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松竹斋的斜对面，是云河县的一间最大的赌坊，名唤“钱利来”，林舒窈刚踏出松竹斋的大门，正要往林家赶去，就瞧见对面赌坊一群黑衣人手里握着棍子，架着一个大汉从赌坊里走出来，十分粗鲁的将人往地上一扔，然后握着手里的棍子就是一阵狂揍。
周围路过的人也有好奇的偏过头看上两眼，然而却是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更多的是装作没看见般的快速走过去。
林舒窈皱了皱眉，她来过松竹斋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阵仗，一时有些惊吓住了，竟是愣在原地忘了挪步。
直到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回过头去，竟是顾修齐站在她的身后。
“你的纸忘拿了。”顾修齐将手中的一沓纸递给林舒窈。
林舒窈在两日在家奋笔疾书，将之前买给辰辰练字用的纸张都给用完了，签完契书过后，她便顺便在松竹斋选了一沓纸。
林舒窈看了看手中的篮子，这才发现，她刚才结账的时候竟然将买好的纸忘在了柜台。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东西，笑着跟顾修齐道谢。
顾修齐摆了摆手，看向对面赌坊的方向，“每隔一段时间那儿就会闹上这么一出，这些人都是欠下了赌债无力偿还的赌徒，这开赌坊的，也是讲江湖规则的，只会针对那些赌徒，平常路过的老百姓，只要不插手，他们是不会对老百姓动手的，你别害怕。”顾修齐刚才出门的时候，瞧见林舒窈呆愣愣的望着赌坊的方向，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轻声安慰道。
林舒窈摇了摇头，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她还不至于被这点场面吓到，她只是觉得刚才那个被人架着从里面拖出来的大汉看上去有那么一丝丝眼熟，从身影上看，倒是有些像周老大。
她再往那边看过去，黑衣人已经散去了，那趴在地上的大汉身上全是伤痕，骂骂咧咧的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前方走去。
林舒窈盯着他的背影，眉头皱的更深了，她越看越觉得这人身影像周老大，只是周老大怎么会出现在赌坊呢，林舒窈一时有些想不通，摇了摇头，心想着管他呢，就算那人是周老大，那她也管不着，她现在已经分家了，周家大房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看着那背影一瘸一拐的渐渐走远，街道又恢复了正常，林舒窈再次跟顾修齐道谢后，才向林家的方向走去。
刚到巷子口，就瞧见沈氏在准备收摊，这大冷天的，人们都不愿意出门，这几日酸辣粉摊子的生意都不太好，没什么生意，沈氏每日也都早早的收了摊回家去。
林舒窈走上前去，帮着沈氏一起收拾，推着东西进门的时候，蕊蕊正坐在堂屋前，她的身后林舒远拿着一把小梳子，正在给她梳头。
林舒窈见此不由得弯了弯唇角，看来蕊蕊在林家这几天，过得还不错，她倒是没看出，林舒远还是一个哄孩子的好手。
瞧见林舒窈进来，蕊蕊立马起身屁颠屁颠的跑到她跟前，指着她脑袋上的发髻说道，“娘，你看，这是舅舅给我梳头的发髻，好不好看？”
林舒窈蹲下身捧着她的脸仔细瞧了瞧，随后点了点头称赞道，“好看。”
她这话还真不是敷衍蕊蕊，林舒远梳的这发髻，确实比她梳的好看的多，发顶平分两大股，梳结成对称的环，相对垂挂于脑袋两侧，是典型的双丫髻的梳法，衬的蕊蕊的小脸蛋看上去更加圆润可爱，十分讨喜。
听见娘亲夸她，蕊蕊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蹦蹦跳跳的跑回林舒远身边，坐在他跟前，乖乖的让林舒远给她处理后脑勺散落的碎发。
林舒窈便在一旁看着林舒远忙活，一边看一边惊叹，她这梳头发的手艺，竟然还比不上林舒远一个男子，还真是惭愧惭愧。
