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秦丰荃看着递上来的折子，眼里满是阴郁。
明黄色的折子募然被合上。
秦丰荃冷笑一声：“我还当真小看了这些江湖门派，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敌国勾结。”他瞥了眼站在窗边的秦橙临“这次多亏有你，不过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丘狄使臣带来的人中有苍穹派的掌门？”
秦橙临望着窗外，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不知那人还在不在？
“四弟？”
秦橙临回过神：“要想在廷尉司劫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人一定是对地形十分熟悉，但廷尉司是我国牢狱重地，岂是泛泛之辈就可以随意闯入，正好皇上你几日前曾带着丘狄国的人参观过廷尉司。他们身份特殊，即便廷尉司被劫，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头上。只是，我听说，苍穹派的掌门其人身量不高，武功确是不错，私下里和丘狄的皇室有些往来。”
“我已经派人暗中跟着他们。原本在他们身边的那个矮小男人倒是几日没有露过面。”
秦丰荃思量了会：“好，你继续派人看守，丘狄使臣那，朕想法子多留他们一阵，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秦橙临“我已经知道了他藏身的地点，派玄青去拦人了。”
秦丰荃站起身，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朕有你在身边，真是轻松了许多。”
秦橙临道：“陛下聪颖，即便没有我在身边，依旧能将这大好山河治理好。”
秦丰荃的手僵在半空，拧起眉：“什么意思？”
秦橙临没说话，而是派在外面侯着的小太监抱了一堆文书进来。
小太监个子不算矮，但是他抱着的文书几乎比他还要高，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案桌上，又退了出去。
秦橙临朝前走了两步，拿起一封文书：“这封文书上所写的是我国各官员的身份背景与能力，哪些能够重用，哪些需要小心，我都圈注了出来”他又拿起另一封：“这里面记载的是在南方旱灾间，罔顾王法，贪污灾款，使难民流离失所的官员名单和证据。”
“还有这个关于西南侯……”
“够了！”秦丰荃脸色黑沉。“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橙临放下文书，眼神深沉：“这些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些事了，以后……便靠你自己了。”
秦丰荃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你想走？”
他的身量和秦橙临差不多，但是毕竟是在皇位上呆久了的人，眉间的威严更甚。
但秦橙临丝毫不惧。
“是，我要离开京都。”
“离开？”秦丰荃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冷笑一声“离开京都？去孤峰派？”
秦橙临并不否认。
秦丰荃的脸色彻底黑了：“你以为孤峰派会接纳你吗？”
“接不接纳，没试如何知道。”
他心意已决，即便不能进入孤峰派，但是能离那个人近一点，他便满足了。
“如果朕不准呢？”秦丰荃侧过身，眼神像猎豹一样凶狠。
秦橙临攥紧了拳：“衡太医说，我活不了几年……这剩下的几年你就当是恩赐给我的吧。”
“你的身子朕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但是你！不能离开京都，母后当初因为你，被困在冷宫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抛下她一走了之？”
秦丰荃知道，裕太后几乎可以算得上秦橙临的软肋，即便裕太后再厌恶秦橙临，可那个在冷宫中，秦橙临内心深处是对裕太后有一种依赖，他这个弟弟的内心深处还是及其渴望裕太后的关怀。
谁料这一次，秦橙临的眸光丝毫未动：“她想要的，她已经全部得到了，对她而言，你这一个儿子便够了。”
秦丰荃这才感觉到秦橙临去意已决。心中那种强压的不安感终究扩散开来。
“就因为叶苪溪？”
“当初我为你们赐婚，你为什么不答应！”
“她不会留在京都。”秦橙临的目光也锐利起来“而你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咻，利剑出鞘。
秦丰荃持着剑拦在了秦橙临的身前。
“你还真是我的好胞弟，没错，我是想利用她控制住孤峰派，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放你离开的，若你今日踏出去这里一步，我便杀了你！”
他的表情狰狞，一点都不介意在他的面前露出真面目。
秦橙临想，那个小时候挡在他身前说要保护他的兄长终究是在皇位之争中消逝了。
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冷血的帝王。
秦橙临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那你便杀吧。”
