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乘疑可间

　“去，将我衣裘取来！”林峰颤抖着手指着一旁的衣裘，颤声道。方言取过衣裘，这才忆起主子房梁之侧尚有这桩心腹大患，一时也耽搁不得，询问道：“主子要去相爷那里？”

　　林峰点了点头，皱眉道：“此事父亲那里你也多替我留个心，不知父亲下一步棋如何使的，你我万不可轻举妄动！”

　　方言也略知此事似乎牵扯非小，思想片刻，方想开口，便见林峰早已撩袍而出，不见了踪迹。林峰同林安的院子离得不算近，好在有条直入的长廊，也不过半刻便疾步行至林安寝阁跟前。

　　应门而出的小侍方从屋里出来便撞见林峰，刚想躬身，便闻他皱眉低声道:“不必跪了，下去罢！”

　　林峰夺门而入，却见林安左右正侍奉着穿衣，心下顿时安定了许多，林安不以为意地睨了眼林峰，见他一身单衣还渗着丝丝殷红，不免皱了皱眉，愠怒道:“如今是连装样子也懒得装了么？看看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父亲是要去见陛下？”林安默不作声，展臂任由左右规整，林峰又闻道:“父亲见是不见？”

　　林安挥了挥手，左右小侍便退了下去，皱眉道：“我尚不急，你急什么？”

　　“父亲派人跟踪了沈清秋？”林峰挪耶半步，询问道。

　　林安并不答话，而是鄙夷地打量一番，转口问道：“大费周章，却是为了问这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做了什么你心里是分不清么？你起初有心救她就该明白你们并非一路人，此人并不是你能掌控的！”

　　“父亲！”林峰红了眼，却依旧铮铮道。

　　林安整了整袖管才道:“我即刻要见礼部官员，商讨上元节之事，无暇顾及你这破事！”

　　“父亲到底要对她做什么？”林峰这才冷冷询问道，他不明白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林安为何还是要耿耿于怀，非要致沈清秋于死地。

　　林安正欲出去的身子，却又折了回来，扬手一巴掌下来，林峰跪倒外敌，林安满面嫌恶地打量了他片刻，冷笑道：“孽障，你也是越发能干了，什么时候我要做什么，还须劳你费心？”

　　继而俯下身来，继续道:“我对她做什么？你如何不去问问她要做什么？”“她沈清秋背着你见了宋古，她如今还能面不红心不跳，你以为为的什么？意在宋沂源，你还觉得她待你真心么？”“峰儿啊峰儿，若非我派人跟随她，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你还有脸面来我这叫嚣？”

　　林峰闻言愣了愣，良久才会意，思量着诸事种种，心下不免寒凉，林安叹了口气，正欲甩袖而去时，林峰却下意识攥住了林安衣袍，林安折首却不见他开口，迟疑片刻便低声道:“若你无暇顾及此事，那就休怪我不仁了！”

　　言罢，林安撩袍而出，一旁的内侍见相爷面上不悦，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跟上前去，唯唯道：“相爷，有客访！”

　　“不见，打发回去罢！”林安一面疾步穿过长廊，一面吩咐道。

　　“主子？”方言见林峰神情恍惚，正要扶他起来，林峰面色陡然一凛，在方言的搀扶下起身，询问道:“沈清秋现下可在府中？”

　　方言皱了皱眉，偏过头去问道:“在又怎的？不在又怎的？主子就算问出个究竟，又能怎的？”

　　林峰沉沉望了方言，继而森然一笑道：“你如今倒是学了相爷？”“我是要看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去，派人将她看紧了，必要之时，你知道该怎么做罢？”

　　“属下明白！属下先送主子回寝阁！”方言明白林峰说的气话，若真下的去手，又何必为救她身患蛊毒，为她求情，留她到今日。

　　林峰猛然抽出手来，酿呛几步方站稳，这才敛面道:“不必了，你去罢！”

　　言罢！便决然而去，方言见他身影单薄，他还是这般执拗，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曾将心事吐露半分，正想着便有一念自心尖闪过，自己也不过是个寻常侍从罢了……

　　魏王府

　　宋伊人的病，已经缱绻了几日，初时只说是风寒，吃过两剂药后，仍是不管用，竟还渐渐发起热来，又说是久病难医，先前落下了病根，医治不得，她也出不得这屋子，镇日躺在没人榻上，时梦时醒，蒙眬间也不辨昼夜了。

　　“这是如何也好不了么？阿镶，你听听本王说话，好不好？”一股温凉之意自额头舒散开来，又游走在脖颈间，伊人不禁往那股凉意迎了迎，这呢喃细语全然不似那人发出声的，一时也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大抵是虚幻罢！伊人这样想。

　　萧策见她如此，随即附上的唇瓣，一股温热袭面而来，带着伊人独有的气息，纤纤玉手却抵住了萧策的胸口，一时失了心神，低声唤道:“阿镶？”

