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霁月三

半晌。

        宇文素从室内走了出来，她穿了一件雪白的绒面长袍，只简单的在腰间系了个结，湿漉漉的长发挽在颈项一侧，她正用毛巾小心擦拭着。

        “泽芜君，”宇文素停下动作，看着远处，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她只记得来之前淋着雨走了一路，而记忆却像断片了一样。

        “嗯？”蓝曦臣回首看她，她的眼眸朦胧，肤白如透明般，但神情却有些悲伤，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誓言，还有她深情炙热的眼神。

        “虽然我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是还是会，”她垂下眼眸，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还是会想，如果能够早一点出现在你身边该有多好。”

        蓝曦臣并不了解她的内心也不理解她口中所谓的情感，但宇文素的‘如果’的的确确触动了他，“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吧。”他语气淡淡，更像是自言自语。

        宇文素凝望他，他的眼神深邃且神秘，一抹哀伤于眸中若隐若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本应挂着温和柔软的微笑，此刻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丝无奈。

        “进去吧。当心着凉。”蓝曦臣收回目光。宇文素微微点头跟着他进了屋。

        “我去收拾一下房间，”宇文素计划着要将卧房好好整理一下，睡觉的地方最重要了。“泽芜君，哪里可还有多余的被褥么？”

        “觉得冷么？”蓝曦臣不免好奇，继而朗声说道:“我差人送几套新的过来。”

        “嗯嗯。”宇文素很是开心，迟疑了一下，方才又问:“泽芜君，房间内的东西我可以随意摆放么？”

        “且随意。”蓝曦臣彬彬有礼。宇文素嫣然一笑，便跑进内室忙活去了。

        随后有弟子送来了被褥铺盖。宇文素再次从屋里出来，已然又换了一身衣服，就是他们平时穿着睡觉的亵衣亵裤。她觉着干活方便，所以没有再穿一件长袍。亵衣亵裤对于蓝曦臣他们来说是非常私密的穿着，（应该类似于现代的秋衣秋裤吧）。倍觉尴尬，只好垂首敛眸翻书。

        宇文素哼着小曲忙的不亦乐乎。铺了三层褥子，好在被褥都不潮湿，还很柔软舒服。她把箱子逐个打开整理好，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锦袋装了数颗黑糖话梅进去。又剥了一颗在嘴里，真甜，喜滋滋的无比满足。

        收拾停当也已到了午时。用完中饭，她于蓝曦臣身旁坐下，看了看那些竹简制成的宗卷，摊开卷起，又摊开卷起，无聊的重复着这样的动作。“这得多累呀，这么重一卷才寥寥数字。”她嘀嘀咕咕的说道。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泽芜君。”宇文素往他跟前凑了凑，盯着他小声问。

        “无事。”蓝曦臣看着她，方才缓缓说道，眉头却微微蹙起。

        宇文素当然知道有打扰到他，他在闭关！她是故意为之，她深知蓝曦臣的温柔秉性，所以见他如此很是得意。拿出一颗糖剥好，递到他唇边:“黑糖话梅，甜的。”

        蓝曦臣稍有迟疑，宇文素将小脸往他跟前又凑了凑，邪魅一笑，且不怀好意的说:“可是要素素喂您？”他闻言，再次稍有迟疑，然后直看着宇文素耐人寻味的小表情，终于接过放在了口中。酸酸甜甜，味道奇特，却并不讨厌。宇文素见状咧着小嘴笑了。

        “不与他们一起去镇上赏灯么？”见她如此坦然自若，甚至有点反客为主的苗头，蓝曦臣有意识的宣示主权……他的想法很明确，想把宇文素忽悠走，最好离自己远远地。

        宇文素咧着小嘴又是一笑，这个世家公子榜排名第一的蓝曦臣居然有如此强烈的‘地盘意识’。可是怎么办呢，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本大仙尚有九十六种方法可以赖着不走。

        “可我更想陪着泽芜君。”她一改嬉皮笑脸的表情，看着蓝曦臣甚是动情的轻言细语。她那样一本正经，让人很容易以为她说的是真心话，也有可能大半是出于真心。

        比起元夕佳节此刻笙歌鼎沸车水马龙的彩衣镇，郁郁寡欢的蓝曦臣让她深深放之不下。她别无选择，所以，她选择了留下来……留下来肆无忌惮的骚扰他。

        蓝曦臣扭回头，不再看她。垂下眼帘，眼神落在书卷上，而宇文素表情诡异的小脸不停在眼前闪现。他无奈的闭起眼眸……静心涤念。

        他的眉峰紧紧皱在一起，长长的睫毛因为情绪起伏而微微颤动着，时不时的长舒一口气，看起来似乎郁闷至极。宇文素瞧的真切，乐的不行，使劲掐着自己的腿，生怕自己会笑出来。

        用完晚膳，天光逐渐暗了下来。蓝曦臣照旧于灯下伏案阅读，宇文素侧着身子坐在他身边，一只手臂托着腮帮子一瞬不瞬的直看着他。他的侧颜仿佛刀刻般完美，他的身上……清香好闻，因为宇文素坐的很近。

        “吭……”蓝曦臣很不自然的干咳一声，似乎有话要说。宇文素仍保持着如此坐姿一动不动。

        “吭……沐浴去了。”蓝曦臣说完起身朝里面走去。宇文素这才赶紧放下手臂，轻轻揉着快要无法归位的小腰，嘴里嘀咕着：“下次坐他对面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她一个舞步滑至门前廊下长身玉立，仰着头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她那样专注投入，似乎已这样望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饱含深情且抑扬顿挫的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完她幽幽的一声叹息，于室内静听的蓝曦臣亦是一声叹息。转身看他犹如玉树临风般的美好姿容，宇文素眼眸闪亮如星，亦微微泛着泪光，怯生生的抿着嘴冲他微微一笑。蓝曦臣微微颔首，眼底一抹动容隐现……

        夜未央，寒室厅中蓝曦臣与蓝忘机端方雅正坐着，魏无羡依旧倚着蓝忘机坐没坐样。在确认了宇文素熟睡以后，三人才相互交换了与宇文素相处时的所见所闻，结论是并未发现异常。

        不同的是，蓝忘机与魏无羡是分毫不漏。蓝曦臣则简而言之，宇文素于他的‘种种打扰’让他没办法详尽阐述。自然也没有说那首《青玉案元夕》。

        闲聊片刻，目送他二人离去，蓝曦臣默默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叶已然舒展开，绿意盎然，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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