剑终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在离他还有一寸之时，秦丰荃收回了剑。
秦橙临径直穿过他身边。
正当他要迈出宫殿之时，身后响起了令人胆寒的笑声。
秦丰荃坐在他的金色雕龙宝座上，行若癫狂。
“你以为我会放她走吗，叶昊天知道朝廷那么多秘密，早晚是个祸害。她也是个祸害！他们都该死！”
秦丰荃的脸上满是狠毒：“我早就派了暗夜司的人在外面堵截她，生死不忌，你现在去，也许还能替她收尸。”
秦橙临骇然的回过头，那人的脸上已成疯魔。他心头大震，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战栗感来。不再耽搁，匆忙往宫外奔去。
偌大的书房，文书散了一地，秦丰荃扔了剑，身子瘫坐在椅子里，嘴里喃喃念道：“背叛我的都要死。”
城外，一批浩势壮大的车队在山上等候。
叶苪溪啃着馒头，蹲在一处，盯着脚下的石子发呆。
雾莲把水递过去：“小姐，我们还等吗？”
叶苪溪接过水，看了看日头，天色灰暗，像是有急雨之兆。
那边马夫也过来催促道：“姑娘，这天色不早了，再不赶路，今日怕是要耽搁了。”
叶苪溪喝了口水，抹抹嘴，站起身：“算了，不等了，启程。”
叶苪溪最后瞧了眼路的尽头，那人终究还是没来。
她们选的是山路，路势险峻，但是能省下不少时间。
昨日的噩梦总让叶苪溪惴惴不安。
车马渐渐行上山路，马车也颠簸的厉害。
山路更是安静的可怕，天色阴沉的仿若下一刻就要塌下来。
秦橙临派来的侍卫不少，驻守在马车的周围。
吁~
山路两旁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声尖锐的长啸。
林间的乌鸦大片的飞出。
侍卫停下马，拔出剑，警惕的看着四方。
雾莲掀开车帘：“小姐，不对劲。”
叶苪溪掀起眼皮，腰带上的银链已经解下。
马车外，那群侍卫已经和一群黑衣人交了手。
叶苪溪如鱼一般从马车内跃出，轻挥手腕，卷起一个黑衣人，扔到了脚边，一脚踹上了他的胸膛，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冷哼了一声，袖口的暗纹一闪，那是暗夜司的图腾！
“你们是”叶苪溪心头一惊，她绝不会认错，那人袖口的暗纹和侯浩的衣襟上的暗纹一摸一样。
那人趁着她分神，脚尖一点，腾空而起，跃出两步。
他从怀中掏出出令牌，对着那群还和他们交手的侍卫：“我奉皇帝之命，今日来取叶苪溪的性命。”
那群侍卫面面相觑，他们是玄雨训练出来的影卫，一直为秦橙临效力。
那带头的影卫说：“我们不认识皇帝的令牌，王爷下令安全护送叶姑娘到孤影峰，我们只听王爷的调令。”
那黑衣人冷笑：“只听王爷的调令？你以为你们宁王就没有参与这场纷争吗？”
那黑衣人接着道：“半月前，皇上便下令封杀孤峰派所有的人，不留一个活口。”他露出一个残酷的笑：“这通往孤影峰的密道还是宁王提供的。”
“不可能！”叶苪溪并不相信。
那人嗤笑一声：“不可能？是不愿意相信孤峰派被灭？还是不愿意相信宁王背叛了你？”
银链倏然闪出利刃，叶苪溪只觉心头戾气大增，她要把这些满口胡言的人都杀干净。
她孤峰派怎么可能是任人宰割的鱼，她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孤峰派能在江湖上能立足这么久，如何没有自保能力。
那黑衣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吹了一声口哨，林间又落下十余人，将叶苪溪牢牢围困在中。
这些人似乎十分了解叶苪溪的招式，十人几乎是封死了她的攻势。
四面八方，利剑就像雨势一般射向叶苪溪。
叶苪溪躬下身，十把剑擦着她的腰身而过。她手掌撑地，脚掌踢开剑，从中破出，她挥出银链，将这些利剑牢牢捆在一起，一个翻身，利剑纷纷向空中抛去。
此刻，她左右各闪出一人，一人踢下她的下摆，一人踢向她的肩头，
她左右侧身，让那两人的攻势互相攻向对方，可还未让她逃出包围圈，剩下的人欺身而上，封死了她所有的出路。
雾莲左右各握一把匕首，狠戾的刺向一个黑衣人的脖颈。
她奋力解决身边人，立刻冲进包围圈，替叶苪溪缓解了些许压力。
这十人就像是沼泽里的泥泞，一旦缠上就很难脱身。
叶苪溪心头的杀意渐盛，双眼染上猩红。
一个潦草包裹的像球一样的东西滚到了她的脚边。
粗布散落开来，那俊秀风雅的脸便露了出来。
叶苪溪和雾莲同时叫道：“花师叔！”
这包裹里包着的正是花无谢的项上人头！
“叶苪溪，这下你总该信了，若不是宁王的消息，我们又如何知道上孤影峰的路，你可知你的师兄弟们在死的时候可还在骂着你，他们问你为什么不陪着他们一起死。”
叶苪溪怒目看着那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体内涌动着混乱的真气。
雾莲最先察觉到她的异常，手刚碰上她的手臂，就被一股真气冲撞了出去。
雾莲摔落在地，猛的突出一口鲜血。
再看那人，叶苪溪已经双眼猩红，头发凌乱，她夺过一把剑，将六合剑法催到鼎盛。
几名黑衣人躲闪不及，已经命丧在她的剑下。
“怎么回事，她这是？”
为首的黑衣人眯着眼：“封住她的出路，她现在是走火入魔之兆，等她体内真气消耗差不多，一举把她拿下。”
可制住叶苪溪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叶苪溪杀红了眼，但黑衣人数量多，秦橙临派来的侍卫已经全部死于黑衣人的剑下。
只剩下雾莲在苦苦支撑。雾莲挥开向她刺来的剑，下一刻，就被人带离原地。
叶苪溪拥着她，带着她往山巅奔去。
