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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肠空断兮思愔愔


纾慧不解地问道:“皇姐此言是指?”

        凰玖答:“你自小在宫中长大,自然没听过他的名声风评。他就是秦勒之,京城有名的薄幸郎。上个月吧,才纳了第十四房小妾。朕如何放心把姝君交给他呢?”

        纾慧惊屹万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乍看风度翩翩的君子,居然是这样一个浪荡种子。凰玖轻抚她的脸颊道:“行了,你就别总操心别人家了。姝君虽然寡言少语,但自己心里有衡量在,我也不愿施加给她什么。看着北宁跟尔莞,你跟飞卿都能夫妻长厢厮守,儿女承欢膝下,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安心了。”

        说起孩子,纾慧绞着手帕嘀咕道:“哪就那么快就能有孩子了?大哥与大嫂成亲了那么多年,不也是才遇喜吗?”今年年初,楚妃的肚子总算是不负众望地有喜了,这也是凰玖没有派北宁去治理黄患的原因所在。

        “过去好几年间又是继母又是填房的,尔莞打理家事照顾孩子肯定也搓磨不少。如今她也有了骨肉,总算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了,朕也替她高兴。”她以后会做个好皇后的,凰玖如是想到。只是,如若楚尔莞怀的是个儿子,那情况可就不那么喜人了,历代多少继后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而或戕害或贬黜原配之子。楚尔莞向来安分没错,可涉及到皇位的归属,哪个女人又乐意看着继子高过亲子呢?而凰玖肯定更希望来日之君与自己亲近,与母后只要维系表面礼敬即可。可隆虑自小就不是在北宁身边长大的,父子间说亲厚也算不得亲厚。如若真有两嫡争储那天,隆虑很难占上风。有这座警钟在,凰玖很难不格外悬着心。又絮絮地聊了几句,纾慧告了退。

        这段时间林择善的母亲病重,大约没有多长的时日了,凰玖便准他照顾母亲,御前伺候的差事就都交给了专廉。

        “这一大笔银两,无论如何也够治黄开销了。立即拨款给薛泓嘉和杨聪两处,免得他们用银子时两手空空。行俭,你又帮了朕一个大忙。”凰玖说道。

        专廉一面提笔草诏,一面答道:“陛下谬赞,有赖陛下教导。”

        “你这回扭着秦勒之把事给结了,不怕他以后再阴你?”凰玖托着腮问他。

        “微臣是陛下之臣,行措皆奉行陛下圣意,不惧他人发难。”专廉答道。

        凰玖一笑,“说得好,朕还怕你少不经事,被他的阴损功夫吓着,看来是朕多虑了。”

        “哪里,陛下所虑乃凡人穷思竭虑都难以周全之事,微臣幸得陛下指点教导,方略能参得一二。请陛下御览。”专廉道,他将逆好的旨意呈给凰玖过目,“陛下明知秦大人对臣不善且手腕刁难,仍将臣遣到他手下历练,臣若不迎难而上兵行险招,如何能令陛下满意,如何能长留陛下身边呢?”

        凰玖笑道:“这才跟秦勒之共事一回,怎么就学会了他油嘴滑舌的那套了?”

        专廉答:“见您批折子批得烦闷,耍耍嘴皮子博陛下一笑罢了。”

        “你办差办得出色替朕分忧,比什么漂亮话都更能博朕一笑。年纪轻轻多用心做事,别学秦勒之那些不入流的油滑功夫。”凰玖道,“六月二十一是豫王爷六十大寿,朕准备给三伯好好操办。交给你来,这回手头银钱宽裕,可算不上锉磨你了吧?”

        专廉轻笑两声,“好,臣谢过陛下。”

        专廉这小子的确是有点城府的,不仅不为自己邀功取宠,也没跟她抱怨次行的艰难险阻。心事不与人知,他的性子真的很像凰玖年轻之时。暗自赞叹过专廉这孩子,凰玖又开始合计起秦勒之,这东西仗着一张好看的皮囊处处留情。从前尚未发轫之际就沾花惹草劣迹斑斑,如今发达了,更是游刃有余,许姝君十有八九会着他的道。

        太兴十九年,丞相征事府上的管家登门东宫。和绰起初还很意外,她与这位张征事并无来往,眼下又不是什么年节,何故派了管家来东宫呢?聊了两句才明白,原来不是为了找她,是她的手下闯了祸,人家来告刁状来的。这个秦勒之,净给她找这些令人尴尬的麻烦事!和绰当即令人传秦勒之过来回话,这位公子进来的时候还是款款风姿,见到张府的管家也不揶揄,背着手好整以暇地打招呼,“刘管家,别来无恙。”

        对方也很没办法,只好拱手还礼,“有劳秦公子记挂。”

        和绰咳嗽一声,“勒之,刘管家说你四个月前勾搭了张府上一个伺候茶水的仕女,可有此事否?”

