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二月初，枝头已然抽新，即便还时常是春寒料峭，也能直观感受到春日是真的已经开始了，府中的各种花树花枝上立着一个个小花苞和等不及想先开放的花骨朵儿。
我记得风荷轩那个小亭旁有一颗桃树，每年春花开得都很盛，桃花花期早，不像我院中遍种的海棠，海棠要三月份才到花期。
不过我院子角落有一棵柚子树，如今已经挂了许多小花苞，香气偶尔会随风从角落飘至满院，柚子花香味极重，花香袭人，开花时总归引来成群结队的蜜蜂，最神奇的是柚子树似乎还很吸引萤火虫，白日里是一群蜜蜂环绕，夜间就变成了萤火虫环绕，那时我就极其喜欢趴在窗边看着一树光点，此起彼伏的亮了又暗，暗后又亮。
可以海棠花还没开，柚子花也只开了零星几朵，那棵桃树估摸着是一树粉花了，一会儿从去王宫回来就去看看好了。
此去王宫是因为父王病重，这个冬日父王又染上了寒疾，本来以为天气好了病也好转，没想到他的病却一直没有好转，甚至已经将王兄召了回来。
这个举动表明父王是真的病得太重了，危及生命。
从小到大就有宫人告诉我一个故事，父王在我和王兄出生前的那个冬日也是染上寒疾，卧病在床许久，宫中太医用尽了所有法子都没能让父王的病愈。
之后我和王兄出生，我们是出生在夜里，据说我们兄妹哭声极其嘹亮，一听就觉得是要有好兆头，果然一夜之后真的出现了奇景，整个王宫的海棠花一夜盛放，红粉枝头，喜气扑面而来，而父王也在那日下了病榻，身体也好了起来，也是因此父王对我和王兄比对其他兄弟姊妹更纵容。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父王却是又染上寒疾，自从听到这个消息我便一直心绪不宁，父王年岁已高，平日里又放纵自己，里子早被掏空，我总害怕去想父王是不是这一次会真的挨不过去，我不敢想忍不住还是这样想，他有万般不好却也有万般好。
每日都要为父王祈福，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公主府的马车一路没有阻碍的进了王宫，我去到了父王如今居住的天乾殿。
进了内殿，看到御榻旁母后在一旁端着一碗药正在搅动，碗中冒着热气。
鼻头又算了起来，我将之皱了皱才克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不能哭，不吉利。
“父王。”我一边疾步往父王那个方向而去一边喊道。
父王看到我脸上露出了点笑，微微抬起了一手招我，很虚弱喑哑的声音响起：“茜茜来了。”
茜茜是我的小字，这字是父王赐的，也是因此几乎没人会这么叫我，我的大名都不会有几个人叫，别说这个都没什么人知道的小字，母后喜欢唤我红棠，王兄习惯唤我妹妹，各个阿姊和王兄也是这么两个称呼，而其他人直接称我殿下或者靖阳殿下，只有父王每次都唤我茜茜。
“父王。”我已经到了床侧。
母后让了些位置，我如同幼时趴在父王床边，看着他枯瘦的脸，人说枯老垂死，此时父王的脸便是如此，甚至他抬起的手也是一层皮包骨。
我双手一把握住了父王的手，看着他说着：“父王赶快好起来，海棠花已经要开了。”
父王微笑着，说道：“海棠花又要开了，肯定没有一朵有茜茜好看。”
可能是想做出慈祥的模样，我只看到了僵硬，我记忆中父王很高大，将我抱在怀中的时候能将我整个圈住，还能腾出一只手写字，那时候我总喜欢去抓他的冕旒。
而现在看父王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大，没有王兄高，比母后和我高一些而已。
“我肯定是最好看的，”我顺着父王的话说，“今年的春花宴父王要和我一起看花呀！”
“好，到时父王和你一起看。”
被我忽略太久，本就在一旁的母后中午忍不住出声：“眼中就只有你父王，母后都不喊一声。”
我嘟着嘴喊了一声：“母后。”
母后哼了一声，用汤匙舀了一汤匙的药送到了父王嘴边，说道：“张嘴。”
父王张了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喝完了一碗药。
“还是姝儿喂的药不那么苦。”
父王一向亲呷，是调戏美人惯了，说话总是带着轻浮的感觉，如今还是如此。
母后转身将碗递给宫女，闻言冷哼了一声。
父王也哼了一声道：“茜茜记住别人学你母后，以后你对待夫君一定要温柔体贴。”
母后道：“红棠以后自然是夫君对她温柔体贴，绝不要找一个要她体贴的夫君。”
父王不说话了，看得出来他是气着了，一会儿之后又道：“王后，孤都这样了，你还要气孤。”
“既然是为了陪美人赏雪染病，就该让美人来照看你，我不温柔也不体贴，美人温柔体贴……”
母后还在絮絮说着，看来这么多年的清修母后似乎并没有修出什么成果，一如既往的浮躁。
可父王的病因也真的是很让人气愤，只是他的性子如此，又是王上，谁也管不住他。
“王后，在茜茜面前不要乱说话。”父王大概是想压低声音释放压迫气势，可惜他重病，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一点压迫力都没有。
想必他自己也发现了，很不乐意的将我放开，转了个身背对我们。
本来我的郁郁心情逐渐变淡，反而平静了起来。
“既然陛下倦了，臣妾携公主先退了。”母后道。
一把抓住了我，是要把我抓走了。
我们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然后是一道破碎的声音：“沉姝——”
沉姝是母后的名讳。
父王道：“王后就在一旁照看孤，茜茜你退下吧！”
从压抑的王宫出去了许久我都没有从那种氛围中解脱出来，身上还有在父王殿中染上的龙涎香的味道。
父王与母后自我能记事起就已经是这样的，父王的后宫里美人不少，母后对此似乎早已经麻木，只要不是威胁到她王后的位置还有王兄太子的位置她都是放任不理会的，从小母后也是这么教我的。
可是这个虞国王宫除了幼时我曾在里面无忧无虑长大，现在每一次去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享受着公主之尊，又厌恶着那给了我尊贵的地方，恬不知耻。
皇家的情本就淡薄，当面听了父王的病因后我的心似乎又硬了些，我还是希望父王早日好起来的，可是却不如我进宫前那样殷切的期望了。
又回到了公主府，甩去杂念，我想起了那棵我进宫前就想看的桃花树，盛开的花儿一定可以让人心情好起来。
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了风荷轩。
不知道徐饮不在还是在离得远的地方，院中静谧，没有什么人声。
站在风荷轩庭中，我抬头看见了那棵桃树，果真如我所想的花开正艳，我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了，我后背忽然有些发凉，心里也隐隐有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还很熟悉。好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似的。
“回……”我说，转身时发现我身后跟的侍女都已经软倒在地，我又想转身看我后面来不及看到什么就突然的肩颈处被人劈了一记手刀，剧痛袭来一瞬间眼前一片黑，身体无力，意识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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