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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谁寄锦书来


长松点雪,古树号风,睽违日久,拳念殷殊,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白修砚盯着眼前草草的二十四个字,不自觉眉头便展开,带了一丝一许的笑意,从嘴角氤氲到眼底,整个人都舒朗起来。只当他扫到信件尾部时,那一点点的笑又成了哭笑不得,他看着那几个小字良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便将信件合上,整整齐齐地叠好准备凑到烛台,又觉得似乎有点舍不得,连忙抽了回来,只堪堪烧掉了一个角。他又将这信拿出来翻看几遍,想出那人写信的样子,歪歪斜斜地倚在榻上,不知道从哪里顺手抄来的笔墨,匆匆写完又匆匆寄来,然后再托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人送到自己手里,真的是。

        白修砚终于将信件捏在手里,翻身上床,仔细回想起刚才皇上遇刺的事情,将整个事情捋了一遍,又想起当时场上各位大人的脸色,只觉得这出戏真的是精彩极了。不由得佩服起这位小皇帝,难怪国库空虚还一定要来冬狩,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计策。他手里摩挲着那封信,耳边却不由自主地回荡起程太傅的那句话:“我已经做了一辈子的帝师了。”

        太傅,究竟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白修砚沉沉睡去,窗外月色撩人,透过窗棂打进来,照在那被烫坏的一角书信上,几个小字若隐若现,是为:景行俪鉴。

        一大早醒来,白修砚洗漱好出门,只见窗外竟是落了雪。他所在的庭院多种梨花,如今枝叶干枯殆尽,只留下盘虬卧龙的树干,如今这树干落了雪,到底有几分梨花又开的味道,虽天地茫茫一色,却不失为一份好景。

        这算是京城的第一场雪。白修砚又想起晋归晓书信之中说有古松点雪,想来江南今年要比江北的雪来得稍稍早一些。

        多好。

        晋宵黎看了一眼自己亭子边上的松枝,雪密密凿凿地落下来,已经把那些还未老去的枝条压弯压折,连下了几天的大雪,之前那点子意境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湿冷,晋宵黎一边拢了拢大氅一边心想,但愿景行莫要埋怨我骗了他这景象。

        晋宵黎疾步快走,淮南王这两天情况越发的不好,自己只能装成个孝子在旁边陪着,殊不知那老糊涂的父亲可能最怕看见的就是自己这张脸了,白白地被来探望的官员夸了一圈的孝顺。

        “津度,去帮我拟一份折子,就说我已经到江城,父亲已经将淮南王的位置传给我了。”

        晋丰原在一旁听着,顿时气得咳嗽起来,胸腔开始剧烈地起伏,干瘦的手紧紧抓住被单,似乎是想要借力,丝绸的滑面愣是被拽出了几条皱痕。

        晋宵黎看着自己父亲挣扎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贴心的将他的手从被单上拿下来,放到被子里面去,又顺着他的胸口拍了拍,笑起来:“父亲这么着急做什么,不必忙着为我写诏书,我一个正儿八经的世子,用不着这些。”然后端起桌子上的一个汝窑冰裂纹的敞口碗:“来,先喝药吧,你若不喝,不正好顺了我的意么。”

        说着将碗端到晋丰原身前,又用一个嵌了金边的小勺子盛了半勺,想要递到他嘴里去。

        “乖,听话,喝药。”

        晋丰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发作,伸出手来将那勺子碰倒,只是终归没有他力气大,那勺子没有掉到地上,里面的药却尽数洒在了绸面的被子上。

        “见过淮南王,见过世子。”

        来人是淮南的相爷,穿了一身素青的长袍,微微欠着身,行为动作都显示出年迈来,只是精神很好,步伐矫健也很有魄力。

        “归晓啊,你怎么又惹你父王生气了?”淮相笑眯眯的,把晋宵黎手里的药碗端了过去。

        “顾爷爷,想必是父亲埋怨我离家太久,未能在他跟前尽孝,故而我就算回来,也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儿子吧。”晋宵黎眉头微皱,手里还拿着那沾着药汁的勺子,低头抬眼去看那人,眼角微红,似乎是挂了泪。

        “丰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当初归晓是因为整个淮南去的京城,你怎么能埋怨他呢,更何况他回来这几天,日日夜夜在你跟前守着,衣不解带地照料你。”顾方摇摇头,走过去轻轻拍着晋丰原的肩膀:“你且安心养病,淮南我与归晓守着呢,出不了乱子的。”

        晋丰原气得脑壳子嗡嗡作响,只觉得晋宵黎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乱子,奈何他嘴唇嗡动,口中呜呜咽咽的流出口水来,却没能说出半句话。