        秦勒之笑答:“回殿下,确有此事。不过前段时间我们,已经一拍两散了。”

        和绰被他这几分不知廉耻气得哭笑不得,“可是,那……”她没记住那仕女的名字,望向刘管家,后者替她答道:“青青。”和绰接着道:“那青青如今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秦卿,你怎么打算?”

        这回秦勒之有点意外了,“怀的是,我的孩子?”

        刘管家答道:“据青青所述,的确是秦公子的骨肉。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奴难以向我们老爷回禀,青青私下里几回传信给秦公子也未得回音。老奴实在无法才冒昧登门东宫,恳求殿下和秦公子给老奴一个交代。”

        和绰自知是指望不上秦勒之自觉道歉,于是只好替他道:“唉,都怪孤过分纵容手下,让刘管家为难了。明日,秦公子会到贵府致意,迎回青青姑娘,孤再从东宫里找个伶俐的丫头补给贵府。只是,张大人那边,需要麻烦刘管家费心含糊过去了。”秦勒之微微皱眉,满满的不情愿地看着和绰。

        刘管家连连答着谢,告辞之前还不忘鄙夷地瞟了秦勒之一眼。送走了外人,和绰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谁料,未等她发话,秦勒之倒先抱上不平了。“殿下,这张玄未免也太嚣张了!他不过一个从三品的丞相征事,亲自拜见殿下都还差点分儿,居然就打发了府里一个管家,还这么颐指气使!照我说就该乱棍打出去,殿下对他真是过分客气了。”

        和绰都被他给气笑了,“人家占着理呢,颐指气使又怎样?亏你还知道孤憋屈,你倒是别沾花惹草地给孤脸上抹黑!”

        秦勒之依旧不服气,“怎么就是他们占着理?从一开始我就跟那青青说过,我和她之间就是一段露水情缘,能行就处,不行就散。她自己点头答应过,后来了结的时候我还给了她一笔银子,即便怀了孩子,找郎中去打掉便罢了,跟我在这纠缠不休地干什么?”

        若说和绰的面色方才是略有阴沉,如今便可说是冷若冰霜了。和绰本来是鲜少跟手下发火的,无论是客卿还是奴才,和绰都尽可能地宽容原谅。

        秦勒之见她变了脸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合适,赶紧给自己打嘴,“殿下息怒,臣,不是有意冒犯的。臣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恕罪。”

        和绰冷冷地道:“但愿你言行如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这桩也得妥善料理。”

        “殿下……”秦勒之小步上前坐在喝绰案首旁,带着讨好的语调说道。

        和绰抬手示意他闭嘴,“少来这套,孤不管你当时什么情况,人家都找到孤门上了,孤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这张英俊倜傥的脸吧,平时看来赏心悦目,弊端在于示弱卖乖的时候,好看得叫她狠不下心来批评。和绰也着实无语,这人比她还大个五六岁,怎么拉的下脸来撒娇卖萌的。

        “殿下,臣,不想娶她……”秦勒之调换了一种愈发委屈的语气。

        “你可得了吧,孤从来也没见你想娶过哪个女子。你孤的近臣,你的婚事孤本来就是要过问的,青青她出身卑微,的确也不是你的良配。孤不逼你明媒正娶,但你得纳她进门,好好待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明天一早你就去张府,备上礼品,一是致歉,二是接青青回来。必须你自己去,而且态度放端正了。”

        “诺,臣知道了。”言罢,秦勒之识趣地给她研墨。

        长出一口气,和绰又与他聊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他这三四年来的各种桃色事件。和绰便调侃他,“孤看着你漂漂亮亮的跟个兔爷儿似的,没想到会这么好女色……”

        秦勒之挑了挑眉,向和绰这边凑近些,有意压低了嗓音道:“殿下说什么?”