剩下的黑衣人紧跟其后，像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恶虫。
“小姐，我们怎么办？”雾莲看了眼后面不断涌上来的人潮。
“怕什么，这些人今天都得死！”叶苪溪的声音冰冷，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叶苪溪先一步的找到了一处隐蔽之处，将雾莲放下，又点了她的穴。
雾莲睁大眼睛，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叶苪溪的眼睛里已是赤红一片，她摸了摸雾莲的发，神情终于有了点温度：“等我回来。我带你回家。”
这一群黑衣人正丢失了目标，寻找之际，大地突然震颤，滚滚山石从上方滚落，如山崩之势，像一场洪流。
很多人当场丧命在山石之下。
没丧命于这场乱石之下的人，下场更惨，死相凄惨，全部死于叶苪溪的剑下。
这场厮杀延续了很久。
叶苪溪伫立一块巨石之上，衣袖舞动，山风吹着她的发梢，她的衣上，每一处都染上了鲜血的，宛如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剑脱手，叶苪溪身型微晃了一下，从巨石上跌落了下去，紧接着落入雾莲的怀抱中。
“小姐。”雾莲哭着抱着她，她拼了全力才冲破叶苪溪的桎梏，出来后的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这里血流成河，地上是数不清的尸体。
叶苪溪眼里的赤红终于褪了些许，她笑了下“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我说了要带你回家的。”
雾莲脸上沾满了泪，她细细的为叶苪溪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可不论她如何擦都擦不干净。
她们还回得去吗？她们还有家吗？
叶苪溪挣扎着爬起身，还没站直，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有人将她牢牢的护住在身下，叶苪溪有些怔愣，雾莲正趴在她的身上，笑着看她，一把剑刺透了她的心脏，
“不！不要！”
叶苪溪想推开她，可雾莲牢牢的将她护在身下，紧接着又是一剑落下。
“不要！”
叶苪溪捡起一旁的剑，奋力一刺，直直的刺入雾莲身后人的胸膛。
叶苪溪推开雾莲，爬起身，惊慌失措，她的雾莲，像一只破掉的娃娃躺在那里。
对，花师叔的药，离开孤影峰之前花师叔给了她们很多药。有很多可以保命。
怎么会没有呢？叶苪溪摸遍了全身，甚至也摸遍了雾莲的全身，都没有找到。
叶苪溪想起来了！
她把花无谢炼制的全部珍稀药材都留在了宁王府。当初以为怎么会？那谁来救救她的雾莲？
“小姐。”雾莲唤她。
雾莲握上了她的手。
叶苪溪回握着她的手：“我在。我在这里，别怕，我会带你回家。”
鲜血从雾莲的嘴角流出，甚至她的身下，早就被鲜血染红。
雾莲抓住她的手，慢慢上抬，用叶苪溪的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对不起……我……陪不了……你回家了。”
“不，不会的，！我会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走。”叶苪溪费力的将雾莲抱起，因为没了力气，没走两步，两人又双双跌落在地。
叶苪溪紧张的将雾莲扶起：“对不起，弄疼你了。”
雾莲强撑着一口气，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她的小姐，被峰主在冰天雪地里罚跪的小姐，都没掉过一滴泪，现在怎么能哭呢。
“没事，小姐……你听我说。遇见你……雾莲……此生……足矣。我可能……撑不住了。我怀里有块……玉佩，帮我还，还给……花师兄。和他……葬在一起。”
“不要哭……我会心疼。”
叶苪溪抱着雾莲，雾莲还是没撑多久，怀里的人渐渐没了气息，叶苪溪仿若未觉。
天色雷鸣闪动，豆大的雨珠从高空行落下，像是要洗涤这一地肮脏。
“抱歉啊雾连，我不能完成你的心愿了，但你若是和我葬在一起，你也应该是开心的吧。”叶苪溪抱着她，失魂落魄的走在山路上。
“你且等等我，我就来了。”她抱着雾连，步履蹒跚的往山巅走去，她的身后是血雨尸山。
这片山势没有孤影峰那么高，但是也够葬身了。
身后，有马蹄声响起，秦橙临仓惶的赶到时，叶苪溪已经抱着雾连走到了悬崖边上。
“小溪！”他的声音从未像这一刻声嘶力竭，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叶苪溪似乎是征了一下。
脑海里有什么画面闪过。
那人很早前就告诉她了不是吗？若是他将石道的信息告诉别人会如何。
她怎么回答来着，好像是我会杀了你。
可惜啊，她做不到了，雾莲，她爹，孤峰派的所有人还在等着她。
她要快点追上他们才行。
叶苪溪转过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淡漠，她嘴巴张阖了几次，
“不要！”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整个山际，可阻止不了那人决绝的身影。
秦橙临跌撞的跑在山崖上，止不住的战栗，最后昏死了过去。
她说，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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