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沟壑万千
不待罗姗娜回答，吩咐左右道:“赐弓！”
正说说身侧的内侍便将事先备好的弓箭送至罗姗娜跟前，罗姗娜皱了皱眉，只好接了弓箭，又闻瓶中水滋滋叫响，萧玄方云淡风轻地将茶瓶移开，望着眼前的风炉若有所思道:“听说西域骑马射箭不在话下，想来这弓箭王妃也是一绝?”
“殿下想说什么？”
萧玄拨动着玉扳指，思虑半晌才道:“本宫给你两条路，一是提弓杀了那两人，二是替本宫去做一件事！”
罗姗娜撇了撇眉，这无疑是个两难的抉择，一面是手握着父亲性命的萧策，一面是侍奉多年的属下，心下不由得一凛，这萧家之后还真是一丘之貉。
萧玄见罗姗娜无动于衷，起身便夺了弓箭，在手中比划了一二，陡然折首望着林慕容笑道:“阿容可会挽弓？本宫教你！”
言罢，不要分说地拉起了林慕容拥入怀中，掌心扣着林慕容的手，握住了弓箭，又将脑袋枕在了林慕容右肩，沉声道:“既然王妃如此难选，不如阿容替她选罢？”
林慕容吓得面色惨白，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却被萧玄截住，动弹不得，萧玄不以为意地附耳轻吐了口气，镇定道:“杀一人，本宫赏银百两！阿容以为如何？”
“殿下，妾……不会……”林慕容的后背浸出汗，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她害怕自己一番无意中变成对萧玄再一次有形迹的背叛，她害怕萧玄这幅样子全然是因自己一手造成的。
却是这一瞬息，她的疏离再一次划过萧玄的心脏，他看懂了她，可自己的掌心却突然莫名地疼了一瞬，缺页说不上来缘何。萧玄迟疑片刻，低声询问：“阿容，你在害怕本宫什么？”
林慕容欲言又止，她偏过头去，没有答话，纤纤玉指在他的掌握中瑟瑟颤抖，萧玄愣了愣，赫然方松开了林慕容的手。
她的手离开了他的掌心，已经无法感知他的脉搏是如何在他的呼吸下沉沉跳动，也无法感知，他的身体的某一处，可还残存着一丝余温……
林慕容这才松了口气，又见萧玄面若平湖坐回了原处，见身旁的侍从也自觉地将弓箭自林慕容手中夺了回来，萧玄拂了拂衣襟，这一幕也恰好落入林慕容眼中，一时竟透不过气来。
半晌才闻萧玄低声道:“宋学士如今关押天牢，魏王那里的事本宫是放心不下的。魏王疑心深重，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要留下耳目，唯有你才最为合适！”
“殿下是何时知晓的？”罗姗娜皱了皱眉，疑惑道。
萧玄折首望了眼罗姗娜，继而笑道:“这可是京都，是我萧家的天下，便是你初入时已在重重耳目之下！至于何时，不必本宫多说了罢？”
见罗姗娜欲言又止，方问道:“你想说既然本宫悉知，又为何要你作为？”
萧玄叹了口气，起身拂了拂衣袖道:“譬如今日之事，若是弓箭是朝向本宫，事态又会如何？这朝中又起了什么悖逆心思，本宫若不能掌控，那国中内外也将不得安宁，有所失必有所得的道理，你知道的不比本宫少半分！”
罗姗娜听得张口结舌，轻声道：“殿下的亲臣，可知殿下的这番心思，殿下的父亲又可知殿下的心思？”
萧玄滞了滞，这才回过神来镇定道:“本宫不知旁人如何作想，本宫只知道，唯有如此，方对得起天下人！”
“殿下要做什么？”罗姗娜迟疑良久，叹了口气，方沉声道。
眼瞧着罗姗娜面上变了颜色，才又笑道：“并非是什么要紧之事，只是教你去寻一人，替本宫送些消息去，并不会危害你父亲性命！”
言罢，罗姗娜望着他出殿，望出了神，便是这样的人，孑然一身，如烟如火般一点点消灭破尽，燃尽荒芜的一生……
忽闻身后一阵脚步纷乱，又似是有人说话，只得皱眉问道：“何事？”
他记得这小侍是林慕容底下的婢女，方忙近前回道：“殿下，适才贵人受了惊吓，小人正要去太医！”
“紧些去罢！”萧玄点了点头，却迈着步子离开了，不过几步，便闻那小侍道:“殿下不去瞧瞧贵人？”
寒风瑟瑟，掀起萧玄的衣袂，他眉目寒笑，并未说什么，只是他有心无力罢了，唯有如此，她才能对自己敬而远之，才会让她有一安身立命之地，阿容，本宫愿你，从此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林府
“快！”“快去承些热汤来！”“去，快去！”一旁的管家皱着眉头，催促着左右的小侍，一时托手长叹，一时蹬地摇头，见小侍只进不出，不免慌了神，吓得来回走动。
原是好好的有人访客，林峰却闭门谢客，说是身体抱恙，安睡了一个下午，小侍这才进屋查看，定睛一看，便吓得探寻外地，林峰已是遍体鳞伤，昏睡了过去，那白色中单沾染的血迹，简直触目惊心，只好唤来了管家。
这个时辰林安还在宫中，而林峰底下又没什么利索的人，正迟疑着要不要请太医，便闻伊人提声道:“这是怎么了？”
管家定睛一看是方言，急急道:“哎哟喂！你可算是赶回来了，小主不知为何，竟生了这病，若有差池可是要了我这老命！”
