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君问归期未有期
白修砚听到这话乖乖蹲监狱去了，他和杜文使了个眼色，杜文也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位爷怕是过两天就要跑，这金蝉脱壳之计可能要再用一次了。
白修砚进监狱的第一天，小皇帝来看过他，两个人隔着木制的栅栏摇摇相望，白修砚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起来恭恭敬敬向小皇帝行了礼。
“罪臣见过陛下。”
可是小皇帝像在朝堂之上一样，没有让他起来。
“之前还在大殿上慷慨陈词，如今怎么就自称有罪了呢？”小皇帝微微笑着，踱步进来看白修砚的脸。
这张脸上干干净净的，笑起来总有一种温暖人心的神奇力量，眉毛飞斜入鬓，却并不锋利，反而给他秀气的眼睛和精巧的鼻头增添了几分英气，可是现在他只从这张脸上看到了背叛，或者说背叛的先兆。
“臣自无罪，陛下也自会查明，只是如今深陷囹圄，不得不如此罢了。”白修砚抬起头来和小皇帝直视，眼睛不曾有半分的闪躲。
“真好。”晋宵远蹲下来，手捏上了白修砚的下巴，“你可以乖乖的，朕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谁让你这张脸，长得太惹人喜欢呢。”
白修砚觉得自己去了淮南的这些日子，小皇帝变了很多，他被掐住下巴无法说话，就好似被一条蛇盯住的猎物一般，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在这待着吧，等朕心情好了查明真相，自会放你出去。”
小皇帝转身离开，白修砚一松气便跌坐在地上，苦笑了一声。他不明白小皇帝从何时起对他有了这样的心思，他也曾想过真心辅佐与他，究竟，何至于斯呢？
白修砚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河边差点被淹死，这事便不只是张丞相的问题了，若是小皇帝真的对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让李岚知道了，那便也有可能让自己长眠于淮南再不回来了。
白修砚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痛苦至极，他再没办法挽回眼前的局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杜文和白修砚在牢房里排排坐，一边坐着一边等魏桥来，毕竟魏桥是能通过荟萃楼和晋宵黎直接联系的人，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还是要协商一下，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所以你就回来了？”杜文一脸不解，看着白修砚的脸像一个傻子。
“为什么不？萧军能到淮南，便多一份助力，我只不过是在你这里多待些日子罢了。”白修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和晋宵黎到底谁才是铁石心肠的那一个了。”杜文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于白修砚这样的恋爱废表示无奈。
白修砚叹了口气，木已成舟，现在说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想多一份保障罢了，这份宏图大业他实在期盼了太久，我不能允许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魏桥其实早就来了，就在旁边听着白修砚和杜文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还聊得挺欢，听到这不由得挑了挑眉，鼓起掌来，顺带抄了个小板凳来坐下：“所以说修砚啊，你还不明白你对他的重要性。”
白修砚听到这样的话却沉默起来，在这整场事件当中，他考虑的很多，江山社稷，利益时机，却始终没有想过晋宵黎的感受，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冒着风险来拉自己走，为什么说出宣战这样幼稚又冲动的话，为什么在十五天前的那个雪天，在屋顶上坐了一整晚。
“行了，你也到了，我回去和晋宵黎说一声，他那边可以有所行动了。”
“你是说宣战？”
“不然呢，你已经拖了十好几天了，估计再不能保障你的安全，晋老狐狸马上就要疯了。”魏桥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表示自己要回去了，杜文也跟白修砚道别，然后整个大牢里便只剩下白修砚一个人了。
托杜文的福，白修砚拥有了一个一室一厅还能采光的牢房，对此他非常之满意，甚至可以坐在牢房门口看看窗外的月亮。
今天月亮还不错，白修砚心想，上弦月是很漂亮的月相，在冬日里散漫着冷白色的光，却让人莫名觉得很安心。
他拿着腰间那个鹅黄色的荷包，感觉幸亏没有人想要去搜他的身，不然只能撒谎说自己在淮南有个心仪的姑娘定了亲了。白修砚笑着，将里面那两张纸条一一拿出来看。如果有人这个时候进来，怕是很容易将他认成一个疯子，又哭又笑的，还在牢房里大大咧咧地坐着。