又一想这也不怪她，这古代的女孩子的发髻实在是太复杂，坦白来讲，活了这么多年，林舒窈梳过最复杂的发式，也不过是扎马尾了，这古代女子各式各样的发髻，她实在是学不会，她平日自己的头发也都只是用一根簪子挽住了事，对于蕊蕊，那便是随意在头顶上扎两个小揪揪，比起村里其他的小姑娘，蕊蕊的发型几乎可以用朴素来形容了。
“阿远这头发倒是梳的不错，将来你的媳妇儿可是有福气了。”林舒窈笑着打趣道。
突然被人打趣婚姻之事，林舒远脸颊泛红，有些不自然道，“我其实也不会梳头，这发髻是我前两天看隔壁的妞妞梳过，所以跟着学的。”
林舒窈笑笑没有说话，看一眼就能学会，那也很厉害了，她看过很多次花二喜给芸儿梳头，到最后还是只会给蕊蕊扎两个小揪揪。
看着林舒远给蕊蕊梳完头，林舒窈才想起来今日的正事，拉着沈氏去了内室，留他们舅甥两个在外面玩。
进了内室，林舒窈关上门，掏出随身的荷包，将刚刚挣的五十两银票拿出来递给沈氏，直奔主题道，“娘，阿远的药快要吃完了吧，这钱你拿着给阿远抓药去。”
沈氏看着林舒窈手上的五十两银票，有些惊讶，“窈窈，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林舒窈上次卖方子挣得二百两银子早就花完了，她跟俏颜阁的生意，每个月最多也就挣个五六两银子，前两日她又借了花二喜一大笔钱，她现在应该没有多少钱才对，这是怎么突然拿出五十两银子的？沈氏有些担忧的看着林舒窈。
林舒窈一看沈氏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想来若是她的女儿，在明知道对方很穷的情况下，有一天却突然拿出一大笔钱，她更多的，也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吧，她叹了口气解释道，“娘，你放心吧，这钱是我挣得，来路正着呢。”
“你怎么挣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挣了五十两银子？”沈氏有些着急了，盯着林舒窈道。
林舒窈知道今儿要是不解释清楚，沈氏是不会放心的，叹了口气道，“娘，我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告诉爹。”
读书人中其实也分三六九等的，像这种靠着写话本赚钱的读书人，无疑就是读书人中最末等的，林父身上多少还是有些读书人的自视清高，在他眼里，那些因为一时不得志，便靠着写淫词艳句赚钱的，不仅玩物丧志，不务正业，而且还容易误人子弟，他是最看不上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干起了这当子事，只怕要炸毛。
沈氏有些狐疑的点了点头。
林舒窈附在沈氏耳边，将她写话本子的事情轻声告诉了沈氏。
沈氏听完过后，有些心惊的看着林舒窈，“你胆子可真大，明知你爹最讨厌这写话本子的人了，你还去卖话本，若是被你爹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林舒窈挽着沈氏的手臂讨好的笑了笑，“那就别让爹知道不就得了，我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嘛，阿远要吃药，还有辰辰和蕊蕊，前些日子许先生还跟我夸辰辰呢，说辰辰有天赋，他喜欢读书，将来定是要走科举之路的，这科考可要花不少钱，蕊蕊胆子小，又不爱说话，这将来长大了嫁入婆家，我怕她受人欺负，现在可不得多存点钱给她做嫁妆，这将来在婆家也有底气。”林舒窈越说越愁，这养孩子，还真是个费钱的事儿。
说到科考，林父之前也是考过几次的，沈氏自然知道这其中要花多少钱，之前林家在村里也算是小康之家，家里也有几亩薄田，因为要供林父科考，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林父这还只是考到秀才，若是将来辰辰有出息，要去考乡试，会试，那花的钱只会更多，得确得从现在就开始攒钱。
沈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这个做法。