        “对了父王,忘了告诉你,近日京城传来圣旨,说有官员在叔父那里查到了与东南王私交的密信,怀疑他意图谋反,人已经死了,也把你送给他的文郡收回去了。”

        “归晓,跟你父亲说这些干什么,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老啦,是时候回乡颐养天年了,当初你父亲病重,这淮南事务繁忙,如今你回来了,我便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顾爷爷正当壮年,怎么要告老还乡呢,我还没有接手淮南的事情,顾爷爷晚些再走吧。”晋宵黎把手中的汤匙放下就去拉顾方的手,“顾爷爷再帮帮我吧。”

        顾方揉了揉晋宵黎的头,“那顾爷爷便先回去啦,归晓有什么事情,来找爷爷,爷爷一定帮你。”

        “好,顾爷爷慢走。”

        晋宵黎乖乖顺顺做了一个时辰的好孩子,心里的恶劣因子就开始生根发芽。

        “父王,你说你有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最不待见的就是我呢?”晋宵黎敛了一下袖子,又坐回到床榻上,拿起手绢开始清理之前撒的药。

        “你看,明明最孝顺的就是我,你生病了,他们一个都不来。”

        晋丰原更加气愤,掉秃了的眉毛紧紧皱起来,脸上松弛的肌肉不住的抖动,嘴里含糊不清地又开始流口水,朝外伸出的手开始梆梆地锤这床榻。

        “父亲,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晋宵黎塌身下来,将手撑在床边上盯着那垂死的人。

        “仅仅是因为我不是你的孩子么?”晋宵黎歪了歪头:“可这不是我的错呀。”

        “元庆三年,先帝到访淮南江城,见一美貌侍女临幸之,后此女怀孕,与您当时的夫人,我名义上的嫡亲母亲同一日生产,可是淮南王夫人的孩子过了两天就夭折了,于是便把那名侍女的孩子抱了过来,还把那名侍女,我亲生的母亲杀了,您说对不对。”

        “你……你……逆子!”晋丰原胸中这口气终于抒发出来,颤抖的手指着眼前还在笑的人目眦欲裂,嘴唇翕动,终于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逆子!”还未等第二句骂说出口,便已气绝。

        昔日那双宽厚的手终于垂了下来,不会再拿着戒尺打他的背,也不会变出一块糖糕送给他了。

        晋宵黎抬起头长呼一口气,堪堪将那些似有若无的痛苦情绪掩盖起来,将那只还温热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合上了自己父亲的眼睛。

        “父亲,您好走。”

        说罢便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出去,只听到外边礼官开始大喊:“淮南王殁!”

        冬狩因为皇帝刺杀事件而提前结束,众人匆匆收拾赶回皇宫。白修砚在队伍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心想这次的事情李岚定是不知情的,而张丞相背锅也根本没有道理,最合理的解释是,这是小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可是皇上常年处于太后和李岚的监控之下,哪里来的功夫和能力雇杀手呢,那李岚和小皇帝看到刺客的脸之后为什么又是这样的反应呢?

        “嘿!想什么呢景行兄。”魏桥骑着马晃悠到白修砚脸前,直接叫住了他。

        两人本来就在队伍的末尾,这样一停就更掉队,白修砚干脆从马上下来,拽着缰绳休息。

        魏桥翻身下马,用手指戳了戳白修砚的肩膀:“景行,我这有小皇帝刺杀的绝密八卦,要不要听。”

        白修砚一听这话连忙捂住他的嘴,皱眉道:“这人多眼杂,你莫要乱说。”

        “怕什么,我们已经在队伍末尾了,不过你先猜猜看,这次到底是谁想杀小皇帝?”

        白修砚抬头望着圣辇,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示意魏桥向那看。

        “不愧是状元郎啊,我调查了一晚上才查出来的。”

        “打住,你查出来的,不仅仅是这些吧。”白修砚微微笑起来,偏头看向魏桥,神情谦逊中带着自信,像是回到刚中状元时的样子:“说罢,想告诉我什么?”

        魏桥叉着腰,墨绿的锦袍被风吹的鼓起来,惹得他赶忙拢起斗篷:“你这样我都不想告诉你了,你那么聪明,不妨接着猜。”

        “刺杀皇上的人,”白修砚拉低了声音,低下头去,“是李国舅的人。”

        “罢了罢了,你和晋宵黎一样不好玩,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你先等一下,”白修砚拉着正准备上马的魏桥,“若你们真想接着查,便查查皇上和国舅的关系吧,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好,多谢,我会转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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