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情
海州春夏多雨，阴沉的天憋了好久的细雨，像是被闷在一张巨大的鼓皮下。终于在傍晚，打响了第一声春雷，水花洋洋洒洒倾盆而下。
还没到晚自习，教室里的白炽灯便都亮起来了，照出窗上在班级里穿梭的人影。不少人出去吃晚饭时都遭了雨，幸好龙一今天不太饿，没去食堂吃饭，不然这群骂天草地的，少不了他一个。
高亮直到上课铃响了以后才回来，却浑身干爽，没有一点淋雨的痕迹，何胧胧看他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啊？”
“这才第一轮呢，拿了个第三名，靠，除了july其他选手都是来做慈善的吧？”
龙一这才知道，原来高亮也没去吃晚饭，一直躲在厕所里看比赛。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高亮又拿着手机飞冲出去了，何胧胧拦住高亮：“要是有什么精彩赛点，你先出来和我说一下再继续看啊。”
“知道了姑奶奶，七分钟课间，再拖什么都看不了了！”
杨聪头把作业甩给组长就紧随高亮而去了：“大糕，你等我啊！”
何胧胧从包里拿手机又塞进去。
又拿出来。
反反复复的动静让一个看着窗外的人都感觉到了。龙一撑着腮帮子为何胧胧叹了口气。
“我这不是不敢再在教室里拿出手机了嘛……”何胧胧委屈巴巴。
龙一放下手，转了个身面朝走廊：“你看吧，我帮你看着点老师。”
她就等龙一这句话了，说了句好样的！然后连蓝牙都掏出来了。
“你还戴耳机？太明目张胆点了吧。”
“不行！看比赛怎么能不听解说呢！激情都少了一半！”
龙一兴趣缺缺地往屏幕上扫了一眼，这是绝地求生的青训营地区联赛，还是线下的，应该门槛不算高，不过july居然也在里面。
他之前也喜欢玩这个游戏的，是个佛系的云玩家。看比赛比玩游戏多，自然认识当年差点拿世冠的中国队队长july，祁月。
“july为什么要参加这种比赛，炸鱼塘？”龙一好奇地问。
何胧胧猛地抬起头，眼睛顿时放大异彩：“你也喜欢祁月？”
龙一本想说还行吧，看见何胧胧难自控的热情高涨，硬是改口说喜欢。
“这比赛水准还可以的，主要是……龙一！”
龙一给何胧胧这一喊吓得，还以为又被老师发现了，没想到小妮子只是激动地摇着他的胳膊：“echo上了！”
这个echo龙一还真不认识：“谁？”
“他是dking队青训营的训练生，还没有参加过正赛，但是他超厉害哦！”
dking就是祁月所在的战队。
何胧胧笑都弯了眼：“果然哪有一上来就出王炸的，现在七月和echo双剑合璧，这把不用看了！稳了！”
“这个叫echo的这么厉害？”龙一被何胧胧讲得吊上胃口，他刚看清楚赛场的落点位置，页面便被何胧胧手指一划给切了出去。
不是说比赛很精彩吗，龙一望向何胧胧：“你这就不看了？”
“你居然不认识echo？不行，必须要带你认识一下。”她燃烧着要像全世界安利echo的热情，打开了手机相册。
哪有介绍电竞选手不看比赛反而先打开相册的？看何胧胧这架势，龙一猜道：“难道他很帅吗？”
“呃，我感觉他应该是个帅哥。”
何胧胧在龙一的耳朵里塞了个蓝牙耳机，打开一段视频。镜头晃来晃去的一看就是在偷拍。
当一只搭在键盘上不断操作的左手出镜时，龙一几乎都听见心里轰地一声，仿佛窗外的雷打在了胸口。
“啊，对。”何胧胧抱怨着：“他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手可是电竞选手的革命本钱啊，他真是一点都不爱护。”
龙一：“是吗……”
肖玉的手比脸还好看，肇事者当时已经很愧疚了。现在认出来后，更把自己当罪人，大拇指烦躁地按着唇下的疤，十分懊恼。
视频里的人装弹，压枪，舔包，行云流水的手速让基础操作都叫人觉得是种欣赏。
他的背一直挺得很直，让人怀疑墨线能在上面弹出一条完整的直线。可能是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他刚想松乏松乏，瞥到偷拍的手机，猛地转了过来。
镜头不高，只能拍到脖子上的两股红绳。
他的动作明显迟疑一下：“偷拍？”
手机主人的声音是十分耳熟，是祁月，他哈哈笑着：“没偷拍啊，我光明正大，是你没发现，我啊！”
肖玉突然起身把他擒住了，镜头一片混乱，难得从清冷的嗓音里听出一点笑意：“还不快关了……”
到这，戛然而止。
何胧胧和龙一一起看完了，她都不知看了多少遍，此刻依然能笑得桃花泛滥。
“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
龙一把手机还给何胧胧时习惯性往后仰，翘起的椅子随之停住了。
锵——
椅子腿落在地上，与大理石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c…p？”
“对呀，祁月公开过出柜的！”
这龙一是听说过的，他说：“可是肖，嗯，echo一看就是直男啊。”
“谁说的，不是有句话叫，每个男的没遇到自己喜欢的男生以前都以为自己是直男吗！”何胧胧翻着手机里七月的照片：“我要是男的，我就喜欢这样类型的。”
july当然不丑，身上还挂着电竞颜值天花板的人设，他现在几乎是电竞圈明星选手，和一张脸有着大半关系。
