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试探
第二章试探
[哇，你看你看，那位公子好帅啊！]
[真的好帅！]
[旁边那位也不错啊！就是个儿矮了点……]
卫姌的脸白了白，那个个儿矮了点的公子正是她。而旁边那位一身素色白袍的英俊少年正是李丞安。平日里皇子服饰繁华复杂，他就够好看的了。今日卸去那些多余的装饰，反而更凸显他优美的轮廓。高挺平直的鼻梁更显英气，街边的纸灯笼将淡黄色的光晕披在他身上，宛若仙人下凡，皓月清风，风度绝伦。
同样是那副高贵而精致的皮囊，今晚的他在卫姌眼前却总似是有些不同。眼前高大笔挺的身影好像不再是那般高不可及的玉树，他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步步生风，肩膀随着步伐随性晃动着。恍惚中，竟像是寻常人家的爽朗少年，眉眼里的笑意是小孩子般的单纯顽皮。没了平时端着的距离感，卫姌发觉李丞安潮热的体温竟给人一种安全感。
卫姌的脸颊有些许发烫，她不禁抬起头偷偷瞟向身边的少年，却不想对方炽热的目光迎面撞来，猝不及防。
[卫姌，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彩灯，你呢？]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牙齿，长相精明，笑起来却有点憨憨的。卫姌承认今晚的李丞安很耀眼，耀眼到自己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回二……少爷，奴才见过几次。]
是见过几次，这种热闹的灯会京城也有，人多眼杂，最适合刺杀。
[灯会拥挤，少爷应该多带些人出来才对。]卫姌假意提醒道。街角暗沉的夜色将卫姌拖回了冰冷的现实，她正责怪自己，竟乱了心神。
今日出门前，李丞安特地交代所有人说他只带卫姌一人即可。卫姌觉得他或许是想试探自己会不会动手，可事实上，二皇子的千金之体，于皇后而言是眼中钉，于她而言却是命根子。她奉旨护李丞安周全，一旦有所损伤，她们这些奴才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伤害李丞安，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没事，鄞州治安好。]
当时李丞安正是这样信誓旦旦道。[再说，我也想和卫姌单独说说话。]
卫姌也不知这又是什么章程，只得男装相伴。来鄞州这一路她也多次想找机会试探二皇子势力虚实，却没有合适的机会。一来她身份明确——皇后心腹，单这一层身份就足够李丞安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备。二来男女授受不亲，女官虽为五品官吏，却是后宫的人，说白了就是皇上身边，与皇子之间自然是需要避嫌的。可怪就怪在，李丞安不但表现得毫无嫌隙，甚至还事事让自己亲自打理，生怕她抓不到把柄似的。两人这般明里暗里互相试探了数个回合，今日却还是第一次独自相处。卫姌的心中是紧绷的，她总觉得今晚应该会有所突破。
想到这里，卫姌便率先开了口：
[少爷很喜欢鄞州？上次京城的灯节好像没见少爷如此欢喜。]
[是也不是吧。京城人心杂，表面流光溢彩，实则肮脏卑鄙。我喜欢鄞州的百姓，他们热闹就是热闹，很真实。就像这糖人、桂花糕、画纸鸢、变戏法，都很真实。我喜欢真实。]他笑得格外爽朗，眼里却是小心翼翼，仿佛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破。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卫姌处心积虑准备的心思总会毫无用处。就像此刻，前一秒精心准备的问话便已成了违心的话。卫姌跟随着面前高个子的少年在人流中穿行着，这个时辰人正是多的时候，连带着人流中的风也是温热的，吹得人心软。
[喜欢便多看些时候。]
鬼使神差地，卫姌脱口而出道。
[卫姌，这还是你吗？]他很吃惊，[平时是谁一口一个规矩的？]
他也是被她平时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给吓怕了，如今吃惊的声音都闷闷的，像个傻小子。
[怎么？殿下不想？]
她回头直视李丞安，一贯冷淡的目光里是佯装的凌厉。
[那自然想的。]
他嘴角咧着的弧度很好看，就是细看有点傻傻的，卫姌不禁偷偷笑了。
[你偷看我笑什么？]
少年打闹似的搭上少女的肩膀，有些羞涩，又有些嗔怒。
[殿下看错了。]她一贯脸皮厚。
要说人多的坏处就是人挤人怎么挤都走不快，好处就是不用自己用力也能向前。两人在人流的推挤中缓慢地前行，李丞安走在前边，卫姌跟在他身后。人流像海浪，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拍打向前，却总让卫姌撞在李丞安背上。虽说卫姌平时面皮不薄，两人肌肤贴近之时，他身上薄汗的气息还是让她红了脸颊。即使她有意避免，人流还是随性地涌动着，她就这样有一着没一着地跟着，直到走到河边画舫停泊的地方，李丞安才停下了脚步。
他们站着的地方叫做留仙桥，桥下的画舫是男女灯会相处的地方。有情男女在灯节相约画舫，在花房里热一壶酒，饮酒、作诗、点灯、谈笑，岂不美哉？