方言皱了皱眉，又见小侍端了盆血水出来，一时脚下打滑摔了跤，管家见状不免上前拍着小侍的肩头，咒骂道:“你个死丫头，这档子还行祸事！”
方言截住了管家扬起的手，皱了皱眉询问道:“主子如今是如何了？”
那小侍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本就吓得面色惨白，又遭那血水泼了一身，吓得全身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方言正欲进屋，却折首望了望管家，嘱咐道:“滚罢！今日之事，你若多嘴说出半个字来，休怪你性命难保！”
“是！是！小人发誓，半个字也不多说！”那管家巴不得早些撂挑子走人，连忙点头称道。言罢，撩袍疾步匆匆，出了林峰的庭院。
待管家离去，方言这才回过头来，对先前的小侍道:“去书房将柜子里的白玉瓶拿来，要快！”
“是！”那小侍赫然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向着书房跑去。
方进屋内，一股浓浓的血水扑鼻而来，方言不忍皱了皱眉，面前黑纱席地，透过纱幔看去，依稀只见一人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方言皱了皱眉，疾奔榻前，只见林峰新换的一袭中单也是血迹斑斑，更别说是身前的被褥。青丝布面也因染上血迹，也变得根根分明，黏在了林峰的脖颈处，而手腕也是新伤旧疤赫然入目，方言的心陡然骤疼，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扯掉了纱幔，迅速绑在了林峰手腕处。
方言下意识摸了摸林峰得额头，这才发觉林峰烧得厉害，面上滚烫至极，他从未见过林峰伤得这样重，看来预料的并没有错，这种蛊毒只会愈来愈严重……
方言将其一把拥入怀中，冰凉的铠甲这才给林峰带来丝丝的舒意，林峰的喉咙蠕动，却发不出什么声响，只是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方言的甲片，既便这样轻微的举动，方言亦是察觉了的，只是他微微撇眉，却依旧屹立不动。
方言明白林峰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自己靠近半分，只是他不明白，什么事都可以听他的，唯独有关他性命之事，林峰马虎不得。
“主事，药拿到了！”方才的那小侍推门而入，便将白玉瓶递给了方言，房檐沉了沉面，又吩咐道:“去寻件衣裘来，要厚的，明辰五更天这屋子便要打扫干净了，你可明白？”
“是！小人明白！”小侍麻利儿地取了件衣裘，便悄然退下。
带那小侍离去，他当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喂了些水，又将药给林峰服下了，垂眸看了两眼，林峰的眉心俨然皱成了一团，嘴脸泛白，渗着丝丝牙痕，他的心像是背石头堵住了一般，竟是姓名也不顾，他为的究竟是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言便如此端坐了好些时辰，却也纹丝未动，他明白他此刻动上一分，林峰便疼上一分。
“嘶……”林峰皱了皱眉，稍稍一动便牵扯着肌肤的每一寸，也便是这瞬息间，体温骤变，已然是冰凉透骨，冷汗密布。
方言一时慌了神，连忙掀开衣裘裹住林峰，卸了甲，将林峰包裹在怀中。
林峰脑袋无力地垂落再方言肩头，他撇了撇眉，已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只觉得身处寒冰地狱，而本能地去寻一处温暖。
下一刻便埋在了方言脖颈处，微凉的唇珠不经意间划过肌肤，方言愣了愣，一股酥流蔓延开来，他不自觉地偏过头去，他明白人世间有些东西，是他一生都无法逾越……
许久，林峰才一点点回温正常，方言将一切安置好后，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林峰，心下却是空荡荡，这浮世万千，到底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叹了口气，也不论林峰听不听得见，方低声道:“世间沟壑万千，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总该朝前看！”
言罢，方言亲自掖了掖备角，这才安心离去，方出屋门便见那小侍迎了上来，轻声道:“主事！”
“公子适才睡下，稍待进去罢！”方言迟疑片刻，方道。
“是！”小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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