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训诫
林江月浑然不觉随孟嬷嬷和几个大嬷嬷一起上了山主的鱼翔千里船，出了山门。
孟嬷嬷喜从天降，到了船上还合不上嘴，抓住一个大嬷嬷的袖子就问：“好姐妹，这丫头的银子？”那大嬷嬷有心嫌弃她这么藏不住，面上倒不显，只皮笑肉不笑，“山主这般的人物，还能缺你银钱？你快点料理了那丫头，要是出了纰漏，看谁讨不着好。”
孟嬷嬷想也是这么个理，等船上舱门一闭，忙拿出帕子蒙上林江月的双眼，这是规矩，升仙山是山主培养得力人才的重要基地，为保证不泄密，山里的孩子一旦离开，永世不能回头，走的时候还要蒙眼，不知道出去的路。
她现下只有满心满眼的高兴，庆幸自己不用再干活了，完全没想到昔日的玩伴和老师那是一个都见不到了。
又飞了大约六七个小时，林江月被解开蒙眼的帕子，带去见掌事嬷嬷。
“等下见了山主怎么问候？”嬷嬷问。
“山主，好。”
“错！”小鞭子在嬷嬷手里挥了一挥，“要叫居士，出了山，世上便再无升仙山山主。”
又问，“你姓甚名谁？”
“林江月？”
“错！”小鞭子甩到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出了山，名字得看主家怎么改。”
再问，“拜见居士时候，该行什么礼数？”
林江月琢磨了，想不出来：“额，这个，我一时想不出。”
“笨！”掌事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笔直站好，低头不语，但凭吩咐！山里怎么教就怎么做！”
得，林江月白眼一翻，这种尊卑规矩倒是变不了。
升仙居士那边，三个大嬷嬷正在商议。
“居士啊，赵家那边为什么要找咱买这么个不值钱的丫头？”
“你们出息了，倒替别人筹算起来，那赵家是做生意的，比你们这群成日对付丫头小子的，不知道精明几百倍。人是先来我这做笔小买卖给咱主子看，好叫主子明白他们的诚意，到时候得更大的利。”
“啊，居士，高明！可咱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要表心迹，咱家就给这个机会。反正银钱攥到手，随他变戏法去。”
“啊，居士，豁达！”
一通百花齐放的马屁后，鱼翔千里船缓缓降落到一片湖泊上，找了个小码头停靠后上来了三个人。
“居士，赵家的赵云深来了。”
赵云深虽然是赵家的义子，但素来为家主赵淳来看重，来商谈事情分量足够。
“见。还有，让那几个婆子麻利些把小丫头训好送过来，人今天就得跟着走。”
教养嬷嬷得令，把林江月从窗框上往下扒，“丢人，没见过湖吗？”
“确实，确实没见过，嬷嬷你下手轻些。”
出了门，七拐八绕，总算找着了间大屋子，进去又是一个没见过的嬷嬷在喝茶。
怎么这么多嬷嬷！
“小丫头运气不错，小小年纪就得了居士的青眼，得了好前程，等下赵家少爷出来你就能进去了。”
不一会儿，赵家少爷就出来了，这是林江月第一次见到赵云深，年轻，身量高，衣服无多绣饰，裁剪确是极好，衬上他的宽肩阔背细腰窄臀大长腿，啧啧，林江月在心里咋舌，不错嘛。可惜五官不够精致，除了个好鼻子，其它都并无特别之处，不过组合在一起倒有一股子豪气，招人喜欢。
赵少爷意味声长地看了她一眼，问了声嬷嬷好就去外面屋里了。林江月进屋子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跪地上拜谢，“居士英明神武，修为高深，升仙在望！”
这是孟嬷嬷教的，礼多人不怪，就算不得山主喜欢，也不易遭大罪，大人物脾气秉性都难以捉摸，不如就做低伏小。
“起来吧。”山主，啊不，现在该改口称呼为居士，吩咐。
一间密室，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大榻。林江月颤颤巍巍坐下，对面是居士，中间用一面铃铛串的墙隔开，一旦有什么事，碰这些铃铛，外面候着的仆从就会进来。居士远远躺在榻上，面容看不真切，但一股子灵能波动四散开来，山中的人都说居士是起码是金身修为以上的修士，果然不假。
“你可知道你要去赵家做什么？”
林江月胸有成竹，之前孟嬷嬷已经和她讲了，虽然她没当过那大宅子里丫鬟，没吃过猪肉，但在书上在众人嘴里的八卦中见过猪跑：“是做那赵家二小姐的丫鬟，忠心护主、矜矜业业。”
居士也不说答对，也不错答错，接下去说：“这些都是次要的，要紧是，这自古呐活人才能吃香喝辣，你可小心别把自己命丢喽。”