        和绰干笑两声,“呃,说秦卿斯文俊秀,儒雅随和。”

        秦勒之依旧向她迫近,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摁在背后的画屏上道:“殿下谬赞,臣不敢当。不过一介市井粗人,可鲁莽得很。”

        和绰眯了眯眼,略略正色道:“秦卿,你越礼了。”

        “那臣斗胆冒犯这么一回……”秦勒之呵着气,鼻尖摩挲过她的项间。

        和绰皱皱眉扭头避开,“别叫孤一天之内因为你动怒两次。”

        秦勒之这才撒了手,重新坐好,“殿下莫恼,微臣开个玩笑而已。”

        和绰便没有开玩笑的神色,捋了捋微松的鬓发,“若是山岁承,压根就不会逼孤拉下脸来说话。”

        秦勒之也全然不怕她,嗤笑道:“可殿下是盼着山大人有越礼的胆量的吧?殿下因臣僭越恼臣,也因山大人不敢逾矩而恼过山大人吧?臣不解,有殿下这般美人在前,山大人怎么就能坐怀不乱呢?”太兴十七年的七夕,殿下逃了宫中夜宴,兴致冲冲地飞奔到了柘城见那位一别经年的山大人。然而,她在那边连个夜都没过就满面风霜而归,显然这是被山岁承扫兴。

        和绰没有答言,只是冷冷地瞧着他。“臣斗胆揣测,殿下是襄王有梦,然而山大人眼界高超,胸襟博大。人家只愿做吕不韦,不肯做薛怀义,殿下您是一腔真情空付流水。啧,这滋味可不好受吧?”秦勒之今天就是想揭一回主子伤疤,看看他家这位殿下究竟能忍忿到什么地步,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一意孤行地说着,“殿下可别动怒,您时常拿臣跟山大人比较,臣也是迎合您的思路。不过如今看来,无论是山大人还是愚臣,都不尽如殿下之意啊。”

        气氛凝滞良久,末了,还是和绰叹了一口气,悠悠道:“秦卿,有些事情,还是别这么聪明得好。”

        没有生气,秦勒之占点便宜,见好就收,老实地颔首道:“诺。”

        翌日,他乖乖地带着礼品去张府把青青接回了自己家中。对秦勒之来说,这个青青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采下的一朵小野花,本就不甚惊艳。如今新鲜劲早已过去,他却不得不把她接回家里养着,小野花被移栽到了万紫千红的花圃中,显得愈发平庸。

        青青生下的女儿起名叫愔愔,便是凰玖如今召见的,这位长久被冷落的秦家大千金。

        愔愔颇为紧张地站在大殿中,一双年幼懵懂的眼眸不知该落在何处才好,典型的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小女孩的模样。这幅受惊的小猫的模样,让凰玖想起了太兴七年,那时刚刚丧母的自己。凰玖尽量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小姑娘慢慢地停了哆嗦。

        “愔愔,你愿不愿意住到宫里来啊?”凰玖抚摸着她的小脸问道。

        愔愔犹豫了一会,“那,娘亲可以来吗?”

        凰玖答:“可以,娘亲陪着你一起来。”秦府里的女人斗得凶得很,加之她们母女低调忍让,肯定受了不少欺负。

        愔愔连连点头,“愿意!宫里的屋子好宽敞好亮堂!娘亲可以给宫里漂亮的人洗衣服,愔愔可以给宫灯添油!”

        凰玖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干活还这么兴高采烈的,可见平时过的大约也就是下人一般的日子吧。“住进宫里就不用干活了,朕想让愔愔读书、写字,知书达理,以后嫁人要做正妻。”没知会父母直接把孩子拐走,这个事情听起来挺不地道的,但凰玖真的就这么干了。廷尉秦大人的长女被接进宫中抚养,皇恩浩荡令人叹为观止,京中如是流传道。

        六月二十一,豫王府大摆筵宴,陛下亲临王府为豫王贺寿。寿宴气势恢弘,尽显皇家风范,却又不至奢靡无度,恰到好处。出席的百官先向豫王敬酒,再向陛下敬酒,然而寿宴歌舞刚刚开始,一道八百里急递就让陛下不得不离席回宫了。

        在东南与北梁隔海相望的芳邻阇婆达骤然进攻夷州以及金厦,夷州常年有戍南兵勇在,暂时可以抵挡一阵;而金门厦门已是福州境内,完全没有作战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上书求援。

        “海上的这帮矮倭瓜本事不大,机灵劲儿不小,单挑黄河发大水的时候捣乱。”凰玖看着皇舆全图道。海警是秘密传报京师的,太傅和太尉一干人等如今都被凰玖暂时瞒着。

        “阇婆达小国寡民,支持不了长期的征战。然而敌动我定,局势不利于他们,他们便撤回海上,我军无法深入追杀,着实难以根除海患。”郑士桐道,去岁他举荐的自己的同乡邱公楗补任了建南都护,他自己便得以卸任回京,仍掌控建章营的兵马。

