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温柔
听名字，倒像是个出自书香门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但光看人……不，光看脸，还真的看不出来……
龙一的视线从书上辗转到少年的容颜上，他的气质太冷了，一双桃花眼都是凉薄的。
他俩不知聊到了什么，谢子承忽然抬头，肖玉是顺着一起看过来的。兴许是第一次见龙一戴眼镜的样子，视线在脸上多停留了会儿。
他看别人明明不是这神情，眯起瞬间又好似聊斋里，狐妖般会勾人心魂的眼睛。
龙一掐去刚刚还在脑海里的念头，他可再也架不住被这样凝视，慌慌忙忙躲开。
“怎么还戴上眼镜？”谢子承问：“度数加深了？”。
“没有，怕放在口袋里弄脏。”
谢子承：“能等我一会？我文章好像有点问题。”
“好。”他坐到谢子承身边：“要我帮忙吗。”
“你？你个刚上高一的小孩你哪懂这些……”
谢子承将自己带回来都资料都交给肖玉，他直接打开电脑替谢子承改。
把谢子承感激的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差点没跪在地上给人捶腿：“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他好歹也是龙一要喊一声承哥的人，龙一实在忍不了了。
不就改一个文章的事情吗，谢子承是不是对这男的太殷勤了？除只不过空有一副皮囊而已，瞧把他给宝贝的，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等龙一往电脑再看两眼，目光在长篇的英文与学术语间迷了路。
缩回来乖乖坐好。
现在就算谢子承再磕两头，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龙一是看不懂了，靠在椅子上朝窗口发呆，谢子承指着门口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问他：“你能看清楚上面的字吗？”
大概是来之前吃过退烧药的原因，龙一晒着暖暖的春日太阳几乎要睡着了，朦胧中晕乎乎念出来：“开锁陈师傅……怎么了吗？”
“这都看得清！那你也一定能看清楚站在边上穿靴子那女的吧！”谢子承严肃道：“她长漂亮吗？”
肖玉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转下来，眼风斜斜扫一眼谢子承。
“……”龙一好脾气道：“挺白的。”
谢子承兴致勃勃地拉着龙一讲，给他那点困意全搅散了。
“其实那美女，我有她微信，来我们店里吃过好几次饭呢。”说完，语气一顿。
“还有一件事，”谢子承突然岔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是这样的，承哥有个朋友，长得特别特别帅……”
龙一以为他说的是肖玉，还下意识撇去半分余光给一边正在码字的人。
“他会给这女的每条朋友圈都点赞，特别是黑丝……”谢子承：“提前声明，他是真的喜欢啊，但是你说……会不会被女生误以为是海王？”
龙一想不到对面那张清绝如玉的皮囊下……居然是这种人！
“这！这怎么不算！”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肖玉。肖玉也几乎同时对上他的视线，愣住了。
难得从他瞳孔中捕捉到迷茫，连正在敲键盘的手也一并顿住。
“不不不，龙一，你别看他，”谢子承不好意思地咳嗽道：“那个，我那朋友还没他这么帅。”
“……”
少年垂下如玉般的十指，不再敲键盘，而是用指腹若有若无地蹭着上面保护膜。
龙一尴尬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过，对谢子承道：“你继续说吧。”
“虽然我这朋友，他吧，有时候只要是个女的朋友圈，不管是什么都想去评论……”
龙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按住谢子承：“等等，承哥，你是怎么知道他每条都留。”
“我就是知道，你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等等等等，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龙一：“你那朋友，是你自己吗？”
“…………………………”
谢子承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龙一幡然醒悟，恨铁不成钢：“承哥！你、你不能去当舔狗啊！”
谢子承怒拍桌子，骂了句我去你妈的，指着肖玉：“你刚刚以为是他！你就说他是海王，怎么一样的条件到我身上，我反而成舔狗了？！”
龙一被指得哑口无言，耳边听到肖玉翻着书页，笑了起来。
狐狸眼染上了笑意后，整个人都苏苏的，好笑地瞥上一眼龙一。原本高贵不可亵玩模样里，竟多了点风流。
你看你看！龙一真想拉着谢子承说：顶着这样的狐狸皮，他只要不骚扰美女，别人就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可言外之意不就是：承哥，你没长一张特别不容易被道德绑架的脸。
顾不上少年投来戏谑的目光，龙一又羞又讨好地向谢子承圆滑过去：“主要你后半句。总不能每条你都留言，你说这个不叫……”