“再说了，july和echo线下关系很好的，反正张飞要是会玩手机，是不会这样拍关羽的，所以e轮明月是真的！”
龙一淡淡地哦了一声，转头继续看向窗外的雨，嘴角天生的那点弧度都压了下来。
高亮是踩着上课铃回来的，刚坐位置上就拉着何胧胧说：“太太太太精彩了！e神已经七杀了。”
“是吗！我好想看啊。”
“看啊！”大糕怂恿她：“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组队去报告厅开会呢！”
何胧胧能错失此良机？立即桌上搭了个窝棚，胳膊肘碰了碰，龙一发出盛情的邀请：“一起？”
龙一想拒绝，蓝牙耳机里已经传来解说激昂的声音：“dking青训队继第一轮惨淡倒三收场的激励下，这一轮很可能爆发出奇迹！我们可以看到在echo的加入下，七月（july）完全无后顾之忧地拿起双□□！”
想来，他已经好久没见到肖玉。
龙一的嘴角依旧怂着，闷声道：“那我看看吧。”
何胧胧把手机往龙一边移了移：“他们一直这么有默契哦。”
他本来兴致不高，却架不住比赛的激烈，不，应该是肖玉比赛的激烈，100人的赛场四人一队，成了一个人的顺风，他背着把狙几乎百发百中，一颗子弹都没浪费。最后决赛圈几乎都变成dking方的解说了。
“很不利啊，对面不在圈内，而july已经再往圈边拉枪线了，现在只能扑烟……哇！露头就打！”
“目前场下只剩own和dking对战，通过队友祭天才扑出来的烟进圈，注意！echo移动了位置，他在往右移。”
“own的狼不打算救队友了又原地封烟，范围太大，狼已经成功进圈了，他处的位置有掩体，用得好的话一秒二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为了安全起见对手又封了颗烟，所以七月放弃掐瞬爆雷了吗，在雷还有五秒都时候就扔出去了。”
“狼往后退躲雷……完了！”
肖玉几乎是预判了他的头退出掩体后的第一位置，大狙一枪送走。
就这么赢了。
最后的镜头切给了肖玉的操作界面，他的倍镜在人出现的时候瞬移过去，龙一几乎没看见人和倍镜十字线的重叠，一闪而过，枪已经收了。
在拉大狙的时候，播报显示赢了。
饶他已经知道结局，还是被回放里的操作震惊了一番
“好一个你压我守！……”解说在回味战略，龙一还没缓过来。
他的右耳塞着耳机，左耳边窗外的雨滴敲地玻璃噼里啪啦响，高亮他们和比赛解说一起悄悄欢呼。龙一没有动，只是看他们热闹。他们的热闹并不盛大，却依然在龙一的心野上如奔驰的马，呼啸而过，被踏过的土地都是炽热的。
晚上放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在北方，真的很难看到一条街的凤凰花。不管在日光还是路灯下，它们依旧开得一身烈焰，龙一为了看花，都多绕了一段路。
虽然他家的小巷从头到尾栽的都是凤凰花。
可他就想看港口的那棵。
但如果龙一知道肖玉今晚也在这的话，他绝对不会来的。
肖玉这次没有站在二楼，而是停在路边，未点燃的烟夹在指间。今晚打了一场那么漂亮的仗，他本应该很得意才对。
龙一却难得看见他这么懒散的脊背，靠在路灯杆上，隔着一段台阶，一片沙滩，默默地盯着大海发怔。
这个男人第六感一直准得可怕。一回头，把龙一的视线逮住了。
他才认出那是肖玉，肖玉已经用目光把他的脚步按在了地上。
这次，龙一是真委屈，偷看好歹还有个过程吧，他从小巷中走出来，还没这个想法就被按上了罪名。
肖玉也挺惊讶，狭长的眸子意外地放大一圈又垂下，眼皮的褶皱都浅了几分，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大概是月亮忽然从云里出来的缘由，今晚的肖玉似乎温柔了许多。
是龙一先慌慌忙忙地避开视线，然后余光里肖玉才往墙边靠了靠。他知道龙一要往哪边走，让出路来。
四周静地可怕，能听见远处风吹海浪的声音。
擦肩而过时，龙一想起他和肖玉初次见面时，也是在这里，肖玉摔在身上，他的怀里，是香的，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一次拥抱。
龙一走到路的交口处，有种莫名的冲动，鬼使神差般，缓缓转过头去。
好巧不巧，与路边肖玉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单纯地站在路边，没有抽烟，没有玩手机，像在等人。
从那以后的每个晚上，龙一都会绕一小段路，肖玉也都在，他在二楼看海景，看街景，看路过的人。
高一到高二，初春到盛夏，龙一放学都能看见他。
他在楼上不会下来，路过的人也不再抬头。
龙一没想过和肖玉打招呼，或者说是两人笑一下也好。
那时候，点到为止，绝不越界。
他是仰望肖玉的，他只要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存在就够了。
他静静看着，偷偷羡慕，希望自己有天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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