        “确实如此,我军战备尚不支持出海与他们缠斗,只好是先严加布防了。”凰玖道,“可朕也不能一直当个缩头王八任他们挑衅,终非长久之计。”

        “如今夏日未尽,信风向北,有利于敌而不利于我;转眼入秋,西北风一起,便是不利于敌。故臣窃以为,最晚到八月中旬,阇婆达便不会再来骚扰金厦。”山岁承难得地开口道。

        凰玖一个机灵,“正是了!海上往来行船全靠信风,岁承说着要害了!既然阇婆达只能趁这夏季的海风耍耍微风,那就命金厦戍军守过今年夏日。待七月流火秋风转凉,看这些蠹虫回不回窝!”

        初议结束后,几位大人依次离宫,秦勒之在月台上留步,等到山岁承出来,便上前道:“山大人真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旁人都想不到信风这一关卡,偏您就能想着,着实是深藏不露,真是令在下惊屹。”

        山岁承答道:“秦大人谬赞。早年间粗略翻过括地志,今日忽然想起来罢了。”

        “山大人那时候怕是也难得有书能读,故而无书不读吧?”秦勒之笑着讽刺他,“山大人必也研读过孙武十三篇与子牙六韬,是也不是?”

        “不敢当研读二字……”山岁承干笑着道。

        “诶,你我又不是外人,山大人跟我谦虚什么呢?我只望着来日山大人登台拜帅得胜归来之际,莫忘了我这草芥之交便是了。”

        山岁承只佯作未解他的排揎之意,只是道不敢当,依旧让着秦勒之先行。

        这种人,拿他开涮都这么没意思,秦勒之冷哼一声,大步走下两仪殿前长长的御阶。

        也不知阇婆达今年是穷疯了还是饿疯了,像饿了三天的赖皮狗一样咬上就不撒嘴。为了赶快让这个烦人的祸害消停,凰玖万年吉禳的工程都停了,把匠作令派到了福州去给金门厦门修筑海防工事。

        伏路把关绕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这原是诸葛孔明激周瑜的一段戏文,道理却是不差。同为都督,这水战也不是谁都打得了的,海战就更是了。陆上威风八面的大将到了甲板上,随着海浪一起一伏,十个能倒下八个。

        论起水军大帅,凰玖最先想到的便是昌家父子。昌家与东齐皇室裙带相连,昌家可称得上是显贵中的显贵。北梁的大将如萧亦显穆思行之流,若与昌门将帅相比,便是烛火微光妄与日月争辉。齐幽帝与昌芮乃是远房的表兄弟,然而两人德行却大相径庭,幽帝穷奢极欲荒废政事,昌芮劝阻无果,只得自请常年在外练兵。当年武帝一路南下所向披靡,然而在黄河渡迎上了水军都督昌芮,令武帝头疼不已。届时年轻的皇甫朔,也就是后来的明帝献计用反间之策,挑拨离间东齐帝将。东齐幽帝轻易中计,九道金牌将昌芮从阵前召回,不久就因佞臣谗言算计,昌芮被东齐幽帝赐死,北梁大军是以顺利渡黄。

        幽帝斩过大帅不久便意识到自己轻信了谗言,北梁已经攻至襄阳,一旦渡了长江便再无天堑可以依仗了。东齐朝廷已无良将可用,于是昌芮的独子,年仅十五岁的昌贽被拜为水军大帅,披甲上阵。这样年轻的将领,能稳定军心都是相当地不易,何况父亲新丧、统领兵败之师、冬风助北军而弊南军、朝廷后方人心不齐,诸多掣肘。天时地利与人和,三中有二皆为不利,纵使是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都难打这一战,何况是临危受命承担着诸多压力、指摘与猜忌的青年小将?

        东齐只剩半壁江山,粮草辎重根本不足以支持前线鏖战,长江,只将北梁铁骑绊住了小半个月。昌贽没有他父亲那样愚忠,败势初现便毫不犹疑地下令撤退。他没有退守二线,而是带着亲信昌家军直接杀进了后都柴桑,兵谏幽帝退位,另立幽帝幼子为新君,也就是东齐的亡国之君,哀帝。

        水战是东齐的强项,因为有昌家坐镇;连水战都败给了北梁,东齐路上的战线可谓是一再后撤,终于,撤到了夷州孤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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