出乎白修砚意料的，那个荷包里装着的，其实有三张信笺，一张字写得大大咧咧地潦草得很，上面是晋宵黎第一次给他回信的时候，第二次字迹便工整多了，只是还是飞扬跋扈的，很称晋宵黎的个性。可是这第三张纸条，分明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白修砚想了又想，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便打开那个纸条，仔细看了起来。
吾妻俪鉴，梅开雪落，除夕灯暖，与君言欢。
细腻温柔的字迹，全然不像是晋宵黎的风格，但是从字体的框架结构来看，的的确确是晋宵黎的字迹。
他不知道晋宵黎什么时候写得这封信，也不明白他写这封信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但是当白修砚看到这四行字时，心里泛起的却不只是酸楚。
他又失约了。
除夕已过，就算他现在立刻飞奔回淮南，却也来不及了。
把酒言欢。
这样简单的愿望却也远隔千里了。
白修砚想起苏大学士的话，叫什么来着？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千里，
共婵娟。
白修砚将那封信仔仔细细拿在手里，用手指一笔一笔地描绘上面的字迹，好像这样便能体会他写信时的心情。正当他闭上眼准备休息的时候，却听到外边隐隐约约地脚步声传来。他连忙起身，却看到本来在旁边守卫的狱卒已经倒地，却未发出去一丝声响，白修砚心想这厮遇上麻烦了，没个锦鲤体质应该是逃不脱了。
那刺客拿了钥匙来开门，白修砚死死盯着他，试图通过他的动作来判断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惜他并非晋宵黎那样一学即会的天才体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进来，拿着利刃冲向自己。
白修砚很有理由怀疑这是那个做事不怎么靠谱的李岚来报复自己了，但是现在他只能期盼着能有人来制止这场行凶，虽然这不大可能。
那刺客将手里的匕首横过来，抵在白修砚的脖子上。
白修砚也像是已经被刺杀习惯了，也像是已经放弃抵抗只是微微笑着，看着远方的月亮。
他想起来远在天边的某个人，那个人总是会和自己撒娇，暗自和自己吹枕边风以视自己如何如何好，会帮他整理衣裳，也会坐在屋顶上看着自己远去。
“你可以动手。”白修砚本来站在月光之下，就虚无缥缈地像一位谪仙，如今又用一种近似气声来讲出这种话，成功地糊弄住眼前的杀手，让他愣了一瞬间。
“但是，你杀了我，从此刻开始，每日都会有人去你家里找你挑战，直到你伤痕累累，再也做不了杀手。”白修砚声音冷冰冰的，如果这时候魏桥进来，恐怕会觉得他晋宵黎上身了。
“怎么，还不动手吗？”
白修砚这么一提醒，那杀手才想起来自己要干活，于是便拿着匕首逼近了人，白修砚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匕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杀手倒下了。
匕首离自己的动脉只有一丝距离，将他鬓边的头发割去了一缕，那几根头发顺着月光照进来的方向悠然落地。
“晋宵黎？”白修砚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本站着杀手的地方，正长身玉立地站着另一个人，正是他刚刚描绘出的那样的轮廓。
“你怎的在这？”白修砚走到他身边，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人的五官。
晋宵黎伸手将白修砚环住，看着他脖子上渗出的红血丝，疲惫又心疼：“抱歉，我来的晚了。”
“我们先走，后续的事让魏桥和杜文处理就好。”晋宵黎拉着白修砚的手，对于刚刚晕倒又迷迷糊糊正准备站起来的狱卒们熟视无睹，径自拉着白修砚就出去了。
“莫要担心，不会有事的。”晋宵黎环抱着白修砚上马，又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啦给他系上，两人打马便走，从京郊的刑部大牢直接到了荟萃楼。
荟萃楼里坐着的是刚才晋宵黎嘴里说的那两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和白修砚关系并不是那么熟的朝廷大臣，比如说那位戏很多的大理寺卿，以及妄图揣一块玉石摆件的某位大人。
“白大人来了。”白修砚裹着晋宵黎的衣裳进来，却不曾想迎接他的竟然是这么大的场面，便故作镇定，回道：“诸位都在。”反过身来便朝着晋宵黎瞪了一眼，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和他说一声。
“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我便提早来京城一趟，叨扰各位了。”晋宵黎假惺惺地说了一句，然后毫不客气地到主位上坐了，顺便拉着白修砚挤在了一张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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