他把舔狗两个敏感字吞下去：“那叫什么？”
谢子承审视他：“是因为这样吗？”
龙一不看他，看桌子：“真的只是这样。”
饭馆后面的小木门被推开，和两人同一宿舍的王麟抓着书包走出来，把手里刚刚写好的规划书与论文一起递过去：“你俩谁回学校，帮我带一下，今晚我在网吧值夜班。”
网吧是谢子承高考完的暑假自己闲来无事开的。也不远，和谢老爹面馆一墙之隔，推开面馆后面的一扇小木门，就是了。
肖玉示意王麟放桌上，与自己的那份放一起。
王麟又转向对面两人，打量新面孔龙一：“这位是……”
谢子承：“我弟弟。”
龙一嗯一声，鼻音重重，王麟问：“弟弟好像感冒了。”
龙一：“有点。”
“没发烧吧？”
“没。”
王麟打了哈欠，回网吧前不忘关切：“那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谢子承知道肖玉不喜欢眼前的东西放得太乱。他现在正求人办事，自然眼神要灵活。忙把王麟的大学生职业生涯的规划书，同自己的和肖玉的都拿过来，一页一页整理好，放在一起。
龙一帮忙一起，看到肖玉那张个人信息的生日一栏——2000年。
下意识喃喃：“比你小，你还喊哥？”
谢子承意外道：“奇怪，你怎么知道他叫肖玉？”
龙一以前从没在斗嘴这方面输给过谢子承，而今天连接两次，都被堵得无话可说，张张嘴，又闭上。
结果谢子承胳膊肘还捣一下，非要他讲话：“说啊。”
龙一把手里的纸竖起来，好像挡住肖玉，他就不知道这里发成了什么事情一样。压低声音回答：“我，我留意了一下不行吗？”
“哦，你怎么不留意别人，偏偏留意他叫什么？”
谢子承也是鲜有看见龙一害羞的模样。可能一开始不是有意的，但事情反正到现在，绝对是他乐意看到的。愈发顽劣，指着王麟离开的方向：“我问你，那位哥哥叫什么。”
龙一挡住脸的纸往下放了放，露出眼镜后微颤的睫毛，半掩下眸底流光婉转，楚楚可怜，看着谢子承。
肖玉于心不忍，想到小孩可能有点怕生人，刚想让谢子承别——
结果，小孩一开口，语气平淡：“你他妈再废话，我就揍你。”
谢子承立马摆好姿态，双手摊平，让龙一好把文件放在他手里，然后头也不敢抬，恭恭敬敬地跪安离开。
——别欺负他了……
谢子承这哥哥怎么能当得这么没出息？活像只被外面野猫抓伤的狗子，可怜兮兮地蜷回肖玉身边。
不过肖玉看也是活该，人家猫好好地坐那晒太阳，你非要去扒拉两下干什么？
他指着电脑的右下角，告诉谢子承：“要没电了。”
“去网吧里，这儿没充电的地方。”谢子承帮肖玉抱着资料，刚想问龙一要不要一起进去。
未成年儿童洁身自好，起身挪窝到门口阳光最好的位置，坐进藤椅里看手机，姿态惬意得很，眼皮都不抬。
他和谢子承就是白开水里煮烂面，熟得不能再熟，不等开口，就知道谢某要讲什么话。
搭在把手上的手支起来晃了两下，意思谢某可以退下了。
两人走后，未到饭点的店里空空荡荡。龙一玩了会手机，无聊地靠在椅背躺下，虽然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闭眼晒着太阳，吹着清风。
不久小木门又开了，王麟边拉书包拉链边说：“这样，你们在网吧慢慢改，我先去帮你们把规划书都交了，那边办公室四点就没人了。”
龙一眼睛眯了条缝，看见王麟急匆匆地走出来，身后还跟着肖玉，他低声说着话，很轻，像是怕吵着什么人。
一边又走到饮水机旁，取下个纸杯子。
弯腰时，少年的腰身被大衣干净利落的褶子勾勒出来。王麟的音量一下也小了，两人耳语一会，王麟就背包离开了。
阳光太刺眼，龙一很快便闭上。无意间竟闻到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香味他熟悉，那是肖玉身上的。因为那晚他摔进肖玉的怀里时闻到过一模一样的。形容不上来，但很喜欢。
少年大概是站在窗下的风口，身上的香被一阵一阵地送来，一次比一次清晰、撩人。
甚至都给正在闭眼假寐的龙一一种，肖玉正在缓缓走过来的错觉。
忽然，他鼻梁上的眼镜被摘掉了。
原本放松状态的龙一被结结实实地吓住了，但好在表面上他没动一点，努力压着心悸，还是让心跳漏了好几拍。
少年在摘他眼镜时，身上特有的香顺着动作扑面而来。龙一并不是因为闭眼就能知道是谁，而正是因为他确定来人是肖玉，才不敢睁开看上一眼。
他听见自己的眼镜折叠好放回桌子上的声音，就在以为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时，毫无防备地，额头被贴上了手背。
那种若即若离的触碰很轻很轻，只是很单纯的试探体温而已。
龙一的烧已经退了。
在知道肖玉的意图后，他搭在藤椅上的指尖都忍不住，悄悄地，掐进藤条编织出来的缝里。
今天饭馆里所有的人都关心过龙一，但只有肖玉用了这种方式。
他不喜欢语言，因为字是可以说谎的。
他也是误以为龙一睡着了，才敢用手试一试。
直到木门被再一次关上，龙一才敢睁开眼，发懵地坐起来点，小饭馆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杯水。
碰了碰杯壁，热流仿佛沿着骨骼涌进心里，他盯着一杯白开，竟久久无法平静。
真的，他之前实在没想到，肖玉居然会是这么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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