　　伊人皱了皱眉，却并未躲开，她只是好奇如今这梦也如此真实了？萧策停下动作，沉沉望了眼伊人，手掌细细摩挲着她精巧的面容，一时间万般情绪涌入心头，十年了，十年如一日他都在等她活着的消息，却不知她已在匍匐京都七年，他如何也不敢想，十年间她是日日夜夜都在憎恨着自己。

　　纵使她削骨换相，可是这是他的阿镶啊，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都该清楚、明白的不是么？又如何整整七年未曾识破半分？望着伊人的面容，他此刻多想告诉她，她没有选错人，她的少年没有冷言旁观，依旧鲜衣怒马，只是那时怯懦罢了，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有些东西是回不去的……

　　萧策叹了口气，只有伊人不清醒之时，方能同她说些话，臂如此刻萧策附耳道:“阿镶，我没有弃你于不顾！”

　　“王爷？”绿荷端着药膳入内，见眼前一幕方皱眉道。

　　萧策这才缓过神来，长久不见伊人气色好些，萧策也不免微微疑心，究竟是太医开的药没有效用，还是她本就不情愿尽快病愈，不情愿在他身遭？继而低声询问道:“她什么时辰才醒得过来？”

　　绿荷一面放下药膳，一面平静道:“姑娘成日清醒的时辰愈来愈少，时常在半夜被梦魇惊醒！”

　　“饶是如此！”萧策的眸子暗淡下来，摩挲这伊人散落的青丝，随后有轻声问道:“她以前，也时常被梦魇惊醒？”

　　绿荷呆滞地望着榻上的伊人，不自觉地鼻酸，原是说装病饲机逃出王府的，可如今确是真生了病可，一时也不见好，不免疑心那太医的话来，姑娘莫不真是时日无多了？良久才红着眼，镇定道:“是，小人服侍姑娘多年，虽不知姑娘发生过什么，但朝夕相处间也明白姑娘缘何至此！”绿荷顿了顿，方继续道:“只是王爷当真以为，姑娘憎恶王爷么？”

　　“你这是何意？”萧策疲累至极，睨了眼绿荷，才皱眉询问道。

　　绿荷浅浅一笑，方双目含露轻声道:“姑娘恨得从来不是王爷，而是她自己，她恨自己不顾一切要同王爷成婚，也恨因为自己霍家才惨遭灭门，还恨自己多年寻仇未果，而如今又恨自己让宋沂源锒铛入狱，葬送锦绣前程！”“姑娘恨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学不会放过自己！”

　　萧策撇了撇眉，却也没再说什么，他虽信绿荷这话，却不能不揣摩着提防着她的用心，继而沉沉望了望榻上的宋伊人，一时间竟恍惚起来，只觉得诸般纷杂人事皆可抛诸身后，世间只余此一人，可静享这安乐也是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伊人才混混沉沉醒来，天近黄昏，殿外似有风声呜咽，因为她醒着的时间不定，连着药也吃得有一搭没一搭。除了绿荷外，几个服侍她的宫人一面怕麻烦费事，嫌得晦气，还一面便是迫于萧策的权威，不得不在外头侯着，好在半天也醒不来几次，索性连屋都不进了。

　　绿荷靠着暖炉旁正睡得舒坦，听见了响动，这才醒了过来，将事先煎好的汤药盛在玉碗里，端了过去，一面掖了掖被角，一面轻声嘱咐道:“姑娘昏睡的时间不定，我也不知姑娘什么时辰醒，这药是时时温着的！”“姑娘快些喝罢！”

　　这满阁内皆是微酸微苦的药香，倒是教这梅花失了景致了，伊人于此事倒不甚介意，只要闻着这气息，她便仍旧可以心安理得地生病，尽量规避萧策的出现……

　　只是今日，绿荷却是发这无名的脾气，睨了眼榻侧的那一簇梅花，沉声道:“稍待便命人搬出去！”

　　“依着你这么个性情，这王府你也掀了去罢！”伊人不知又是何人惹了她脾气，笑话道。

　　“姑娘！”绿荷涨红了脸，嗔怒道。

　　伊人并不理会，迎着汤勺喝下药膳，嘴中的药味儿也愈发浓郁起来，让她不免回想起了方才梦中的香甜。或许是因病，她终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便让绿荷将药膳离得远了些。

　　她仰躺在美人榻上，静静望着垂落的纱幔，这若影若现的帏缝，却承载这日夜更替，仿佛至于泛海孤舟一般，一眼只看得见孤寂……

　　看了片刻，终是不愿意起身，继而询问道:“庞大人，可有什么话传来？”又不得等绿荷作答，转口又道:“出府也就在这几日了，你要留些心才是！”

　　绿荷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稍作收拾，便悄然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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