怎地突然拜我为师。”
沐尘一：“师尊可能记忆久远，记不真切，但阿一却每日每夜都在提醒自己，早日找到你，拜你为师。”
沐幽离有些嗫诺：“阿一，我不收弟子。”
沐尘一：“可当初你承诺过，若是你我有缘再见，你就收我为徒。”
沐幽离显得有些尴尬，“六岁时候的话作不得数。”
沐尘一：“道家子弟，都是说话算话的，你现在说不作数，你师尊也是不认的。”
沐幽离：“”
沐幽离来回踱了几步。
转身对沐尘一道，“一、我是人，你是妖，人妖殊途。二、你如今术法有成，潜心修行，百年之内你必然飞升成仙。三、我能教的东西，你似乎已经都会了。四、想来，你要拜我为师，全因执念。”
见沐尘一没有立马答复，沐幽离继续道，“不若你我继续似六年前初见那般兄弟相称如何？”
沐尘一：“弟子不敢僭越。”
沐幽离扶额，“阿一，我不收徒弟。”
沐尘一坚持：“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沐幽离吓得直接跳开。
又开始来回踱步。
就听沐尘一说道，“一、既然众生平等，自然没有人妖殊途之说。二、我志不在飞升。三、光你这众生平等的高尚情□□怕要花上毕生时间去学。四、你若说是执念，我也不否认。但师，一定要拜的。”
沐幽离紧张到拽衣袖，“但你若拜我为师，自然是要随我回穹天的。”
沐尘一：“你是怕穹天派的道士为难我？据我所知，你师尊还在的时候，穹天上也是有过妖兽弟子的。”
沐幽离：“话是如此没错，但自从师尊身陨之后，那些个妖兽弟子都尽数自主离开了。派内目前是没有任何异族的。”
沐尘一：“那不更好，师尊你带个妖怪回去，不就可以昭告仙盟，穹天还是愿意继续接纳异族的吗？”
沐幽离：“你先不要一口一个师尊的唤我，我还没答应收你为徒。”
沐尘一：“是派内发生了什么？当初异族尽数离开是有什么内因？派内现在对异族的态度不好？”
沐幽离：“那倒不是，你不要胡乱猜测。我只是还没想好拒绝你的借口。”沐幽离说的太快，连忙补道，“不是，理由。我只是还没想好拒绝你的理由。”
沐尘一：“那你别想了。拜师我是拜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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