林舒窈笑笑，将银票塞进沈氏手里，转身出了门。
在林家蹭了一顿午饭过后，下午林舒窈便带着蕊蕊回了半坡村。
回到村里的时候，村口的那颗大槐树底下，依旧围了一大群人，林舒窈摇了摇头，这大冷天的，这些人竟然还在外面赌钱，也不怕冻着。
林舒窈打眼望去，没有瞧见周老大的身影，之前她每次经过村口的时候，都能看到周老大跟一帮人围在这儿赌钱，哪怕是农忙时候都不例外，不过最近她却是有快一个月没有瞧见周老大的身影了，现在是冬季，也没什么农活儿，正是闲的时候，反倒瞧不见周老大的身影了，她又想起今日在赌坊门前见到的那个大汉，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刚进村，迎面就瞧见钱氏着急忙慌的拽着村里的赤脚大夫往周家的方向走，边跑还边回头催促道，“你快些，快些！”
那赤脚大夫一把年纪了，又背着个大大的药箱，哪里跑得过钱氏，几乎是被她拖着往前走的。
眼看着他们朝着这边自己过来了，林舒窈十分识趣的拉着蕊蕊侧过身给他们让了路，钱氏看都没看她一眼，拉着那大夫就从她身旁走过，等他们离开后，林舒窈才牵着蕊蕊朝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刘婶儿家门口，就瞧见刘婶儿端着一碗鸡食，正在喂鸡，林舒窈跟她打了个招呼，正要继续往家走，刘婶儿却突然喊住了她。
“你知道吗，今日周老大去城里给柱子交束脩，不知道怎么回事，遇到了一伙强盗，不仅钱被人抢了，还被人打断了腿。”
刘婶儿说完，又有些担忧的看着林舒窈，“舒窈啊，你不是经常去城里吗，还有你家辰辰也在城里念书，你可要小心些，这光天化日的，周老大那么大一个汉子，都能被人抢了，这城里最近还真是不太平，你们可要小心些，没事就别去城里了，我家大林听说这事，今日回来就跟我说，这段时间不想去私塾了，我跟我家老头子商量过了，读书再重要，那也没有孩子的命重要，反正也快到年下了，我家大林就在这几日就不去私塾了，这城里太不安全了，要我说，你让你家辰辰也别去了，真要遇上那伙儿强盗，你家辰辰那小胳膊小腿的，怕是跑都跑不过人家。”
林舒窈笑了笑，她现在已经基本能确定周老大那腿是怎么断的了，他倒是编了个好借口，还遇到了强盗，云河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是民风淳朴，虽然偶尔也有鸡鸣狗盗的事情发生，但是这种大白天当街抢劫，还把人腿打断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过的，周老大这腿明明就是欠了赌债无力偿还，被赌坊的人打断的。
这明显就是周老大输光了柱子的束脩钱，回家不知道该怎么跟钱氏交待，才编出这个瞎话的。
林舒窈再一次对周老大的无耻佩服的五体投地，作为一个父亲，竟然拿着儿子的束脩钱去赌，输了过后还回家编瞎话骗老婆孩子，还真是.......无耻至极，林舒窈心里突然有些同情钱氏了，辛辛苦苦这么久，好不容易攒够了钱送柱子去念书，结果就这么被周老大眼都不眨的就败掉了，若是钱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只怕要被气吐血。
不过她并不打算拆穿周老大这个谎话，周家大房对她来说，基本上跟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只要他们不损害到她的利益，她也懒得去管他们的闲事儿。
况且周老大这个瞎话编的也实在是太没有水平了些，只要去城里稍微一打听，就能露馅，想来过不了多久，钱氏自己也会发现这个真相，根本用不着她去拆穿他，想到这儿，她抬起头笑着对刘婶儿道，“放心吧，刘婶儿，我家辰辰平日都是跟着郭家的牛车一起去城里的，跟他同行的人多着呢，不会有事的。”
刘婶儿见劝不听林舒窈，只得好心提醒道，“那你可要小心，平时让辰辰多注意些。”
林舒窈含笑着点头谢过刘婶儿，这才继续往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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