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破云六
蓝曦臣自责自愧。
快步至宇文素跟前，用力握着她的肩头，将她看了又看，他的手在颤抖，虽很轻微，她仍然感觉的到。他原本波澜不惊的俊脸上此刻尽是恐慌之色。
“我无事。”宇文素的语气轻而柔软，眼里的两潭秋水宛转着流光。有时会觉得他甚是深情，就像眼前。转念一想，蓝曦臣原本也是温柔多情之人。
那钦冷峻的目光中总算露出一丝暖意。至少，看起来，她并不是一厢情愿。
五人围桌团座，气氛凝重。
“为何总有人要抓素素？”魏无羡虽然看似在对着所有人说话，但他的眼神却锁定在那钦脸上，他的眼里悲愤交集。
那钦像是并未留意到这些。他坦然自若，不言不语。当然，他也并没有打算去回答问题。
“是因为素素与宇文逸豆归的女儿长了一样的胎记？”魏无羡仍然直盯着那钦，他认为那钦肯定是那个不明团伙中的一份子，那钦的身份尤为可疑，且善恶不定。
“他们要找的是宇文逸豆归的女儿还是那枚胎记？”魏无羡智商陡然上线，问题可谓一针见血。
其余人悚然心惊，这的确是问题的关键。几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钦，就连宇文素。
那钦环顾一周，叹了口气，说道:“是胎记。”
回答的极其简单，却让人甚是骇然。也就是说，除了胎记，宇文素的生死对于那些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胎记是有什么问题么？”宇文素恨不得分分钟把那块皮给撕了去。
“传闻，那枚胎记可以找到失落的古城。”那钦看着宇文素，他的眼里又出现了那种让人心疼的悲悯。
“失落的古城？”魏无羡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是什么样的古城？哪里的古城？”宇文素心慌意乱。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些碎片，戈壁大漠上的断壁残垣，地上横七竖八犹如尸体的胡杨树的枯木。
而自己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到过那里，为何会有这样的记忆。她浑身冰冷，巨大的悲伤让她濒临崩溃。
“素素。”蓝曦臣觉察出她的异样，不无担忧的看着她。
其余三人亦有动容。
“我无事。我只是，”宇文素感觉到胸臆间的酸涩已不受控制的蔓延到了全身，她垂下眼眸，生怕自己会失控哭出来，“只是看到一些古城墙的画面，心里便会不自觉的难受。”
蓝曦臣旁若无人般握住她的手。宇文素没有看他，亦没有挣脱。他的手像是从来都很温暖。
“什么样的古城？哪里的古城？”同样的问题，这次却出自那钦之口。他脸上的惊恐表情却分明带着一些欣喜渴盼在里面。
蓝忘机与魏无羡凝神细观。部落公主，胎记，失落的古城，连起来会是什么？宝藏？这也太落俗了。魏无羡不禁心生鄙夷。
宇文素呆滞的摇了摇头，直言道:“我其实并不知道。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只记得是在戈壁大漠。”
那钦与蓝曦臣同时惊悚的看着她，甚至异口同声发问:
“戈壁大漠？”
“戈壁大漠？”
“泽芜君为何会对戈壁大漠如此在意？”那钦直问。其实，就连其余三人也有同样的疑惑。
蓝曦臣看着宇文素，眼神黯淡，语气里充满了愧疚，“素素被掳走的那天夜里，我看到了戈壁大漠，还有一匹骆驼，骆驼上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少女。驼铃声细碎而清越。”
“驼铃声？”宇文素喃喃道，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有一把清越细碎的铃声。原来竟是驼铃的声音。
“所以，当我们计划去漠北寻找宇文部落，泽芜君才会一语道出沙漠之心。”魏无羡双眼一眯，顿时大悟。
“沙漠之心？”
“沙漠之心？”
这次是宇文素与那钦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来姑藏城之前，我也的确是在沙漠之心。”宇文素眼神慌乱，感觉越来越冷，蓝曦臣手掌的温度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几人陷入到无边的恐惧中。沉寂良久。
“宇文逸豆归的女儿究竟去了哪里？”魏无羡甚至觉得是有人将其藏了起来，然后找宇文素去顶包。
“其其格，进了破碎虚空。”那钦吃力的说。
几人再次陷入沉寂。在座的人皆深知破碎虚空为何物。如果她不想回来，是没有办法寻的到她。
“她叫什么？”蓝忘机突然问道，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想到了一些关键的问题。
“其其格。”那钦酸涩的又说了一遍。
蓝忘机与魏无羡默契的对视一眼。
但见魏无羡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原来如此。”
除了蓝忘机，其余三人一头雾水。