[这里是男女约会之地，颇有情调，殿下可要奴婢安排姑娘？]
卫姌弓身行礼，想着这附近正是留仙阁，就是只怕今夜好的姑娘早已有约了。
李丞安一笑置之，翻身一跃坐上了留仙桥，面向流光溢彩的河面愣神。卫姌在他身后，却也能瞧见他嘴边那明媚爽朗的弧度逐渐冷却、暗淡。
[大周的灯节真好。我一直想看看，今日终于如愿了。]
他凝望着月色，闷声道。
[你知道匈奴那边的节日什么样吗？]
[那里的节日喝酒、吃肉，然后杀战俘。就在我面前杀。
这是他们给我准备的节目，每年都有。我从恐惧，到漠然。看了整整十年。]
少年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卫姌看着，心中却是烦躁。
[可是他们不会杀你。]
她突然就这样说出了口。她身为奴，这样对主人说话是大罪。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朦胧温暖，竟让她忘记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是君臣，是主仆，更是敌人。这样的鸿沟，本不该让人方寸大乱。
可他笑道：
[对，因为我是大周的皇子。大周强大，不像契丹的公主，谁都可以杀。]
他还是有点憨厚的笑着，好看的嘴巴完成漂亮的弧线，眼里也全是笑意。让人觉得诡异，又有些可怜。因为冷淡如卫姌，也能感受到得到的悲凉。
[二皇子节哀。]
卫姌只在皇后口里听说过司徒云，即使是那般充满妒忌和恶意的描述，也挡不住司徒云的个人魅力清晰地在眼前浮现。再看看大周那些娇纵懒散的公主们，卫姌是真心地钦佩她。
如果大周皇室也有这样的风骨，十八年前定不会让一个弱女子为无能的朝堂顶罪。
她这般想着，坚定而倔强的眼神却被李丞安尽收眼底。
[卫姌，其实我们很像。]他笑盈盈道。少女猛然抬起头，晶莹剔透的双眼闪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想说些说么，却无从开口，只觉得喉咙发紧。
她站定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他。
他收敛起笑意，故作轻松地问道：
[卫姌，你去过长春宫吗？]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道：
[去过。]
[那里是什么样？我从小就在皇子所，没出去过。]
[长春宫很漂亮，春天里会开满樱花。]
他抿起笑容，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眸。而后忽然一把抓住卫姌的手，牵起她开始狂奔。
她来不及惊讶，就感受到手心传来火热的温度。那一刻，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重重落下，全身喷张的血液便就这样，倏尔染红了脸颊。
他们肩并着肩穿行在人流中，他仿佛对什么都好奇，动不动就踮起脚瞧远处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只要瞧见了便扭头对卫姌傻笑，他咧着嘴的样子真的有点憨，又有点好看。
卫姌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只是奈何自己身形瘦弱，经常被旁人挤到别处去。可每当这时，李丞安的手便会握得更紧，将自己拽去他的身旁，有时用力过猛，卫姌就会撞上他的胸口。她就任他这般鲁莽而炙热地拉着她，奇怪的是，她也并不觉得鼻梁吃痛。两人贴得太近时，李丞安的好闻的香气就伴随湿热的体温着扑鼻而来，那是像茶香一般轻柔的味道。
李丞安一路买，她就一路跟着付钱，直到这遇上的小贩都被光顾了个遍。可也就是这些市井随处可见的小玩意，让李丞安笑了一路、跑了一路，傻乎乎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
二人手牵手沿河边顺流而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宫里的闲事，直到鄞州的百姓渐渐散去。
卫姌低头看着河水中漂流的许愿灯河。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变成了一盏小小的河灯，什么都不必想，就此漂流，直到灯光熄灭，被河水掩埋。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听不见耳边人群的喧嚣，只听得见他唤自己的名字。
卫姌、卫姌、卫姌、卫姌……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直到双脚酸痛，直到灯火阑珊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听着他说不完的话，她望着他的侧颜，眼里有光。她觉得皇后娘娘说的果真没错，李丞安真是蛊惑人心的好手。起码今晚，她只想安安分分地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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