林江月莫名打了个冷战。
“赵家花五百两买了你，莫要辜负了人家，好生伺候着，别想着有升仙山做靠山，要是做了什么不恰当，赵家是自然留不得你的，我这嘛，五百两能养多少好苗子，不差你一个。”
五百两，林江月十分诧异，那赵家少爷出手这么阔绰！阔绰的赵少爷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等等，留不得是什么意思，死么？
升仙居士看她又惊又恐的模样，接着说，“你今天就随他去赵家，随行的物品已经帮你备齐了。走之前，喝下这个。”
一小杯银白色的液体不知何时出现在桌案上，“在外面可不如山里安全，吃点毒啊什么可没地找解药，这东西适合你。”
林江月听人说起过，银白色的附骨液，能解毒，但最大的功效是在居士不满意的时候让人全身没一根好骨头。这都是为什么外面家养的奴仆就没升仙山出来的乖觉，喏，理由在这里。
“好孩子，快些喝了，你要在今天赶到赵家。”居士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调调。林江月稳住心神，端起小杯，捏着鼻子张嘴吞下，一仰头，这滑不溜秋、无色无味的东西已到腹中，一股子寒气扩散开来，附着到骨头上。
担惊受怕地走到到房门外，一个大嬷嬷已经候在那儿，“快些，随我去见赵公子，过了考验这事才能。”
买卖东西，自然讲个货真价实、钱货两讫，升仙山敢做这弄不好要杀头的生意，除了头上有人，还要就是不糊弄人。
“林江月，年十三，修习术法八年，已至感灵、纵灵阶段，尚未凝脉，体内无法贮藏灵力，一切待遇依照凡俗。”孟嬷嬷报上信息，递过一个褐色封闭的宝瓶，“请赵公子查验。”
赵云深没有接，“我信得过嬷嬷的人品，不用了。”
大嬷嬷听了这话，拉下脸来：“赵公子，咱一切要按规矩来，我们居士是个讲情讲理的人，公子这么信得过我们，这份心意已经收下，但咱的生意能做到今天靠的就是这些规矩，丝毫马虎不得，请——”
既然都这么说，赵云深便不再说什么，接过宝瓶仔细查看，这是冲州测试修真能力的常用道具，没有什么特别，见上面没有标记也无破损，就递给林江月。
她接过宝瓶，闭目感应，宝瓶里有用灵气充裕的灵植制成的签子，用神识探查其中可得其数。
“七个。”
正确，这关过了，意味她确实能感灵。
又把一枚小小的玉简交到她手上，玉简灵气充裕，林江月仔细感受，用神识将玉简浮在空中，这便是纵气。
赵云深没有什么再要说的，两方写定契约，一式两份，冲州没有法律上的奴籍，所有的卖身契到期自动解除主仆关系，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那终生的契，林江月签的就是这种，事实上的卖身为奴，好在上面讲明若林江月三年内得道凝脉，成了修士，便不再为奴，双方要再定契约。
五百两白银的银票经过大嬷嬷过目，也表示都对，这生意是成了，林江月也被领走。
孟嬷嬷得了银钱，足有二百两，不仅之前投入的钱全数赚回，还净赚了一百多两。她又是喜又是惊，垂下泪来，来升仙山的妇人都有难处，旁人也不劝她。末了，她又开始担心林江月，一个小丫头，从来没到过外面，会不会吃亏？遂抹了眼泪央求大嬷嬷让她去和林江月说会子话，送点东西。
大嬷嬷骂她没出息，但到底同意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十几年的养育一朝卖与他人，从此要打要骂由不得自己，除非铁石心肠又有几个不难过。
那林江月却是喜滋滋全无心肝地笑着，她还年轻，只要不是近在眼前的死亡都不算事情，况且赵公子看着脾气温和，想来自己不会吃什么苦头。孟嬷嬷见她这样，懊丧之气顿时大减，说了几句片汤话后塞给她一个包袱，叮嘱一定要在无人的情况下再打开，林江月点头。
下了船，她随赵云深和另外两个仆从换了四轮马车，生平第一次坐车自然是新鲜极了，可想到了训诫只好忍着，赵云深看她这样倒觉好笑，于是主动和她说起话来，林江月却不敢搭理，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话，得亏他脾气好，也不恼。
又行了好些路，终于在太阳西垂前，抵达了赵家所在的黑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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