“其其格的母亲如今在哪里？”魏无羡眼里闪过一丝危险桀骜的光芒，陡地话锋一转，倒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几年前就过世了。”那钦黯然神伤，那是不愿提及的痛苦回忆。
蓝忘机与魏无羡匆忙对视了一眼，难道是弄错了？
“其其格是不是长的很像她的母亲？”魏无羡仍心有不甘，即便清楚自己的行为也许略显无礼。
宇文素于心不忍，立即截口道:“羡哥哥！”
那钦对于其其格的感情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那钦笑了笑。他虽然在笑，可任谁都看得出他笑容背后的痛苦有多么惨不忍睹。
魏无羡也的确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他的脸上立刻呈现出少有的尴尬之情。
“其其格的确很像托娅。但托娅更加美丽，没有人能比托娅美丽。传说，托娅是水的女儿。”那钦说起托娅的时候，他的眼里又绽放出玉石的光华，柔润且迷人。
“托娅，其其格。”魏无羡的眼神豁然发亮，望着蓝忘机。蓝忘机微微颔首，与心中所想八九不离十。
“我与蓝湛在阴山的山洞里见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托娅。”魏无羡无比肯定的说道。
“你说什么？”那钦倏地站了起来，他瘦削的脸颊上肌肉微微抽动，看得出他很激动，他的眼里也尽是惊惧。
蓝曦臣与宇文素亦不敢相信这一切。难怪说那人与自己很像，原来竟真的是很像。宇文素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你冷静些。”魏无羡站起来拍了拍那钦的肩膀。两人缓缓落座。
然后，魏无羡将那晚所见所闻分毫不漏的讲述了一遍。宇文素不禁花容失色，原来还有这么多恐怖瘆人的细节。
“不可能！”那钦不由失声道。他的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眼里的神采不知何时又不见了。那个高傲矜贵的少年一瞬间竟颓然的不成样子。
这让旁人看着无比心酸。
魏无羡在同情怜悯的边缘仍不忘问上一句:“但是，那钦，你长的却并不像托娅。”
其余人……
那钦失魂落魄的说道:“我也根本不是托娅所生。”
其余人悚然动容。但仔细一想也并非说不通，部落首领妻妾成群亦实属正常。
“但你，却疼爱其其格，你是个好哥哥。”魏无羡像是在好心安慰人，但实实在在更像是拿刀插人。
蓝忘机都忍不住扯了一下他的袖笼。魏无羡接着满脸都是委婉的歉意，而那钦并没有心情欣赏他的脸蛋，也就没有看到他的歉意。
“告辞。”那钦起身，略一微顿，望着蓝曦臣暗含深意的说道:“不要让她自己一个人。”说完便真的走了。
那钦沉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宇文素知道他定是遭受了重创。不然，他不会步履沉重，他从来走路都不曾有过声响。他是游隼，他是俯冲之王。
“那钦，他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可怜的人。”宇文素半垂眼帘，她的鼻音很明显。
“素素，”魏无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不知所措。
“羡哥哥，我并没有怪你。只是希望，以后别把他当作敌人。”宇文素抬眼看着魏无羡，她眼里的两潭秋水也即将决堤。
魏无羡猛点头。宇文素欢慰的抿嘴一笑。
蓝忘机便拉着魏无羡也走了，淡淡说道:“夜深了，早些歇着。”
“要不要去屋顶看星星？”蓝曦臣看着她柔声问。
宇文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满的嚷道:“蓝曦臣！”这都大半夜了，到底是要去看的哪门子星星。
蓝曦臣却一脸无辜，故意皱着眉头问道:“是去屋顶错了？还是看星星错了？究竟是哪样惹到了大仙？”
“你！”宇文素哭笑不得，眼里尚噙着泪水，却又忍不住直想笑，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不然蓝曦臣也不会笑的这么开心。
将她的小脸埋进自己的颈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她。宇文素趁机在他的交领上蹭了蹭眼泪，心里微微有些报复的快意。
“我什么都没做。”蓝曦臣在她耳畔轻声说话。
宇文素自然懂得他指的是哪件事。她沉默不言，也的确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想要这片刻的温柔，其他都不重要。
“素素，”蓝曦臣柔声轻唤。他期望她会问，哪怕揪着问题不放，只要她想知道，他定然不会隐瞒。
宇文素轻轻‘嗯’了一下，便没有了下文。她没有问，她根本也没打算问的。
蓝曦臣不禁又想了许多。
西北的春夜，也根本没有杏花微雨。
一把清越细碎的铃声飘飘忽忽，蓝曦臣与宇文素悚然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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